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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建议意见] 荐:“中国上古神话”(7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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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9 03:44:27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         话分两头。且说帝尧自从在尹寿家中拜子州支父为师之后,起身而归。在路上,心中总是惦念洪水,便命从人暂不归都,先绕道到孟门山来一看。哪知逾过鼓镫山,到了稷山一望,只见西面一片浩淼,目不见其涯涘!比前次来时,水势不知道增长几倍了。那大司农从前教民稼穑的场所,早已淹没无存,不可寻觅。帝尧看了,不胜叹息。从人问:“可要乘舟?”帝尧道:“且慢,沿山过去吧。”于是沿着中条山,到了首山。  那首山西连华山,南连嵩山,为二岳之首,隆然特起,所以称为首山,一名雷首山,又名首阳山,是个名胜之地。当下帝尧到了首山,向西和向北一望,仍无涯涘。从前的田庐都成泽国,不禁忧从中来。忽然看见无数槐树之中有一种异鸟,飞来飞去。其状如枭而有耳,并且有三只眼睛,叫起来声音如鹿,又如豕,颇为诧异,便叫从人去打听,才知道这种鸟儿名叫“驮鸟”,出在那面机谷之中,并不为害,吃了它的肉,可以治下湿之疾的。帝听了,也不言语,当下下山乘舟,各处考察一会,方才回都。  自此之后,帝尧在朝除处理政治之外,总是忧心于洪水。  哪印国难未纾,家忧又作,原来帝子朱的失德渐渐彰著了。那帝子朱在幼年的时候,帝尧知道他的气质不好,要想用一种沉潜刻苦均东西变化他的气质,所以教他围棋。起初似乎有一点高兴,孜孜不倦的去研究,久而久之,不免讨厌了。一则围棋的工夫非常深细,极费脑力。二则没有对手是不能弈棋的。帝尧忧勤国事,哪有闲工夫和他做这游戏之事?其余宫人小臣等,亦没有他的敌手,所以益发感觉无味,渐渐也不去弄它了。  后来年纪渐长,游戏之心不改,又到外面去结交了些淫朋损友。  初则不过群居终日,言不及义,好行小慧而已。后来渐渐的酣歌恒舞,无昼无夜的淫乐起来。帝尧事务虽忙,然到了这个地步,岂无闻知。因此又叫子朱来,恳恳切切的教导他一番,一面又选了几个端方明达的朝士做他的师友,教导他,辅佐他,希冀他能够逐渐的迁善改过。哪知俗语说得好:江山好改,本性难移。他总给你一个种种不受。那几个师傅不得已,只能向帝尧辞职,自言不胜教诲之任。帝尧听了,非常忧闷,一面殷勤慰留师傅,一面又叫了子朱来,严厉的责备了一番,方才了事,如此者已不止一次。  这一年,是帝尧在位的第五十三载。因为有特别关系,率领了几个掌礼的官员,预备了无数祭品,亲自到洛水去致祭了一遍。祭毕之后,就匆匆回都,总共行期,不过二十日。哪知刚到平阳相近,只见那汾水之中有许多船只在那里游行。船只之中笙簧钟鼓,聒耳沸天,好不热闹!帝尧暗想:“如此洪水大灾,人民饥寒困苦,忧愁不遑,哪个竟在这里苦中作乐!可谓全无心肝了。”当下就叫从人前去探听。从者回报说道:“是帝子朱在那里游玩呢。”帝尧听了,又怒又忧,当下叹了一口气,也不言语,就匆回宫而去。  且说那帝子朱何以在此流连作乐呢?原来他的天性极好漫游,连年帝尧在都,拘束着他,他好生烦闷。这次帝尧忽然往南方去了,他料定必有几个月的勾留,因为帝尧向来出门日子总多的。所以他得意之至,连忙去约了那班淫朋损友,并且预备了船只音乐,在汾水之中邀游多日,畅快之极。几年的烦闷,总算发泄殆尽了。  这日,正要回来,哪知给帝尧遇见了。子朱知道之后,顿然面孔失色。那些淫朋损友亦知道事情不妙,各各上岸,兽散鼠窜而去,子朱亦急急回宫。到了晚上,帝尧果然又饬人来叫子朱去,痛痛的训责他一下。看那子朱的情形,垂手低头,战兢局促,仿佛觳觫得不了。但看他脸上,毫无愧耻之心,知道他决不会改过的。这一夜,帝尧忧闷之至,竟不能成寐。  次日视朝之后,退休较早,约了大司农、大司徒二人到小寝之中商量处置子朱之法。帝尧的意思是想放逐他到远方去,再圈禁他起来,庶几可以保全他的寿命,否则照此下去,恐有生命之忧。大司徒道:“臣的意思,一个子弟的不好,总是被那些淫朋损友引诱坏的。先帝挚的那时候,就是受了这种的影响。现在既然给帝遇见了,那些淫朋损友,究竟是什么人?究竟有多少人?可否将他们一一召集拢来,严加惩处,以警戒他们蛊惑帝子之罪?这么一来,那些淫朋损友当然绝迹,没有了引诱之人,那么事情就好办了。一面再慎选师傅,督率教导,或者可以挽回,未知帝意以为如何?”  帝尧叹道:“汝的意思,朕亦想到。不过有两层为难:一层,淫朋损友之害的确有的。但是推究起来,那些人固然是淫朋损友,朱儿亦不是良朋益友,究竟是他们来引诱朱儿的呢?  还是朱儿去引诱他们的呢?论起理来,朱儿身为帝子,应该特别的恭慎勤恪,以为他们的倡率。现在竟淫乐到如此!果然有罪,朱儿是个首,那些人还是个从;朱儿应该办得重,那些人还可以办得轻。假使不问缘由,朱儿不先严办,反将那些人严办起来,天下之人必以为朕偏袒自己的儿子,仗着天子的威权去凌虐平民了,朕决不敢做的。讲到‘君子责己重以周’的古语,朕亦不肯做的,所以这一层是为难的了。第二层,朱儿现在年纪已不小了,不比童子之年,做父母的可以用强权劫制。  到现在这么大的年龄,岂能长此幽闭在家里?年龄既大,意志亦坚,就使有严师督责在旁,拘束了他的身,不能拘束了他的心。而且积愤之后,将来反动起来,恐怕愈加不可收拾,所以这一层亦是为难。”  大司农道:“帝的话固然不错,但是现在遽然窜到远方去,究竟觉得太忍。可否由臣等去叫了他来,恳切的劝导他一番,晓之以利害,或者能够觉悟,岂不是好?如其不能,到那时再行设法。未知帝意如何?”帝尧道:“那么好极了,朕虽屡屡严责他,但是因为父子天性的关系,有些话不便说,深恐因此而贼恩。现在二位伯父去教导他,不妨格外严重。倘能使他革面洗心,那真感激不浅。”说罢稽首,大司农等慌忙还礼。  当下大司农等归去之后,急忙去召帝子朱来。帝子朱不知何事,急急应召而至。大司农先扳着面孔训责他道:“你的行为真荒唐极了!有学问不肯去求,有德行不肯去修,终日里在家酣歌恒舞,耽于逸乐,成什么模样?近来又跑到外面去游戏了。洪水荡蔼,圣天子忧危到如此,而你反在其中寻逸豫;人民颠沛到如此,而你反在其中贪快乐,真可谓全无心肝!你是天子的元子,本来有继嗣的希望,现在绝望了。不但不要你继嗣,并且要驱逐你到远方去,不许你住在都城里。我已和天子说过,限你明日即行,你可回去,好好收拾一切。明日上午我送你去。”  帝子朱听了这话,出其不意,不觉目瞪口呆,一声不言。  大司徒道:“一个人总要能够改过。你种种失德,天子不知道劝戒了你几次,你总不肯改过,所以不得已,只好出此下策,你好好的去吧。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帝子朱方才说道:“我不愿到外边去,我情愿改过。”大司农道:“我看你决不会改过,决不肯改过,这种话都是空说的,还是赶快去收拾吧!”帝子朱道:“我以后一定改过。”大司农总不相信。大司徒在旁做好做歹,总算和他订了一个条约:“这次暂时饶恕,以后如再有类乎此的失德事情发生,一定决不宽贷。”帝子朱一一答应了。大司农和大司徒又痛痛切切地训戒了他一番,方才走散。  自此之后,帝子朱果然不敢慢游了,和那些淫朋损友不敢接近。那些淫朋损友听到帝子朱几乎远窜的风声,防恐帝尧连他们亦惩治在内,所以亦不敢再来和帝子朱亲近,因此足足有一年余,没有什么失德的事件发现。不过帝子朱虽则没有做失德之事,却亦没有做进德之事。假使能够日日进德,那么元气日充,邪气日退,久而久之,根本肃清,才是个彻底的办法。  现在帝子朱一方面虽不为恶,但是一方面并未修德,纯是个强迫消极的行为,所以是靠不住的。  果然过了一年,那老脾气渐渐又发露了。起初在家里对于小臣、从人非常之虐待,轻则骂,重则打,种种怨忿烦闷之气无可发泄,统统都发泄到他们身上去,甚而至于拳殴足踢,亦是寻常之事。有一天,趁帝尧和大司农等都为了祭地祭祀在那里斋戒的时候,就溜出宫来逛逛,恰好遇到了从前的几个淫朋损友,不免各诉相思,各道契阔,倾谈了良久,不觉把一年中压迫在里面的不道德之心,一齐都活动起来了。于是大家又提议到哪里去快活他一日,商量结果仍旧是坐船的好,因为坐船可以躲避人家的耳目,又可以到远处去尽量作乐。  大家上船之后,就向汾水上流摇去。这时帝子朱故态复作,把大司农所订的条件早已忘记了。那些淫朋损友亦趁此开心,肆无忌惮,有的奏竹,有的弹丝,乐不可支。后来到了一处,望见对面仿佛大湖,湖中隐约见许多名花开放在那里,颜色似甚美丽。帝子朱忽然说要到那湖里去赏花,吩咐舟子停船。大家都上了岸,走有几百步之路,到得湖滨一看,那美丽的花开在湖中一个小渚之上,可望而不可及。环着湖滨走了许多路,又找不到一只船。大家正在踌躇,内中有一个人创议道:“我们原坐的那只船,何妨叫摇船的人拖它过来呢。”有一个人说道:“船身太大,船夫只有两三个,恐怕拖不过来呢。”帝子朱这时已游兴勃发,自己已不能遏制自己,听了这话,就嚷道:“我们叫他拖,他敢不拖?拖不过,我就打这无用的人。”  说着,独自当先,率领众人回到船上,叫船夫将这船从陆地上拖过去。船夫笑道:“这么大的船,起码有几百斤,怎样拖得去呢?”帝子朱听了,登时沉下脸来,骂道:“你们这两个狗才,敢抗违我的命令!你们这两副贱骨头,不要在那里想讨打!”旁边淫朋损友又帮着催逼,两个船夫道:“委实拖不过的,不是小人们吝惜力气不肯拖。请帝子和诸位原谅吧。”  帝子朱听了这话,更不发言,便伸手一个巴掌打过去,打得那船夫“阿育皇天”的乱叫。有一个淫朋便来解劝,向船夫道:“不管拖不拖得过,帝子既然命令拖,你们且上岸拖拖看,如若拖不过再说。”两个船夫没奈何,只得上岸来拖,但是哪里拖得动呢!那时岸上看的百姓甚多,见这种情形说:“如此大船,两个人哪里中用,恐怕二十个人还是吃力呢。”帝子听了这话,禁不得激动了无名之火,便又走过来,用脚连踢那两个船夫,口中骂道:“这两个无用的囚徒!”踢得那两个船夫都蹲在地上乱叫,索性不拖船了。  正在不得下台之时,忽见远远地跑来一个大汉,身躯之长,约在三四丈以上,伟大异常,手操大杖,其行如风,倏忽之间已到面前。因见众人围集在一处,他也立定了观看,看见帝子朱踢那船夫,他就将大杖排开众人,大步入内,向帝子朱说道:“足下要将这只船拖到岸上做什么?”帝子朱朝那人一看,不觉吃了一惊,暗想:“天下竟有这样长大的人,真是可怪!”  当下便和他说道:“我要将这船拖到那边湖中去。”那大汉道:“这个容易,我替他们效力吧。”说着,就倒转他的大杖,将大杖头上弯钩向那船头一钩,往上一拖,那船登时已在岸上。  那大汉回身走了两步,早将这船安放在湖中了。  这时众百姓看了,无不咋舌称怪。那帝子朱尤其乐不可支,便过来请教他的姓名。那大汉道:“我名字叫夸父。我是炎帝神农氏的后代。”帝子朱听了,非常欢喜,便邀他同坐船,到那小渚中去赏花,夸父也不推辞。大家坐在船中,一路闲谈,才知道他就是颛顼、帝喾两朝做后土的那个勾龙的孙子。  他的父亲名字叫信,已去世了。他的伯父垂,正在朝廷做官。他自己因为形状与常人不同,又最欢喜四方奔走游玩,所以不乐仕进,终年到处跑来跑去。据他自己说,跑得很快,认真跑起来,从天下极东跑到极西,不要一日呢。帝子朱听见他有这种异能,而且又欢喜游玩,与自己的性情相合,尤其得意,便说道:“你的不要做官,不过为做了官之后太拘束,不能畅意游玩就是了。我明朝做了天子之后,一定要你做官,同了我到各处游历,不来拘束你,你愿意吗?”  夸父听了这话,不觉诧异,便问帝子朱:“你是何人?”  那些淫朋损友在旁代对道:“这位就是当今圣天子的元子,你不知道吗?”夸父听了,又将帝子朱看了两眼,说道:“即是如此,我也愿意。不过来去一切,要听我的自由。”帝子朱道:“那个自然。”于是夸父从此就做了帝子朱的臣子。  当下到了小渚,赏了一会花,天要黑了,大家都有点为难起来,怕得不能回去。夸父道:“怕什么?从此地到平阳,不过几十里,不须眼睛一瞬,就可以到,怕什么?我送你们回去吧。”当下船到岸边,夸父先跳上岸,叫众人都不必动。他又将大杖钩住船头,拖到岸上,但是他不再拖到汾水之中,径向陆地上拖去。众人但觉两岸树木、高山、房屋等的黑影,纷纷从船外掠过,仿佛和腾云驾雾一般。不到片刻,果然已到了平阳,但是那只船底已破损不堪。众人出船后,无不道有趣。帝子朱尤为乐不可支,重重赏了那两个船工,便邀夸父到宫里去。  夸父道:“我的形状骇人,到宫里去不方便,果然要我来,明朝仍旧在西门外汾水边等待可也。”帝子朱听了,亦以为然,于是约定明日再见。帝子朱便独自回宫,幸喜未遇到熟人,亦无人查问,将心放下。  到了次日,打听得帝尧和大司农等仍在那里斋戒,不管理外事,不觉大喜,邀了那些淫朋损友,又到西门外汾水边来。  那夸父早已先在,大家就商量游程及游法。帝子朱道:“最好用昨晚的方法,我们坐在船里,你拖着我们。”夸父道:“这个亦使得,不过有两层不便。一层,白昼里人家看见了,要骇怪,而且往来的人多,我走得很快,容易给我冲倒。第二层,太远了,船身损坏,恐怕转来为难。”帝子朱道:“那么仍旧在水里行船,到晚了,你再拖回来,如何?”夸父道:“这个可以。”于是大家就上船,摇了一程,帝子朱终觉无味。就向夸父说道:“这样气闷极了,还是你上岸拖吧。撞杀了人不要紧,有我呢。假使船坏,别地方总有船,可以换一只。就使没有船,你亦可以背我们回去,难道这样大船拖得动,我们这几个人反背不动吗?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。夸父道:“既然如此,亦可。” 
    于是夸父上岸,又用杖拖船上岸,往前便跑。一路百姓看见这种陆路行舟的情形,又是这么快,大家纷纷传说,都以为怪。这一路上却游得甚远,船破坏了六七只,直到半夜方回到平阳,喜得不撞坏人。自此以后,一连数日都是如此,直到帝尧祀礼既毕,方才不敢再出门。但是如此招摇,帝尧和大司农等岂无闻知;再加以沿途强迫借用百姓的船只,虽则仍旧酬他财物,但是岂能适当。因此不名有怨恨之声,渐渐的给帝尧等知道了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1:45:37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 且说帝尧知道子朱又有无水行舟,昼夜雒雒之事,心中愈加忧闷。一日临朝,问百官道:“现在天下洪水朕实在办它不了,汝等细细想想,有哪一个人可以举他起来,继续朕这个大位的?”那时百官听了,都默默不语,忽然放齐冒冒失失说道:“臣的意思,帝子朱实在是开通的人,资质又很聪明,何妨明诏立他做太子呢!”帝尧听了,叹口气道:“朱儿这个人,口中从没有忠信之言,这个叫作嚣。师友劝告他,他总不肯听,反要斤斤争辩,这个叫作讼。如此嚣讼之人,可以付他大位的吗?天子大位,是天下公器,朕决不敢以私情而害公义,汝不必再说了。”放齐听了,不敢再响。其余群臣亦没有一个赞成,于是就此作罢。  到得退朝之后,帝尧又叫了大司农、大司徒两个进去商量道:“朱儿从前朋淫慢游,朕想远窜他出去,经汝二人斡旋,暂且留住察看。一年之内,虽则没有大过,但是近来故态复萌,且更厉害,还能宽恕他吗?尤其危险的,今日朝上放齐竟说他好,还要推戴他。放齐这个人虽不是上等人,但还算正直的,他的见解尚且如此,以下同他一般见解的人必定不少。万一朕明朝百年之后,竟有人推戴他起来,拥他做天子,岂不是害了他吗!朕的意思,总想择贤而禅位。万一明朝有了可以禅位的贤人,大家又拥戴了朱儿,和他争夺,这事情更糟。所以朕的意思,总以远窜他出去为是。朕并非不爱朱儿,因为如此,才可以保全他,汝等以为何如?”  大司农等至此,已无可再说,于是商量安置的地方。帝尧主张远,大司农等主张近,使他可以常常归来定省,以全父子之恩。帝尧也答应了。商决的结果,就在丹水上源的地方,名叫丹渊,离平阳不过几百里,三五日可以往返。帝尧就叫大司农送了他去。帝后散宜氏虽则爱子情切,然而大义所在,亦顾不得了。  到了临行的那一日,帝尧又切实训诲了他一番,方才起身。  大司农送到丹渊,看看一片山陵,无栖身之地,于是鸿集人夫,替他筑了一座小城,使他居祝从此帝子朱改叫丹朱。然而自此之后,那夸父等倒反可以和丹朱聚在一起作种种游乐之事,这是后话,不提。  且说帝尧放了丹朱之后,正是在位的五十八载。哪知隔不多时,地又大震,连月不止,而且很厉害,山崩石裂,可怕得很。那孟门山上的水更是滔滔而下,平阳地势低洼,看看要被水浸没,不可居了。帝尧正想搬到那从前预备的都城里去,谁知又有地方官来报道:“北面吕梁山上也开了一口,亦有洪水从山上下来,汩汩的冲到汾水中去。那汾河两岸日涨月高,那一次预备的都城固然不可居。就是那二次预备的都城,虽在上流,但是逼近昭余祁大泽,恐怕亦不可以居了。”帝尧君臣商议,只得再向汾水东北的太原地方相度地势,再建新都。一方面预备新居,一方面先将物件陆续迁移,一方面又要招呼百姓,帮助他们迁移,一方面又派遣人员向各州考察调查,真是忙不可解。  过了几月,西北方山上的洪水竟是滔滔而来,平阳之地万万不能再祝幸喜得这时搬到新都去的百姓已有十分之九,城中所余无几,但还有数百户之多。帝尧的意思,处处以百姓为重,以百姓为先,百姓未迁移完之前,他决不肯先适乐土。哪知这日竟万万不及待了,西北方堤坏,一股洪水直扑平阳,顷刻之间。城内水深三尺。帝尧没法,只得率领了他的皇后散宜氏和子女等仓皇出宫,坐了他所早经预备的船只,向东南而行。  到了一座小山之上,暂时休息。此外群臣,除出大部分已往新都经营外,其余大司农、大司徒的眷属等都跟了帝尧逃避。大司农等则乘舟尽量救援百姓,使他们陆续都到小山上居祝回首一望,平阳一邑早已沦浸在水中,连屋顶都看不见了。  估量自己所住之小山,并不甚高,而那股洪水的来势,则甚为凶猛。大众皆万分担忧,这一夜不但没得吃,并不敢睡,亦无可睡,枯坐于林下草中而已。到了次日,左右较高的大山都已浸没于洪波之中,独有帝尧等所住的这座小山,却依旧兀立在大水的上面,仿佛拔高数十丈,浮起水面似的。大家看了,都不解其故。但是水患虽则不愁,而数百人一无粮食,何以持久?  又无不共起忧虑。  到了第三日,洪水逐渐向下流退去,左右的大山已多露出在水面之外,但是仔细看自己所住的这座小山,水线仍在原处,并无减退。大家更是奇异,无不说是帝尧盛德之所致,不然,天生成的石山怎能够随时消长呢?因此后人就给这座小山取一个名字,叫作浮山。  且说洪水既然暂退,帝尧和群臣商议道:“此山无粮,再住势将饿死,不如趁此往岳阳去吧。”诸臣皆以为然。然而往北是逆水,舟行不便,只能先往东行。到了一座山中登岸,先猎些禽鸟充饥,然后再翻过两山,才到岳阳。大众至此,都饥疲极了,幸而到了岳阳之后,那些人民竭诚欢迎,扫除房屋,供给饮食,贡献器具,无不齐备,便是那群臣家属和随同避难的百姓亦各得其所。大家在此休息数日,方才起身。后世因此将这个地方亦叫作“尧都”。  且说帝尧率领群臣百姓由岳阳动身,径向新都而来,一路忧念洪水,其心如焚。有一日,忽见路旁一个老者,手拿一张图画,口中连连喊道:“诸山洪水,遇到了这个,就会止了。  大家可要看看?”帝尧听了,无不诧异,不知道他画的究竟是什么。帝尧便命从人叫那老者来,问道:“老父,汝说什么?  汝这张图画,能够止洪水吗?”老人也不言语,就将那图画献给帝尧。帝尧展开一看,只见上面画着许多山,洪水滚滚流下,山下画着许多蔓生的草儿,茎高二尺光景,叶椭圆互生,有花深黄如菊,列为头状花序,亦有些是赤花的,又有些是白花的,又有些形如爵弁的,洪水到此草旁边就没有了。帝尧不认识得草,便问大司农。大司农道:“这种是舜草,白花的又叫作葍,赤花的又叫作藑茅,爵头色的又叫作茺,土名叫作旋覆花。”  帝尧就问那老人道:“舜草可以制洪水吗?”  那老人点点头。帝尧道:“现在洪水滔天,四野之中,舜草到处都有,何以不能抵制呢?”老人道:“那个都不是真正的舜草。果然是真正的舜草出现,洪水早已止了。”帝尧听了,更诧异,再问道:“舜草有真假吗?真的舜草是怎样的?出在什么地方?”老人道:“我亦不知它此刻在什么地方,大约总在四海之中,请帝自己去寻吧。”帝尧道:“汝叫什么名字?  是什么地方人?到此地来做什么事情?”老人道:“我姓伊,名献,扬州东海边人,到此地来专为献图与帝。”帝尧听了这话,实在不能相信,疑心他是有神经病的,便说道:“感谢汝的盛意,朕知道了。”说着,将图画还了那老人。那老人接了图,仰天大笑,口中又连连说道:“还不觉悟!还不觉悟!莫非数也!莫非数也!”随即舞蹈而去。众人看了,益发疑心他是有心疾的人,不去注意他。  一路无语,来到新都。过了几月,各处的奏报都来了,统计起来,大约没有一处不受水灾,远而荆、扬、梁,近而青、兖、徐、豫,都是如此。冀、雍二州,那更不必说了。古书上有几句记这洪水的情形,叫作“江淮流通,无有平原高阜,尽在水中,民皆登木而栖,悬釜而爨”,又有一句,叫做“浩浩怀山襄陵”,照这句看起来,真是空前的大灾了。当时的百姓,不知道牺牲了多少!尤其奇怪的,青、徐、兖、扬濒海一带的地方,水势竟会逆行,从东而西,直泛滥到内地,以致荆、豫、梁等州亦大受其影响。这个理由,从来没有人说过。凡是水总是顺流的,何以会逆行呢?在下以为就是陆地变动、下沉的原故。陆地既然下沉,那海水自然上溢,看起来便是水逆行了。  但是,证据在哪里呢?  欧洲人说,日本群岛本来是亚洲大陆之一部,中间的日本海是没有的。《山海经》上亦说倭属燕。“倭”字当然是日本,“燕”字就是现在的河北省,燕同倭中间隔着辽宁省,又隔着日本海,当时航海之术甚不精明,如果不是陆地相连,燕的属地只能到日本海为止,哪里能够超过日本海而到日本群岛?可见日本群岛本系大陆一部,此说中外都可证明了。后来因为地壳破裂,日本海的地方沉陷而为大海,日本地方方才与大陆分离,孤立于海中而成为群岛。所以地理学家将它叫做构造的陆岛,那岛上的动物植物,都与大陆相同,这就是一个证据。但是这日本海在什么时候沉陷的呢?古书上却无可考据。在下的推想,或者就是洪水横流泛滥中国的帝尧时代了。  还有一层,大凡平原,总是河水冲积而成的,如果都是河水冲积而成,那么平原旁边河流的河床,总应该在海水平面以上,它所冲击的平原也不能深在海平面以下。但是,细考中国的大平原,高出海面有的几十尺,有的一百几十尺,而它的冲积层,据北平城深井所看见的,已经深到七百尺,还不见石底,而其他离海较远的地方,还不止此。那么冲积层可以直深到海面以下六百尺,这种道理,岂不是有点矛盾吗?但是细细研究起来,并不矛盾。河流冲积,从前当然在海平面以上进行的,因为一面河流在那里冲积,一面地盘在那里逐渐低陷,所以冲积层渐积渐厚,而平原面部并不甚高。这种现象,到处皆有。  印度恒河平原,深到一万尺,还不见石底,就是一个证据,因此,我们谈到中国的地理,可以知道冲积平原生成的时期,在中国东部必定有一种地盘升降的大运动。最可以考见的,就是太行山。山的东面,是渐渐下降,山的西面,是渐渐上升。我们从河北省到山西省去,看见迎面的巉岩壁立,雄险难攀,除非找到从高原出来的河流河谷,才得到比较可走的道路。此种嵌在山中之河谷,北方俗语叫作沟,太行山一带的专名,叫作陉。太行山中共总有八个陉,最为重要。初人入中,但见两岸悬岩,削如刀截,渐近上游,河床渐高,比较的便见山岭渐低。  到了高原顶上,更觉得平原旷衍,目光无阻,几几乎忘记了自己已经在冲积平原一二千尺以上了。  明明平原,何以会变成高原?两山之间又何以会得有沟有陉?我们知道,这就是地盘上升的原故。从前太行山东面都是一片平地,虽然有几个山头,相差也不甚多。后来地盘西升东降,高地方的水,天然往低地方流去,水流所经,必要将岩石逐渐击碎冲去,高低相差愈多,水流愈急,冲刷力亦愈大。譬如锯解木板,久而久之,自然成为一条缝了,这就是地盘升降的确凿证据。但是太行山以西,升降似乎还不止一回。我们从北平过居庸关,到张家口,在这条路上,就可以看得出许多痕迹。从北平到南口,一片平原。北望燕山,绝壁陡起,形势天然,与太行山相同,就是东西升降的一条大界线。从南口北上,崇山峻岭,愈进愈高,上至二千尺左右,地势却又开旷。到了张家口以北,复见悬岩壁立,隔绝南北,那就又是南北土地升降的一条大界线了。逾过这种山,北人蒙古,高度在二千尺以上,极目平坦,一望无际,又是一个大平原。  照这种形势看起来,中国地势的变动,可以分作两次。第一次,是蒙古、青海、新疆、西藏,本来都是大海,却升作了几千尺的高原。海中的水,有的乾涸净尽,而成沙漠;有的变成草地;有的缩成湖沼。第二次,是从燕山到太行山以西,直至四川,南至福建、广东,那各处的阶级,形状显然。这种上升的时代,据地质学家的考察,并不甚远,第一次与第二次之间,相去尤近。所以在下根据这几种理论学说,敢假定它都是在帝尧时代了。第一次,西北各大山脉隆起,挟其四周之地以上升,是洪水的起源。那时受害最厉害的,是雍、冀二州首当其冲,其他各州尚无水患。但是地内变动之酝酿,迄未停止,旋即发生第二次之大变动,西南北各处山脉都发生变化,而日本海地方又同时陷落,它的震荡影响遍及全中国,所以演成逆行泛滥之患。这全是在下凭空的推想,可惜一无证据,只好作小说看看而已。闲话不提。  且说帝尧看到这种情形,那心中的忧愁焦急,真是不可以名状。但当时各地的奏报,都注重在人,有的请帝速任贤能,有的直说治水的不得其人。这时首先负这个责任的,就是共工。  因为共工受命治水,自帝尧十九年起到此刻,已经有四十一年。  在职之久,受任之专,可算古今第一,然而洪水之灾,愈治愈甚。虽则这是地体之变动,决非人力所能挽回,但是当时科学未曾发明,不能知道这个原理。譬如日食、山崩、地震等事情,汉朝的时候,尚且说是大臣不好的原故,加之以诛戮,可谓冤枉已极。现在共工身当治水之职,又历四十一年之久,应该负责任,这亦是理之当然了。况且共工治水的政策,不外乎“壅防百川,堕高埋卑”八个大字,就这八个大字看起来,亦不是治水的根本办法。因为无源之水,可以壅防遏抑;有源之水,万万不能壅防遏抑,只可宜浚疏导。而且壅防遏抑,只能治之于一时,年深月久,人功做的堤防哪里敌得住不舍昼夜之冲击?至于堕高埋卑,要想使它停蓄不流,尤为无策。所以四十一年之中,未尝没有二十余年之平安,但是壅防得愈甚,则溃败的亦益烈;埋塞的愈久,则弥漫的愈广:这亦是一定之理。  所以这次大灾,虽则不是共工之过,而照共工治水的政策看来,亦应该有负责任的必要。  还有一层,担任到这种重大的职司,应该如何的辛勤小心,黾勉从事,但是考查共工治水的时候,又有八个大字,叫作:“虞于湛乐,淫失其身。”如何“虞于湛乐,淫失其身”的情形,古书上虽则没有详载,但既然有这八个大宇之考语,那么当日的腐败荒唐,已可想而知。况且共工本来是个巧言令色、引诱帝挚为不善的小人,一旦得志,任专且久,湛乐荒淫,亦是势所必至,决不会去冤枉他的。如此说来,就是治水仅仅无功,尚且不能逃罪,何况愈治愈甚呢!但是帝尧是个如天之仁,遇到这种大灾,知道共工是万万不能胜任,万万不可再用了,但是亦知道不尽是共工之过,所以当时虽则下诏免了他的职,但并不治他的罪。  这时适值南方的驩兜接着五年一朝之例,到新都宋朝。帝尧临朝而叹,说道:“现在的洪水,滔滔到如此,哪一个能够为朕办理这个事呢?”诸大臣未及开言,驩兜不知原委,不问情由,就冒冒失失的大称赞其共工道:“臣听见说共工正在那里鸠集人工,办理这件事情。帝有这种奇才,还怕洪水做什么?”帝尧听了,叹口气道:“孔壬这个人,只能干了一张嘴。说起话来滔滔汩汩,很像个有经天纬地之才;叫他做起来,实在一点不会做的。外表虽则像个恭顺,而心中实怀叵测。试看朕专任他到四十多年之久,仍旧不免有洪水滔天之患,他的才在哪里?这种人还可用吗?”驩兜听了,情知说错,便一声不敢响。  过了片时,帝尧又问羲仲等道:“现在洪水之害大到如此,高的山已浸到中央,小的陵更冒过了顶,百姓实在困苦昏垫。  汝等想想,有哪个能够治理的,赶速保奏。”羲和四兄弟同声说道:“臣等看起来,莫过于崇伯鲧。这个人真是奇才,臣等素所佩服,就是大司农等亦知道的。”帝尧听了,叹口气,摇摇头道:“这个人哪里可以任用、呢!他的坏处是悻悻然而自以为直,欢喜以方正自命,又自负其才,简单的下一个批评,就是‘狠而且戾’四个字。担当大事的人,第一要虚怀乐善,舍己从人,才可以集思广益。现在鲧这个人既然自以为是,哪里肯听受善言?虽有善类,亦要被他败坏了,哪里还可用呢?”羲仲等道:“现在既然没有他人可用,就姑且用他试试吧。  如其不对,可以立刻免他的职,帝以为何如?”那时大司农、大司徒亦都赞成。帝尧没法,只得说道:“那么,就试试看吧。”于是就命和仲前去宣召,和仲领命星驰而去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1:49:46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且说崇伯鲧在帝挚时代,虽则与驩兜、孔壬并称三凶,但比较好得多。而且他的性情很戾,自以为是,所以与驩兜、孔壬亦不甚能够合作。帝挚死了之后,玄元在位,驩兜、孔壬把持大政,他更加参不进去,所以就托故走了。他娶的夫人是有莘氏的女儿,名叫女嬉,亦叫修己,又叫女志,又叫女狄,人颇贤淑。鲧带了她同到汶山广柔地方一个石纽村中居住,专门研究学问,不问世事。  女嬉年过三十,尚无生育。一日薄暮,她到山下去汲水,在水边看见一颗明珠,大如鸡子,形状颇像薏苡。女嬉暗想道:“不要是月亮的精华吗!”遂随手拾来,细看,越看越爱,不能释手。正要上山,忽所半空蚩蚩一声大响,抬头一看,乃是一颗大流星从对面山上直飞过来,掠过身畔,忽又腾起,直上霄汉,入于昴宿之宫。女嬉吃了一惊,不觉浑身酥软,不由自主,连裙带都松了下来。过了片时,女嬉惊定,觉得不雅,忙将那颗神珠含在口中,用两手来紧裙带。哪知这颗神珠,似有知觉,一入口中,顿然旋转,直从喉间向腹中而去。女嬉顿觉一股热气冲人丹田,又浑身酥软,比刚才还要加到百倍,神情如醉如痴,仿佛有人和他交接一般,半晌才复原状。又惊又疑,慌忙提了汲筒,急急上山,自去炊爨,因为事涉荒唐,对于鲧不敢说明。  哪知这日夜里,竟做了一个梦,梦见一个长大男子,虎鼻大口,河目鸟嚎,过来和女嬉说道:“我是天上金星白帝之精,曾经降生世间,做女娲氏十九代的孙子,名字叫作大禹,寿活到三百六十岁。后来到九疑山学道,成仙飞去,仍旧上变星精。  现在天下洪水厉害得很,我看了不忍,想来治理它一番,所以化为一颗石子,预备与我有缘的人,我就托生在肚里。昨日竟被你吞了,你与我有缘,我就做你的儿子吧。”说着,全身向女嬉扑过来,女嬉大惊,不觉大叫。鲧卧在旁边,给她惊醒。  就推她道:“怎样着魇了?”女嬉醒来,才知道是南柯一梦。  定了一定神,才将昨日山下之事和刚才梦境,细细告诉了鲧。  鲧道:“果然如此,这个叫做感生帝降,将来生出儿子,一定是非常了不得的,且再看吧。”  过了两月,女嬉果然觉得是有孕了,夫妇大喜,以为必定生一贵子。哪知十月满足之后,竟不生产。女嬉有点担忧,鲧道:“不要紧,当今天子就是十三个月才生呢。”哪知过了十三个月,依旧不生,而女嬉背上常常作痛,仿佛要裂开的样子。  时当炎夏,鲧和女嬉都以为是个外症,如发背之类,不禁心慌,到处找医生,因为地方偏僻,总找不到。  这日已是六月六日了,女嬉忽然一阵背痛,竟昏晕过去。  鲧大惊,拼命叫唤,总是不应。正在手慌脚乱,忽然一想:“不要是奇产吗?从前听见说,大司徒契是坼胸而生的,现在不要是坼背而生吗?”后来一想,又自言自语道:“不然,不然,没有这个道理,没有这个道理。胸下空虚无骨,小儿尚可以钻出,背上居中是脊背,旁边都是硬骨包围,从何处可以出来呢?”又想了一会,依旧束手无策。细看那女嬉,昏迷不醒,状如死人。不过验她的鼻息,尚有呼吸。鲧禁不住,将女嬉翻过身来,脱去里衣,验她的背部,并无红肿。用手一按,觉得有点奇怪了。原来那脊骨中部,竟似开了一条裂缝一般,虚软无物。  手指按得重些,觉那虚软无物之中有一项圆形的物件,不住的往上乱顶。鲧道:“是了,是了。”那鲧的性情本来是师心自用以为是的,到了这个地步,他就决定了主意,说声:“管他,横坚总是一个死。”立刻跑到里间,寻出一柄尖而且薄的匕首,拂拭了一拂拭,即忙跳上床,按着那虚软无物的地位,匕首轻轻一划,里面登时冒出热血来,那热血之中,仿佛有小儿的胎发模样。鲧至此,更加相信,就说:“一定是了。”但是既恐怕伤及大人,又恐怕伤及小儿,用匕首格外仔细,按着裂缝,横挑上去,直切下去,那时小儿胎发愈加显著,只因骨缝狭长不得出来。鲧忙抛了匕首,用手指嵌进去,向两面轻轻一扳,那小儿就从骨缝直涌而出,登时呱呱大哭。鲧慌忙一手托住,一手依旧撑着骨缝接着,小儿全身和胞衣一齐出来了。鲧方才捧过小儿,一看原来是个男的,不禁大喜,且丢在一边,任他啼哭,好在时当炎夏,火伞当空,不怕冻冷的。一面来看女嬉,急切问无法可想,寻出一匹白布,自胸至背轻轻缠了几转。又将女嬉翻过身来,使她仰面而卧,验了一验她的鼻息,诊了一诊她的脉息,但觉脉息和缓,鼻息亦调匀,略觉放心,又来理值小儿。先将他脐带剪断,又用水周身略略洗了一洗,将预备之儿衣找出来,给他穿裹了,自始至终,都是鲧一个人独任其劳,又不敢轻心,又不敢重手,天气又十分炎热,到得将小儿裹好之后,汗出如浆,疲乏已极,到席上略为偃息,不知不觉已昏睡去。  隔了不知多少时候,忽听得女嬉叫喊之声和小儿啼哭之声,不觉惊醒,睁眼一看,但见暝色迷蒙,已近黄昏了。慌忙起来,问女嬉:“有无痛苦?”女嬉道:“我背上已不甚痛,不过身上似觉缚了几重布似的,不知何故?那脚后啼哭的小儿,是哪里来的?”鲧道:“你竟一无所知吗?”女嬉道:“我刚才睡醒,一无所知。”鲧便将刚才情形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。女嬉诧异之极,连说道:“有这等异事?我为什么竟一点不知道,连疼痛都不觉得呢?真是异事。”说着,就要想坐起来看那男孩。鲧忙按住她道:“动不得!动不得!我先去点了火来,再抱给你看吧。”当下鲧点了火,又抱小儿给女嬉。女嬉看了,不胜之喜。  到了三朝洗儿,女嬉已能起坐,亲自动手。细看那小儿,胸口有黑子,点点如北斗之形;两足心各有纹路,像个“己”字;耳有三漏;而且长颈、鸟喙、虎鼻、河目、大口,与那日梦中所见的无异,不觉大以为奇。鲧道:“这小儿相貌不凡,降生亦异,且大有来历,将来名位功业,一定远在我之上呢。”说到这里,忽然叹口气道:“可惜,我渐老了,他将来建功立业,我恐怕不会看见了。”歇了一会,又说道:“就使不看见,我有这个儿子,亦足以自豪。”  说到此,又哈哈大笑起来。女嬉看见鲧言语兀突,态度诡异,不觉呆了,但是深知鲧的性情不好,不敢动问,只得用话岔开道:“今日三朝,理应给小儿取个名字,你想过了吗?”  鲧道:“还没有想过。”女嬉道:“那夜我梦见大禹来托生,就叫他‘禹’如何?”鲧道:“重了前人的名字,我不以为然。”女嬉道:“当初大司徒是坼胸而生的,先帝因为他类于虫豸的化生,所以取名叫‘契’。现在此儿坼背而生,叫他作禹,岂不相类吗?”鲧道:“大司徒契这个人,有什么好?我不佩服,我不愿此儿像他。”女嬉道:“那么你取一个什么名字呢?”鲧想了一想道:“哦,有了,名叫文命,字叫高密。”女嬉道:“什么用意呢?”鲧道:“此儿胸有斗文,足有己文,明明是‘北斗之下,一人而已’的意思,天之所命,所以叫文命。  他的鼻子,你看何等高广!山如堂者,叫作密,所以叫高密,你说不好吗?”那女嬉是个极柔顺的妇人,见鲧如此说,自然极口道好。闲话不提。  且说文命生的这一年,正是帝尧五十六载。过了几年,文命六岁了,生得聪明仁圣,智慧非常。鲧夫妇爱如珍宝,亲自教导。鲧本是个博学多才的人,将所学的传授于文命。文命年虽幼稚,颇能领悟,尤其欢喜听讲水利、地理二种,和鲧平日所研究的刚刚相合。鲧因此尤其爱他,时常拍拍他的肩部,笑说道:“你莫非真个是大禹转世吗?”  一日,正在教子,忽然外面有人问道:“崇伯家是这里吗?”鲧慌忙开门一看,只见外面有三个人,一个是贵官装束,两个仿佛是随从的人,就问他们道:“诸位何来?”那贵官装束的说道:“某从帝都来,奉圣天子命,特请崇伯人都,商议治水大政。请问崇伯家是这里吗?”鲧道:“某名叫鲧,从前曾经封过崇伯,却是未曾到过国,现在隐遁久了,未知天子所请的是某不是?”那贵官不等说完,慌忙拱手行礼道:“原来就是先生,久仰,久仰,失敬,失敬。”鲧还礼后,又问道:“足下何人?”那贵官道:“某名和仲,现任西方之职。”鲧笑道:“原来是朝廷达官,小民无知,简慢得很,请里面坐坐吧。”  于是让和仲及随从二人到里面,重复行礼,坐定。和仲道:“久慕高贤,恨无缘不得拜见,今日甚慰渴望。”鲧道:“某自从先帝宾天之后,久厌世事,遁居山僻;不知天子何以谬采虚声,居然访求到某?某有何能,可胜大事?请足下代向天子辞谢吧。”和仲道:“先生不要过谦。大司农、大司徒和某等,钦慕久了,禀承天子之命,专诚来请,先生何可再事谦让,辜负众望呢?”鲧道:“某实无才,岂堪大任?朝廷英才济济,人多得很,平定洪水自有其人,何必下问到某?”和仲道:“先生说到此,某等真惭愧极了。某等食天子之禄,受天子之令,数十年洪水之患,曾无补救之策,尸位素餐,实属有罪。现在觉悟了,来请求先生。先生不出,如苍生何?务望以国事民生为重,勿再推却。”说罢,再拜稽首。鲧改变口调道:“既然足下如此说,某为国为民,就牺牲了吧。”和仲大喜,就说道:“承先生慨允出山,真是万民之福,某谨当在旅舍恭候,以便随侍同行。”当下又谈了一会闲天,和仲告辞而去。  鲧进内,将此事告知女嬉。女嬉道:“你一向在家里读书课子,夫妇围聚,何等快乐!宦海风波,夷险难定,干它做甚?  依妾愚见,不如托病辞去它吧。”鲧道:“我岂不知道,不过唐尧太不知人了。几十年来,仗着两个阿哥和几个白面书生,自以为能治天下了,究竟天下治在哪里?即如洪水之患,专任一个巧言令色的孔壬,到得现在,不但没有治好,倒反加甚,没奈何才来寻到我。我如再推诿不去承当,显出我是无能。况且我半世读书,一腔经济,不趁这个时候建些功业,与天下后世看看,未免自己对不起自己,所以我就答应了。托病推辞的话,你休再说,快与我收拾行李。”女嬉终不以为然,说道:“古人有大事,问于卜筮。现在家中有《归藏易》在这里,何妨拿来筮一筮呢?”鲧道:“大丈夫心志已决,而且已经答应了人,筮它做什么?假使筮得不吉,难道就不去吗?”  女嬉再三请求,鲧本性愎,至此不知如何,忽然不愎了,就拿了《归藏易》来,如法占筮。哪知恰恰得到一个大明之象,有三句繇词道:“不吉,有初,无后。”女嬉看了,不禁失色,慌忙再劝鲧不再出去。哪知鲧刚愎的脾气又大发了,越是如此,越说要去。女嬉没奈何,只得问道:“那么几时动身?选个吉日吧。”鲧怒道:“选什么吉日?明朝就动身。”女嬉道:“明朝就动身,不是太急促吗?”鲧大声道:“有什么急促?大丈夫不答应人则已,既然答应了人,这个责任就负在我身上,愈早动身愈好,在家里偷安几日,算什么呢?”女嬉没奈何,只得懊丧着,忙忙去收拾。  文命在旁便问道:“父亲这次出去治水,有把握吗?”鲧道:“没把握怎敢承认?”文命道:“父亲治水方法,大略可告诉儿吗?”鲧道:“我只有四个字,叫作‘水来土挡’。”  文命吃了一惊,说道:“这四个字恐怕办不了洪水吧!”鲧笑道:“你怕这个法子不能持久吗?”文命道:“是。”鲧道:“你小孩子家,尚且知道此理,难道我反不知道吗?不过我另有一种神秘的方法,此时不能与你言明。你只须在家侍奉母亲,静听我的好音就是了。”文明听了这话,非常怀疑,怎样有神秘方法,百思不得其解,亦不敢再问,这夜父子夫妇聚话了半夜,方才安寝。  次日,鲧取出一封信函交与女嬉,说道:“大章、竖亥两人,不论哪一个来,就将此信交给他,叫他快到我那边来。”  女嬉答应,鲧又叮嘱了文命几句话,就毅然出门,头也不回,径来到和仲旅馆之中。和仲正要出去游玩山水,看见鲧来,忙说道:“先生太客气,还要来答拜。”鲧道:“不是答拜,我们今日就动身吧。”和仲道:“府上一切都部署完吗?”鲧正色道:“君子以身许国,顾什么家事?”和仲见他如此气概,深服他赴义之勇,当下急叫从人收拾一切,与鲧立即上道。一路晓行夜宿,自不消说。不过和仲与他谈别种事情,鲧有问必答,独有问他治水方法,他总是唯唯不言,和仲深以为怪。  到了太原,和仲请鲧住在客邸,自去觐见帝尧。那时大司农、大司徒、羲仲等听见鲧到了,个个都来拜访。谈到水患,鲧仰天叹道:“某多年蛰居不出门了,这次一路行来,但见民生流离失所,上者为巢,下者为营窟;真乃苦不可言。不想数十年来,天下竟败坏至此!追原祸始,究竟是哪个蹉跎的?可叹!可叹!”大司农道:“这都是某等荐举非人的原故,不要说它了。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祟伯。所以某等又在天子前竭力保荐,幸喜崇伯竟惠然肯来,那真是百姓之幸了。但不知大政方针如何?可否示以大略?”鲧道:“现在情形,与从前大不同了。从前仅雍、冀二州,现在已泛滥于天下。某任事后,当往各处考察一回,审其轻重缓急,然后再定办法,此时尚无可表示。”羲仲道:“从前共工任事,专门堕高就卑,壅遏百川,一时虽安,历久愈甚。先生办起来,必定别有妙法了。”鲧道:“这个亦不尽然,水来土挡,不易之理,但看办法何如耳。”  众人听了,不知道他葫卢里究竟什么药,探听不出,渐渐辞去。  次日,帝尧召见,便问鲧道:“汝系先朝大臣,朕以万几纷杂,未及任用。现在诸大臣荐汝治水,不知汝自问能担任否?”鲧拜手稽首道:“臣自问能担任,但请帝专门任臣,勿掣臣肘。期以十年,必能收效,否则请治臣罪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汝就去治吧,切须小心敬慎。”鲧答应,稽首而出。  回到客邸,早有大司农等派来的一班执事人前来谒见。这班人都是从前跟着孔壬治水的,孔壬既免职,这班人仍来京都,大司农等所以遣来供鲧的驱策,以资熟手。当下鲧延见之后,问起孔壬历年治水的情形,这班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些。鲧仰天大笑道:“如此治水,焉得不败?”就吩咐这班人道:“汝等既来执事,第一,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,无得违拗。第二,一切我自有主张,汝等毋自谓有经验,多言喋喋……”正要再说,忽见外面司阍的领进两个人来,都是身长丈余,仪表甚伟。一个白面长须,一个黑面紫须,见了鲧,都稽首参拜。鲧问道:“汝等来了,甚好,哪个先到我家?”黑面的说道:“小人先到,随后再寻大章同来的。”鲧道:“汝二人即来,我今日就动身去考察吧。”说着,就在这班执事人中选了十二个同行,余的俟后任用。  众人领命,十二人留下,其余都散去。那黑面、白面两大汉就来给鲧收拾一切。原来这黑面的就叫竖亥,白面的就叫大章,都是飞毛腿,一日一夜有一千几百里可走,加紧些,还不止此。鲧前在梁州时,看见他们两个在那里争斗,鲧去解散了,又和他们评判曲直,两人都非常佩服。鲧见两人相貌不凡,又有善走的绝技,是有用之材,遂极意笼络他们,两人亦心悦诚服,愿供鲧的奔走。一切打听事情、考察地理,鲧都是叫他们去的。闲话不提。  且说鲧这次带了竖亥、大章两个,先到吕梁山、孟门山看了一遍。又到青、兖两州沿海看了一遍。回到都城,向大司农等报告,说道:“已有办法了。现在太原是帝都所在,水患甚急,决定先从太原治起。那青、兖二州,水势亦甚,亦宜兼修。  冀、雍二州之水患,是从上而下的,青、兖二州之水患,是从下而上的,两处之水,如能治好,其余诸州,自迎刃而解,这是一定的步骤。”大司农见他说得如此容易,便问他:“何时动工?”鲧道:“尚未,尚未,因工料未齐,等某到荆、梁二州去了再来。”大司农等莫名其妙,亦不好再问,只好听他。  次日,鲧带了竖亥、大章及随从人等,向大司农处领了费用,就匆匆动身。到了梁州岷江下游的地方住下,招集人夫五千人,锹锄畚笼等五万具,吩咐大章道:“汝住在此,率领这班人夫。我有一封密函在此,汝到五月五日的早晨,打开来看。  我函中有图,有说明,有方法,汝须依我而行,勿得丝毫违拗,违者不利。切记!切记!”大章喏喏连声。  于是鲧又带了竖亥,翻山越岭,到荆州之南,衡山之阳,湘水之滨住下,招集人夫五千人,锹锄畚笼五万具,吩咐竖亥道:“汝住在此率领这班人夫,我有一封密函在此,汝到五月五日早晨打开来看。我函中有图,有说明,有方法,须依我而行,不可违拗,违者不利,切记!切记!”竖亥亦喏喏连声。  于是鲧自己到了荆州中部,云梦大泽之西北住下,招集人夫万人,锹锄畚笼等十万具。到得五月五日午时的时候,鲧召集人夫,指定地方,叫他们发掘,掘的时候切须静默,不得有些微声息,犯者必死。当下万锄齐发,从午时到未时,十万具畚笼都已堆满,而看看那被掘的地方,随掘随长,依旧平坦,略无痕迹。大家诧异之极,但不好问。鲧叫人夫将这十万畚笼的泥,用船载至汉水沿岸泊下。  过了多日,竖亥押着人夫,将五万畚笼的泥运来了。又过了多日,大章的五万畚笼泥亦运来了。鲧大喜,吩咐众人即刻上道。竖亥、大章二人在路中谈起,才知道密函之中,有图以指定发掘之地,何时发掘,不许有声响,在何处取齐,一切都注得很详细,两函相同,但不知道鲧何以不预先说明,要这样神密,很不可解。  一日,到了嵩山相近,鲧叫竖亥将泥土押着一半,到大别山歇下等候,自己和大章押着一半,径来京都。这时大司农等听得鲧取到材料归来了,不知道是何稀奇宝物,纷纷都来看,哪知却是泥土,不禁诧异,便请问他理由。鲧笑着说道:“此非寻常之土,名叫息壤。它能够孳生不穷,如子息一般,是上帝制水的宝物,寻常的水,可以用寻常的土去挡它,现在是天降的大灾,非得上帝的宝物决不能治,现在竟被某偷窃来了,这亦人民之幸呢?”大司徒笑道:“‘偷窃’二字用得太怪了。”鲧道:“不是怪话,确系实情。此物必须偷窃,若预先向人说明,或掘取的时候有了人声,掘的人固然立刻就死,那块地方亦顷刻遇到大灾,所以不能不用偷窃之法了。某从前不能向诸位实说,亦是为此。”大家听了,方才恍然。鲧住了一夜,即便带了众人,挑了息壤,向北方治水去了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1:53:24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且说文命自从他父亲出门之后,依着母亲女嬉在家读书。  邻居有一位老先生,名叫墨如,学问渊博。鲧在家时常和他往来,文命亦以师礼事之。鲧出门之后,文命常常去受业,得益不少。不料过了数月,墨如忽然得病而亡,文命从此只好独自攻苦了。  一日,女嬉叫他到后山去拾些薪叶,以供炊爨,忽然遇着一个白须老人,状貌。奇,坐在一块岩石上,身旁放着行囊,又倚着一根藤杖,在那里休息。文命因他年老,走过他面前,就对他行了一个敬礼。那老者拱手还礼,便问道:“孺子,你叫什么名字?到哪里去?”文命恭恭敬敬的说了。那老者欣然笑道:“原来就是你,果然名不虚传。你今年几岁了?”文命道:“六岁。”老者道:“你家在哪里?”文命道:“在山坳里。”老者道:“我游历四方,才到这里,粮尽腹饥,要到你家吃一顿饭,可以吗?”文命道:“家有老母,不敢自专,须问过才可定。”老者道:“那么你就领我去。”文命答应。  那老者背了行囊,拖着藤杖,就随文命同行。到了门口,文命请老者稍侍,先进去禀知女嬉,然后出来,肃客人内,又拜询老者姓名。老者道:“老夫姓郁,名华,中原人氏。尊大人在家吗?”文命道:“出门去了。”遂将帝尧请去治洪水之事,说了一篇。郁华子点头叹道:“这个洪水,恐怕不容易治吧。”文命道:“长者何以知道?”郁华道:“水患有两种,一种是限于一个地方的,一种是普遍世界的。一个地方的水患,其来源不多,范围较狭,浚障疏导,就可以竣事。全世界的水患,其来源无穷,原因复杂,范围甚广,不是有通天彻地的本领、驱神使鬼的手段,顾此失彼,无从措手。老夫周游天下,各处考察,知道现在的水患正是全世界的水患,真不容易治呢!”文命道:“长者有治水方法吗?”郁华道:“有是有的,不过施治起来,能否有效,却不敢说。”文命听了大喜道:“那么小子修书禀知家父,延聘长者,相助为理,如何?”郁华笑道:“老夫耄矣,无能为矣。不过一生学业,甚愿得一个英俊之人,传授与他,这就是老夫的志愿了。”文命尚未答言,只听得屏后女嬉唤声,急忙跑进去。  过了一会,出来布席,又将蔬肴羹汤之类陆续搬出,然后陪了午餐。餐罢,又搬了进去。郁华道:“孺子太辛苦了,你且坐坐。”文命道:“适才家母听见长者说要收弟子,传授道学,如小子这蠢愚之才,不知道长者肯教诲吗?叫小子问问。”郁华笑道:“孺子假使不嫌老夫是个老朽,那是尽可以的。  老夫学问虽则简陋,对于孺子或者还有一点益处。”文命听了大喜,当下就拜郁华为师。郁华先考问文命所已经学过的书籍,文命对答如流。郁华叹道:“果然是岐嶷英特,生有自来。”  于是就将天下名山大川,路程远近,地势夷险及各种治水的方法,都传授了文命。他的大要,不过两句,作:“只可顺水之性,不可与水争势”而已。文命听了,谨记在心。自此郁华就在文命家住下,一切都由文命家供给,文命学问更加长进。  转瞬三年,文命年九岁了。一日,郁华向文命道:“孺子,现在天下未平,水患尤烈,将来孺子,总是在治水上建立功绩,留芳万古。汝家所藏的书虽多,但是还缺少一种秘本,可惜老夫此时亦不在行囊中,将来送给你吧。我明日要去了。”文命听了大惊,忙问道:“承老师三年教诲,受益不浅,老母和弟子都非常感激,大嬉未报,老师怎样就要去呢?”郁华笑道:“孺子,你学问已成,老夫在此亦无谓。天下岂有不散之筵席吗?不必留我了,我静听你成功的好音吧。”文命知道无可挽留,不觉泪流满襟,慌忙进内告知女嬉。女嬉听了,亦无法。  这日晚上,只得特别治了些盛馔,替老师饯行。席间,文命问郁华道:“老师此刻将往何处?请示知弟子。弟子将来如有机缘,可以前来谒见。”郁华道:“老夫是无家无室之人,萍踪浪迹,没有一定的住址。将来有缘,或者能够晤面,亦未可知,此时实无从说起。”  文命听了,益复怏快。郁华道:“孺子,我看你住在家中,亦没得几时了,不久即须出门,十年之内,就要出任艰巨。可是你年龄太轻,一切不能没有人帮助。那供奔走驱使的人尤不可少。老夫有几个人,都可以为你辅佐,现在介绍给你吧。”  说着,从怀中取出一块简册,文命忙接来一看,原来是一张名条。上面横开着:真窥、横革、之交、国哀四个人名,下面都注有他们的履历、性质、才技等等。郁华道:“这四人,都可以用的。”文命拜受了,却不解“就要出门”的话,便问郁华。  郁华道:“这个不必先说,日后自见分晓。”文命不敢再问。  到了次日,郁华背了行囊,拖了藤杖,飘然而去,文命忽然如有所失。  过了一月,女嬉忽然病了。原来女嬉自从坼背生文命之后,得了一个怯症,羸而且咳,时常多玻石纽村是个僻地,无良医可延,兼以操劳,益觉不支,这次竟卧床不起。文命忧急非常,只得请了两个邻媪来,看护陪伴。然而各家有各家的事务,岂能常常留在己家。因此文命有时竟井臼亲操起来。  那崇伯鲧竟是公而忘私,国而忘家的人,自出门之后,虽则俸禄常有寄来,而对于家务绝不顾问。女嬉病后,文命亦曾修书禀告,但杳无复音。  一日,女嬉病笃,文命在旁忧愁焦急,暗中涕泣不止。女嬉忽嘱咐道:“孩儿,我的病恐难望好了。你年纪虽小,是个很有作为之人,我倒可以放心。只有你的父亲……”说到此,忽然大嗽,喘得气都接不上来。文命慌忙捶胸摩背,过了好一会,方才喘定,又续说道:“你父亲这次去治水,能不能成功,是一个问题。如能成功,最好,否则你父亲是个极负责任的人,到那时恐怕……”说到这里,声音渐渐岔了,泪珠也簌簌的下来了,一手拭泪,一面又续说道:“恐怕不得其死。你父亲一生刚直,所欠缺的就是一个‘愎’字。你务必尽心竭力,将这个水患治平,替父亲争一口气,你知道吗?”  文命听到这里,伤心之至,要哭出来,又不敢哭出来,忙止住女嬉道:“母亲,不要过虑了,父亲于治水之道研究有素,一定会成功的。”女嬉道:“那么甚好了。”过了一会,又说道:“我身后之事,已托邻家几位长者帮忙费心。但是,我死之后,你一个小孩子在此,不成家室,虽有邻人照顾,总难以过活,赶快替我葬了,你不必拘定守制居丧之礼,等父亲处有人来时,和他同去,在父亲身边阅历阅历,可以帮助的地方,帮助帮助,亦是好的,你知道吗?”文命含泪答应,又劝阻道:“母亲太劳神,歇歇吧,不要说了。”女德说完,亦觉得虚火上升,两颧火热,咳嗽不止,自己知道不妙,也就不说了。过了两日,女嬉奄然而逝,文命哀毁尽礼,自不必说。遵女嬉遗命,七日之后,就出殡安葬,一切都是邻人帮助。  自此之后,文命只剩独自一人,伶仃孤苦,家中实在站不住,盼望帝都来人,两眼欲穿,竟没得人来。既而一想,决计道:“我自己寻去吧,道路虽远,总是人走的,怕什么?”于是将所有家计什物并父亲的书籍等,细细开了一篇清帐,拜托邻人代为照管。邻人都答应了,但虑他年幼,孤身远行,恐有危险,不免竭力劝阻。文命正要伸说,忽见两条大汉沿门问道:“崇伯家是这里吗?”文命忙问他:“是何处来的?”那大汉道:“真行子先生叫我们来的,有书信在此。”文命诧异道:“某素不认识真行子,不要是误投吗?”那大汉道:“足下且看了信再说。”说着,将信递与文命。文命接来一看,是郁老师的亲笔书,不觉大喜,原来信上说:“知道足下丁内艰,即欲往帝都省亲,路远无伴、特遣真窥、横革二人,前来听指令。  此二人忠实勇敢,途中有此,可以无虑。将来足下得意时,此二人亦可效微劳,千秋万祀,附足下而不朽矣。”  未了又有数行,说:“足下过雍州时,可迂道华山,彼处有西王国先生者,其学诣道行,不在老夫之下,足下可师事之。  又有大成挚者,如将来遇到时,亦可以执贽受业。此二人皆帝者之师,不世出之奇才也。”文命看毕,非常感激老师的厚意。  既而一想:“老师有真行子的别号,我却没有知道,但是我丁忧至今,不到一月,老师在远方何以知之,不要就隐居在近地吗?”再看信后所注的日子,正是母亲去世的那一天,心中尤为奇怪,不禁问那两大汉道:“汝等哪个叫真窥,哪个叫横革?”一个较矮的道:“小人叫横革。”又指较长的道:“他叫真窥。”文命道:“都是真行先生遣来扶助某的吗?”二人齐应道:“是。”文命道:“真行先生此刻在何处?”真窥道:“真行先生遣某等来的时候,在荆州。但他是游行无定的人,此刻却不知到何处去了。”文命听了,真是疑惑不解,暗想:“老师不要是仙人吗?不然,路远千里,何以如同目见一般呢?”  不言文命怀疑,且说邻舍之人见文命有老师遣人来扶助护送,也就不阻止他远行了,各自散去。这里文命就指挥真窥、横革二人收拾行李。晚间互相闲谈,谈起郁华,二人都说他是仙人,未卜先知,灵验如响,所以二人是倾心信仰的。但只知道他叫真行子,不知道他叫郁华,却又奇怪了。  次日,文命拜别了女嬉之墓,又辞别邻人,与真窥、横革起身上道,向东北而行。文命是从未出过门的人,这次路上,全亏真窥、横革二人照料。但是,沿路都是灾象,低洼之地尽成泽国,只有高处可行,而无情的鸷鸟、猛兽,亦受了洪水的袭击,平原不能存身,都逃到高原地方来,与人争夺住处。可怜那时的百姓避了水灾,又逢到禽兽之害,真是不幸呢。文命一路留心,但见有几处悬着文告,大略谓“民以食为天,尔等平日积聚的米粟,务须注意收藏,不可轻易委弃,尤不可使之受潮霉烂。须知三年耕,必有一年之积;九年耕,必有三年之积。国家教导稼穑,于今六十余年。汝等百姓如能注意收藏,那么二十余年之粮食,足可支持。洪水之害虽烈,不足惧,全在民众自己之努力觉悟。除饬各诸侯有司随时随地协助外,合行令知。”等语,这是大司农的通饬命令。  又有几处悬挂文告,大致谓:“现在水患甚深,又受禽兽之逼,凡尔民众务须制备武器,勤加练习,仍复互相救护,以免为禽兽所乘。晨出宜迟,归休宜早,出门必须结伴,妇孺尤勿轻出,除沿途邮亭,饬各诸侯有司招募勇士,联络保卫外,合行令知。”这是大司马、大司徒合并的命令。文命看了,不胜叹息,暗想:“朝廷对于百姓亦可谓能尽心了。但如此洪水,不知何日得平?我父不知何日可以成功?”想到此间,忧危之至。  一日,横革向文命道:“过去就是华山了。”文命道:“郁老师信上说,那边有一位西王先生,叫我去见见,拜他为师,但不知住在何处?”横革道:“有名姓,总可以打听的。”次日,到了华山脚下,三人沿途访问,杳无消息。文命道:“我们且上山游玩一巡吧,或者住在山上呢。”二人答应,于是一同上山。文命暗想:“这华山的雄峻,真是与众山不同!”三人贪看山色,行迟了些,不觉日已平西。行人本来稀少,至此只剩了三人,想起紧防禽兽的告示,心中顿有戒心。文命就问真窥道:“天色晚了,我们何处往呢?”真窥道:“山上总有人家,不要忧虑。”虑字还未说完,只听得一阵风声,嗅嗅看,有点腥气。横革不禁叫道:“不好,不好!有虎,有虎!”说时,和真窥两个都丢了行李,掣出武器,真窥来保护文命,横革便来迎敌猛虎。  猛虎看见有人,已从树林中直扑出来。横革将木棍猛力和向上一迎,打在猛虎腹中,猛虎大吼一声,撺了开去,转身又扑过来。横革闪开,又用棍迎头痛击。真窥见了,不敢怠慢,正要上前帮助,谁知树林中又窜出一只斑斓猛虎,直扑文命。  幸喜文命便捷,绕在一颗大树之后,未曾扑着。真窥叫声不好,疾忙来救文命。哪知猛虎忽然大叫一声,霍地向后山逃去。那边横革抵敌猛虎,正有点支不住,那猛虎亦大吼一声,向左逃去。三人正是不解,但见岩石后面转出一个人,张弓执箭而来,说道:“你们好大胆呀!这个时候还要行路,不看见官府的告示吗?快跟我来!”说着,转身便走。文命等至此才知道两只猛虎都是给他射走的,心中感激不荆这时天已昏了,跟着那人曲曲折折走到一座土室之中,那人叫他们坐下,一言不发,竟自去了。文命等莫名其妙,只好暂住,时已向夜,一物无所见。隔了一会,三人倦极,不觉都沉睡去。  忽然听见人语之声,文命陡然惊醒,见天已大亮。昨日那个驱虎之人立在面前,生得彪状赳赳,一表非凡。文命慌忙起立,唤醒真窥、横革,同声致谢。那人间文命:“如此幼年,为什么薄暮山行?”文命就将寻西王国之事说了。那人道:“西王国先生我知道住在山北,第五个盘曲处。此地是山南,路走错了,你们要寻西王先生做什么?”文命就将自己的历史略说一遍。那人拱手道:“原来崇伯公子,失敬,失敬。小人姓国,名哀。当日有位仙人,名叫真行子,他曾对小人说,将来崇伯公子如果居官治水,叫小人投效效劳,不想今日在此相遇。”真窥、横革二人听见他亦是真行子提拔的人,就和攀谈起来,非常投契。真窥便劝国哀跟了文命同去。国哀踌躇一会道:“我是有职守的人,一时还不能,且待将来吧。”文命问他有何职守,国哀道:“官府因为现在禽兽逼人,为行旅患,所以募了百姓武勇之人,沿途驻守,分班巡逻,小人便是其中之一。  因为应募不及三月,遽尔辞职,近于畏怯,所以只好待诸异日了。”  当下国哀又取出些野味,供给文命等早餐,又指示到西王国处之路径,又向真窥、横革道:“二公武艺,力敌猛虎,真不可及。但是某的意见,对于这种猛兽,与其力敌,不如智取,二位以为何如?”横革道:“某等何尝不知?只因斗时未曾虑到这层,所以没有预备。又因当时出于不意,虎已近身,只好以短兵相接了。”国哀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遂在土室里面取了两张弓、许多箭分赠二人,又送了一程,方才别去。  这里文命等翻过华山,到了第五个盘曲处,见有人家三五。  横革上前询问,果有西王先生,五绺白须,飘拂过膝,巾冠丝带,气宇肃穆。文命料想是了,急登草堂,趋跄下拜。那西王国慌忙还礼,问道:“足下何人?访老夫做甚?”文命将郁华子介绍的话说了。西王国笑道:“足下是郁先生的弟子吗?那便错了。郁先生才德千古少双,某比起来,譬如萤火比月。足下拜某为师,岂不是下乔入幽吗?”文命道:“郁老师对小子决无谬语,请老师不惜教诲。”西王国道:“即如此,暂屈住下。如有所知,当相商榷。”文命大喜,从行李中取出许多物品来作为贽仪,就在他家中住下。  原来西王国先生之学与郁华又是不同,纯是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之道,文命钦佩莫名,一住二十多日。文命省父心切,不敢再留,约见了父亲之后,再来受业,西王国亦不勉强。  当下文命别了西王国,过了华山,已到雷首,已是冀州界了。一路人民都说自从崇伯治水之后,水患已平得多,再过几年,可以安居享太平了。文命听了这种颂扬之声,知道老父治水有功,不胜愉快。沿岳阳到了帝都,探听鲧的住址,都说总在水次,帝都不常来的。文命遂同真窥等寻到吕梁山下,哪知鲧已到沿海去了。文命一路考察老父的工作,不禁大惊。  原来鲧自从得到息壤之后,沿着孟门山直到吕梁山,竟大筑起城墙来,长逾数百里,实做一个“障”字。估量起来,约有三四丈高,上面之水障住,下面的水流自然条畅,不泛滥了。  文命暗想:“这个方法真与郁老师所讲背道而驰了。万一溃决,将如之何?”看罢之后,隐忧无已。随即与真窥等再到海边来寻老父。  一日,到了兖州界上,细考那老父工作,原来仍旧是障之一法,从大别山起,直往东北,大约亦有几百里。立在堤上一看,堤外的洪涛海水,不住向堤冲击,文命更是心忧。后来见到了鲧,鲧见文命满身素服,便问:“你母亲死了吗?”文命哭应道:“是。”便将如何病情,如何安葬及自己如何出来的事迹,统统说了一遍,又问鲧道:“儿前后所发的许多函禀,父亲都没收到吗?”鲧道:“都收到了。不过我重任在身,顾了这边,又要顾那边,哪里有闲工夫再顾家事?”说到此,又扬起头,想了一想道:“我记得去年曾有信和俸金寄家的。”  文命应道:“是,有的。但是今年大半年没有接得父亲之信了。”鲧道:“我没得闲,没有写。现在好了,汝母既死,汝又来此,跟了我学习,亦可长长见识。我从前和你讲的水利、地理,你还记得吗?现在可实验了。”文命亦答应道:“是。”  从此文命就住在鲧身边,有时跟着鲧跑来跑去,有时带了真窥、横革到处去考察,但是越看鲧的方法越觉不对。一日,禁不住乘机劝谏。鲧笑道:“你以为我要蹈孔壬的覆辙吗?孔壬的堤防是呆的,我的堤防是活的。水高一尺,堤就增高二尺;水高三尺,它就会增高四尺,这是天地间的灵宝,怕它做什么?”文命道:“儿总有点忧心,恐怕总有不能支持之一日。”鲧发怒道:“依你看怎样?”文命道:“依儿的意思,最好是在下流者疏,在上流者凿。”鲧不等他说完,就骂道:“呸!真是孩子话。疏是掘地吗?凿是开山吗?你看得这样容易!这两件事做得到吗?几年不见,我以为你从什么郁老师受业,学问必定大有进步了,哪知道还是如此!你给我回去再读书研究,不许你再来开口!”骂得来文命默默不敢作声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1:57:26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 且说虞舜自从在雷泽与七友、皋陶及八元、八恺等大会之后,即在附近想寻一点生业做做。细细考察,那雷泽南岸陶丘地方的泥质很宜于制器,于是就住在那里做陶人。这时元恺及七友等均已散去,舜独自一人烘焙煅炼造胚饰色之法,务必求其坚实,经久耐用,不肯苟且,所以那制成的陶器个个欢迎,人人争买。舜一人的制造应不了大众之需要,因此舜竟忙得个不了。后来渐渐推销,连远道都闻名,来定货的不少。舜更加忙碌,请了许多伙友帮忙,但是舜仍旧实事求是,丝毫不苟,而且连价值亦不肯抬高,只求十一之利而已。  一日,有一个远道客人来定货。舜问他住在何处,客人道:“住在羽山相近。”舜道:“这样远道来买陶器,莫不是便道吗?”客人道:“不是,是专诚来的。”舜诧异道:“难道贵处没有陶人吗?”客人叹道:“不瞒足下说,敝地接近东夷,陶器亦很多。起初比较还好,后来有人作伪,将陶器外面形式做得很好,而实质非常脆薄,一用就坏,一碰就碎。大家不知道,还以为自己用得不小心,再去问他买,他个人竟大发其财了。他同业的人见他如此得利,争相模仿,弄得来无器不窳,是陶皆劣。但是陶器又是寻常日用所不可缺的东西,遇到如此,岂不是苦极呢!现在听说足下货色价廉而物美,所以不远千里专诚来买了。盘川水脚加上去,虽则不免消耗,但是比较起来还是便宜。”舜听了,不胜喟然。客人去后,舜暗想:“一个人达而在上,可以化导万方;穷而在下,亦应该化导一乡,方算尽到人生的责任。现在东夷之人既然欺诈到如此,我何妨去设法化导他们呢。”想罢之后,便将陶业统统托付伙友,叫他们仍旧切实制造,自己却孑身往东方而来。  细察那边陶器,果然甚坏。舜于是选择了一块场所,要想制起坚实的陶器,矫正这个恶俗。哪知被当地的陶人知道了,以为有心来夺他们的生计,就纷纷齐来与舜为难。舜正要想陈说理由,忽然人丛中有人大叫道:“诸君且慢动手!这个人不要就是都君吗?”众人听了,暂且让开,不动手。只见那大叫的人走到舜面前一看,就说道:“原来果然是都君,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?叫我好想念呀!”说着,拜了下去。舜慌忙还礼,并问他姓名。那人道:“我的姓名问了亦不会就知道。因历山之下因敬慕都君从各处迁来相依的人多得很呢!我就是其中之一个。都君哪里记得这许多!”说罢,就将舜的道德学问以及在历山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。众人听了,像亦都有点知道,渐渐止住喧哗,不想闹了,陆续散去。舜上前再问那人姓名,那人道:“某姓仰,名延。前数年都君在历山时,某闻到都君大名,便约了几个亲朋都搬到那边去,以便瞻聆都君的言论丰采,又可亲炙都君的道德品格。不想不到一月,都君就回家去了,叫我们好想呀!不知都君何以来此东夷之地?”舜便将来意说了一遍。仰延太息道:“此地风俗确系太刁薄了。难得都君肯来化导,真是地方之幸。”舜道:“足下向住何处?”仰延道:“向住此地,所以和本地人都认识。现在虽迁往历山,但是因为祖宗丘垄关系,仍来看看,不想又得与都君相遇。”舜听了大喜,又闲谈了一会,仰延作别而去。  于是舜就在此地做他的陶人。出货之后,大家纷纷购买,弄得那旧陶人个个生意清淡,门可张罗。大家气忿不过,又来和舜滋闹。舜道:“诸位以为我夺诸位的生意吗?但是制货之权在我,买货之权不在我。人家不来买,我不能强;人家来买,我不能推。诸位试想想,同是一个陶器,何以诸位所做的大家不喜买;我所做的大家都喜买?这是什么原故呢?”一个人说道:“你所做的坚牢,价又便宜;我们所做松脆,价值又贵。  所以大家买你的,不买我们的了。这岂不是有意和我们反对,夺我们的生意吗?”舜道:“原来如此。试问诸位:对于人生日用之物都要它松脆,不要它坚牢吗?”  众人听了,一时都回对不出。内中有一个勉强说道:“是的。”舜道:“那么诸位所穿的衣裳是布做的,假使诸位去买布,卖的人给你松脆的,不给你坚牢的,你要它吗?又譬如买履买冠,给你松脆的,不给你坚牢的,你要它吗?”那人听了,无话可说。舜道:“我知道诸位一定不要它的。别人所作松脆的物品我既然不要,我怎样可以做了松脆的物品去卖给人?这个岂不是不恕吗?”众人道:“向来我们所做的大家都要买;现在你来做了,大家才不要买。可见是你之故,不是货色松脆之故了。”舜道:“这又不然。从前大家要买,是因为除出诸位所做者之外无处可买,是不得已而买,并非欢喜要买。譬如凶荒之年,吃糠吃草,是不得已而吃,并非欢喜去吃。现在诸位硬孜孜拿了松脆之物强卖给人,与拿了草根糠屑去强人吃无异,岂不是不仁吗?”众人道:“我辈做手艺的只知道求富,管什么仁不仁!”舜道:“不是如此。仁字之中才有富字,除去仁字之外,哪里还有富呢?”众人忙问何故,舜道:“人与禽兽不同的地方,就是能互助。互助二字就是仁。我不欺人,人亦断不欺我。我欺了人,人亦必定欺我。现在诸位因为求富的原故,拿松脆的物品去欺人,但是欲富者,人之同心。百工之事,假使都和诸位一样的窳陋起来,无物不劣,无品不恶,试问诸位还能够富吗?诸位所做的只有一种陶器;诸位所不做而须向他人去买的,不可胜计。以一种敌多种,哪里敌得过?  在陶器上虽则多得了些利益,但是消耗于它种的已不知道有多少倍!真所谓间接的自己杀自己,不仁而仍不富,岂不是不智吗?”众人听到此,似乎都有点感悟,说道:“是呀,这几年来,各项物件似乎都有些不耐用,不要就是这个原故吗?”舜道:“诸位既然感觉到此,何妨先将陶器改良起来,做个榜样呢。”众人听了,无语而去。  一日,仰延跑来望舜,看见壁上挂着一张琴,就问道:“都君琴理极佳,可否弹一曲,使我增长见识吗?”舜答应,就取下来奏了一阕,仰延击节,称赏不已。舜道:“足下必是知音,何妨亦弹一曲,我们可以互相观摩,交换知识。”仰延道:“某只能鼓瑟,不能鼓琴。”舜道:“亦好,琴瑟音本相通,不过弦有多少,弹法稍有变换而已。”  过了几日,仰延果然取了瑟来,为舜弹了一曲,非常动听。  舜亦大加称赏,便问他系从何处学得,仰延道:“自幼耽此,不觉成癖,并五师傅,实在不能说学问,只好说自己遣兴而已。  现在某所知道的音乐大家只有两个:一个是在天子处做乐官的质,他的音乐真可以惊天地,感鬼神,可惜年纪大了。还有一个名字叫夔,是个寻常百姓,他的音乐之学与质差不多,到底谁优谁劣,一时真不能定,只是夔吃亏一点。”舜忙问为什么吃亏,仰延道:“他生出来只有一只脚,走起路来趻踔而行,非常不便。这种人万万不能列于朝廷,就万万不能与质比较,岂不是吃亏吗?”舜道:“那亦不妨,只要音乐果能精妙,这种人才决不会理没的。”  过了几日,仰延事毕,要回历山去,问舜何时回历山,舜答以未定。仰延去了,舜独自一人住了多月,那东夷之人受了舜的化导,果然器不苦窳了。各种什物都是如此坚固耐久,不为欺诈,风气为之一变。舜颇满意,暗想:“我志愿既遂,不如归去省亲吧。”  这时适值雪融水涨,不能西行,只得绕道向南。路上遇见洛陶,刚从姚墟来,询知父母弟妹都安好,颇为放心,因此又变计,暂时且不归去,与洛陶盘桓了几日。洛陶问道:“仲华,你到历山去吗?”舜道:“我不打算再去。”洛陶听了,诧异道:“为什么不打算再去?”舜道:“现在那边的人无端叫我做都君。我是一个匹夫,敢当此称号吗?所以不打算再去。我想就在此地左近找一块地耕种吧。”洛陶听了,点点头。过了一日,洛陶别去,舜就选了一块地方住下,操他的耕稼旧业。  过了几个月,忽然洛陶、秦不虚、伯阳三人匆匆寻来,向舜说道:“我们看这个时局不对呢!”舜道:“怎样?”不虚道:“当今天子任命崇伯治水,已有好几年了,可是那崇伯的政策仍旧是孔壬的故智,以土挡水。听说他从大别山以东筑了一道长堤,直通到海,在它后面大陆泽相近又筑一道长堤,要想拦阻海水的上溢与山水的下注。你想这种工程哪里能持久呢!前两年水势稍退,大家方且颂他的功,我就知道这是侥幸一时,要闯大祸了。果然,前月堤决了一角,海水直灌进堤来,人民财产淹没了不少。幸而抢护得快,赶紧合陇,较远的地方未遭波及。然而崇伯的技能只有这一种,依旧是筑他的堤,万一明朝大决起来,我们住的姚墟地势不高,接着雷泽,又是低下之地,恐怕要大受其害。所以我们寻来和你商量,怎样想个方法才好。”伯阳道:“我刚才到冀州去,经过从前的旧居,那边水已尽退,并没有受什么灾害,我想还是搬回旧居去吧。”舜道:“姚墟地势不好,我早已虑及。为今之计,自以伯阳兄的话为不错。事不宜迟,我们就此回去吧。”  当下舜就舍弃了他未竟之耕业,与洛陶等即刻起身。舜道:“我们且慢归家,先去看看那崇伯的堤工形势,再定方法。”  三人都以为然。于是直到北方,沿堤察看,那堤足足有五六丈高。洛陶道:“仲华,你看何如?”舜摇头道:“危险危险!  我们且快回去吧。”于是四人沿堤而行,自东北而西南,恰是到姚墟之路。哪知性急,反走过头了,计算已在姚墟之西。当下改道而东行。至一处,舜忽指着一地向三人道:“此处地势比前数年低得多了,莫不是地陷吗?”三人忙问:“何以知之?”舜道:“我前数年经过的时候,没有这许多湖泊,现在沮洳纵横,而且很深,不是地陷是什么?此地离姚墟甚近,此地既陷,姚墟难保不受影响,可怕可怕!”  于是四人急急而行,到了姚墟,舜和洛陶等说道:“某不能见信于父母。这次搬家之事,倘由某去和家父家母说,是一定不能相信的。最好请三位府上,联合其他邻居的人,先迁移起来,再将这番情形和家父家母说明,方才有效,某只好种种奉托了。”说着,向三人深深行礼。三人慌忙还礼,说道:“我等自应效劳,仲华何必多礼呢!”说时,已到家门。舜别了三人,即进去叩见父母。瞽叟夫妇虽不拒绝,待遇却很冷淡。  独有小妹敤首问长问短,非常亲热。这时敤首已过及笄之年,聪明秀美,兼以慈祥,而且善画,瞽叟夫妇极钟爱她。  隔了一日,象从田间归来,舜忙叫“三弟”,象似理不理的应了一声,即忙转身,走到后面,他母亲亦跟从进去。象道:“往回他来,必在秋收之后,现在正在长夏,他就跑来,我想必有道理。”他母亲点头道:“我亦如此想,我们留心就是了。”这日晚上,既不叫舜做事,亦不与他谈话,又不给他备饭,又不指定寝处。舜料知父母之心仍未转移,在此亦站不住,胡乱过了一夜。次日将供给父母的甘旨和分赠弟妹的物品统统取出,献送了,便叩辞父母,别了弟、妹,出门来访不虚等。不虚道:“你如何便来了?”舜道:“昨夜我想想,这事甚急,我早走为是,一切务请兄等代为进行。”不虚道:“你现在到何处去?”舜道:“尹老师家在王屋山上,多年不见,想先去访他,再作计较。”  是日午后,舜别了不虚等,就向冀州而来。上得太行山,走了两日,只见路旁一个大坟隆然高起,坟前树着一块大碑,上大书“炎帝神农氏之陵”七个大字。舜看了诧异,暗想:“炎帝的坟听说在衡山之南荼陵地方,如何这里又有一个陵?”  正在不解,后来问到土人,才知道炎帝从前曾经在此地播种五谷,后人感激他的恩德,所以在此地又造一个陵,以留敬仰,并不是真的。现在山下还有黍田二畔:一畔在水南阴地,所种的黍都是白色。一畔在水弱阳地,所种的黍都是红色,就是炎帝的遗迹了。舜听了这话,不禁肃然敬仰。可惜此时正是大暑时候,黍正在播种,无从实验它的颜色,不免怅怅。  一日,炎威有点难当,遥见前面一个大泽,询之旁人,知道它名叫濩泽。泽边大树参差,非常凉爽,就在那树下石上休息一会。细看那大泽中波光潋滟,将旁边的山影倒矗其中,时有小舟荡漾,风景颇堪入画。舜暗想:“如此炎威,奔走不易,不如在此渔钓几日再走吧。”想罢,就从行李中取出鱼钩,又在道旁折了一枝小竹作为钩竿,于是就在此钓了多日,方才起身。  到得王屋山,寻访尹寿,据土人说:“多年前早已搬去了。  当今天子亦屡次来访,但是总不知道下落。”舜听了,不胜惆怅,于是又到诸冯山来访他的旧居。但见一片茫茫,都在水浸之中,只是东面高地并没有水浸。如今还有几户人家住在那里。  舜暗想:“当时我可惜不在家,否则迁徙何必这样远?寻点较高之地就好了。”又想:“那洪水的来源是在孟门壶口山上,究竟不知怎样情形,我且去看看。”当下决定主意,就向稷山而来。  那时稷山除出东部与霍山相连外,其余可说全在水中。北面的汾水下流与西南的山海连成一片,已看不出河流湖水了。  舜想到孟门山去,但是陆路不通。水路呢,因为孟门山上的水冲激得太历害,舟子都不肯去。舜只得望洋而叹,雇舟南渡,到了一个高阜之下泊住了。细看那高阜,南接雷首山,东西北三面兀立于水中,人户甚多,可怜都是从洪水中逃来的。米谷等虽有官厅支配接济,而器具很感缺乏。舜于陶业本来极有经验,至此就择地土制造陶器,以利民用,自己亦可行十一之利,一面再想设法去考察孟门山的水势。  一日,制造之余,出外闲走,只见两条大汉随着一个童子向水滨而来,意欲雇船到孟门山去望望。舟子执意不肯去,说道:“那边甚是危险,而且无可游玩。”童子道:“我并非要去游玩,我是去考察水势的,我多给你些酬劳吧。”那舟子道:“考察水势,莫不是想治水吗?这个水灾闹了几十年,前回共工,现在崇伯这班大人先生都治不好,何况你这个童子!我看不如省省吧,性命要紧,酬劳要它做什么?”那童子听了,叹口气,向同行的那两个大汉说道:“此地的船又不肯行,我们走哪里呢?”  那两个大汉沉思了一会,一时亦答不出来。舜看那童子年纪不过十几以外,生得虎鼻、河目、(齿并)齿、鸟嘴,相貌不凡,不觉有点诧异,便上前去向他施礼,请教姓名,并问他要考察水势的原因。那童子将舜上下一看,亦觉非常震惊,便说道:“某名叫文命,字高密。因为家父崇伯身膺治水之职,累载无效,不揣愚陋,要想帮帮家父之忙。适才从霍太山那边考察了一会,觉得水患之源不在那边,所以想到孟门山上去考察一番,究竟此洪水是从何处来的。不料各处舟人都不敢渡,真是苦死了。敢问先生高姓大名?”舜听了,便拱手道:“原来是崇伯公子,失敬失敬。某姓姚,名舜,字仲华。某到此地来,亦为想考察水势,但是几个月来亦正没法过去。现在公子与某宗旨相同,正可谓同志,茅屋不远,何妨请过去谈谈呢。”文命大喜,就跟了舜走。舜问文命后面跟的两个大汉是何人,文命便将真窥、横革二人亦介绍了。  后来到了茅屋中,舜与文命两人就细谈起来,舜就问文命治水的方法。文命道:“包围在群山里面的这许多水,总要给它一个出路最好的出路,就是海了。泛滥在平地上面的这许多水,总要给它一个贮藏的所在最好的贮藏所在,就是地中了。  但是要放去山中之水,必须将山凿开,要将地上面的水贮藏于地中,必须掘地。这二事是否可行?有无流弊?均须切实研究过,才有把握。不过某现在的意见是如此,还请指教。”舜听了这番话,与自己平日的理想相合,非常佩服,便说道:“极是极是。天下非常的大灾,必须用非常的方法去救治它才可成功,墨守旧时古法是无益的。” 
         当下舜又逐一考问他各种的政见,文命对答如流。舜觉得他的才力远在皋陶、柏翳等之上,暗想:“我前番所说可以总搅全局之人,这个人真可当之而无愧了!”’于是倾心吐胆,两人遂结为至交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2:00:40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 且说帝尧自即位以来,不知不觉已是七十载了。此七十载之内,可说他无日不在忧勤之中。初则以天下之难治为忧,继则以洪水之难平为忧,要想寻一个贤人,将这副万斤重担交付与他。可是大家亦很乖巧,没有人肯上这个当,而寻常的人希望大位的,帝尧亦决不肯轻易将天下让他,只能仍旧自己担任,他的苦处真是不可胜言。到得七十载的这一年,水患虽则仍旧未平,但是以他的至德化导,与大司农、大司徒、四岳百官之勤求治理,天下实在已经太平之至。不过到处汪洋大水,民人不能得平土而居,留有这个缺点罢了。然而虽则如此,民人衣食仍是绰乎有余,除几个不幸的人民为大水所淹,为猛兽所噬外;其余都是熙熙嗥嗥,绝无愁苦之容,更无怨咨之事。民心既和,感应自懋,这时上天所降的祥瑞真不可以数计。前面所载:蓂草生庭,屈轶生庭,麒麟游郊,獬豸游郊等等,还是陆续发现的,这年头的祥瑞真多了,最要紧的记它几个,就是:(一)景星出于翼景星状如半月,生于每月晦朔之时,因为那时没有月亮,它就出来替代,可以给人民夜作,其益甚大。  做君主的能够有不私于人的德行,景星方才出现。黄帝时曾经出现过一次,帝尧四十二载亦出现过一次,这次又是一次了。  翼星是二十八宿之一,共有二十二颗,在南方,色赤。尧是翼星之精,所以两次景星,都出于翼。  (二)凤凰止于庭自从帝喾崩逝之后,凤凰久已不见,这时又来飞集于庭。那旁边有一座阿阁,阁旁有一株欢树,凤凰就作巢在欢树之上,飞鸣不去。当时百姓就做了几句歌词,称道这事,其歌曰:“凤凰秋秋,其翼若干,其鸣若箫,有凤有凤,乐帝之心。”  (三)历草生于阶帝都在乎阳时,曾生蓂荚历草,但是帝都迁移,那蓂荚亦随水面湮没了。现在又复生于阶,旁边又添生一种朱草,是个百草之精,其状如小桑,长三四尺,枝叶皆丹如珊瑚,其汁如血,其叶生落随晦朔,与蓂荚无异。这两种并生在阶下,真是奇异之至!  (四)神龙见于沼帝尧宫中有一沼,畜养鱼类,忽有神龙栖息其中,变化隐见,有时蟠曲如秋蛇,有时飞起空中,夭矫数百丈,鳞甲耀日,真是奇观。  (五)箑脯生于厨帝尧庖厨之中,忽生一肉,其薄如箑,其状如蓬,大枝小根,根细如丝,摇动起来,习习风生,满厨清凉。虽在夏天,食物寒而不臭,而且能够杀蝇。一名叫作倚扇,亦叫作霎脯。大概做帝王的孝道至,则篷脯出,真是不常有之异物。  (六)当化为禾宫中储藏的当草,忽然尽化为禾,每枝七茎,连三十五穗。民间所种的禾苗亦是如此,大家都叫它嘉禾。  大概做帝王的恩德下沦于地,则嘉禾生。  (七)乌化为白宫中树上,鸟巢甚多。乌初生时,母乌哺它六十日,等到小乌大了,它反哺其母,也是六十日,因此人都叫他慈乌,亦叫他孝乌。帝尧不许人去驱捕他,但嫌他色黑不好看。哪知一夜之间,乌色尽化为白,真是异闻!  (八)禽变五色凤凰来后,又有鸾鸟飞来。那鸾鸟出在女床山,它的声音合于五音之节,其形如鸡,其色如翟,备具五彩,而以赤色为多,是个南方火离之鸟。帝尧兼是火星之精,所以感召鸾鸟。凤凰飞来,是普通圣主之感应。鸾鸟飞来,是帝尧特有之感应。鸾鸟来后,留下一对鸾雏,岁岁来集,而宫中所有之禽,亦就此统统化为五色,仿佛受了鸾鸟的感化所致,这亦是异事。  (九)神木生莲宫中有一株大木忽然开花,仿佛夏日之莲,香闻四远。当初尧在黟山时,看到木莲,甚为赏爱,曾有重来之意,但是水患如此,尧哪里有功夫去重游!天或者可怜他的境遇,特地使木莲生于宫中,以慰其心,亦末可知。不然,哪里会有此种异事呢!  (十)甘露润泽,醴泉出山甘露是神露之精,其味甘,其色有青,有黄,有玄,有朱,有丹,大概人主恩及于物,则甘露下降,这是历代不常有的祥瑞。醴泉就是美泉,其甘如醴,其生无源。大概人君德茂,世界清平,则醴泉溢出,亦难得之物也。  以上各种,同时并集,所以当时有“一日十瑞”之称,但是还不止此。一日,羲和考察天文,奏知帝尧,说道:“某月某日某时,日月如合璧,五星如联珠。”这亦是极难得的祥瑞。  从前天地开辟的时候,逆算起来,这日正是甲子冬至日。曾经有过一次,这回才是第二次呢。于是大小臣工以及百姓得到这许多嘉祥,莫不对于帝尧讴歌颂祝,但帝尧仍是谦让不居。  一日,羲仲来奏,说祗支国遣使来进贡了。帝尧忙命照着礼仪招待。这次祗支国所进贡的是一只异鸟,其状如鸡,两只翅膀的羽毛脱落殆尽,只剩了两只肉翮,形状甚为难看。帝尧料他远道来贡,必有特异之处,便问那使者道:“此鸟叫什么名字?有什么特异的功能?”那使者道:“此鸟两目都有两个眼珠,所以叫作重明鸟,亦叫重睛鸟。它的气力很大,能够搏逐猛兽。它鸣起来,其声如凤,一切妖灾群恶都远远避去,不能为害,实在是一种灵鸟。所以小国之君特遣陪臣前来贡献,望乞赏收。”帝尧道:“它的羽毛尚不完全,哪里还能捕逐猛兽呢?”使者正欲开言,哪知这重明鸟竟有知认似的,听了帝尧之言,顿时引吭长鸣,声音果然似凤;忽而闪起两只肉翅,腾举空中,绕殿飞了一匝,直出庭中,且飞且鸣。那时巢在阿阁的凤凰和飞集的鸾鸟听了它鸣声,亦一齐飞鸣起来,与它倡和,声音和谐,非常悦耳。这时叔均在殿上,看见重明鸟出殿而去,不禁叫道:“啊哟!逃去了!”那使者笑道:“不会不会,就要来的。”歇了一会,果然仍飞回来。此时在阶上的侍卫,忽然看见空中有无数群鸟向北面飞,非常迅速。后来打听,才知道都是枭鸱之类,大约听见了重明鸟的鸣声而逃到绝漠去的。从此,重明鸟所在数百里之内,竟无鸱枭恶鸟,真是奇怪之事。  且说帝尧看重明鸟如此情形,知道它果是灵鸟了,便问使者道:“它的羽毛终年如此吗?”使者道:“不是。它的羽毛时长时落,此时适值它解翮之时,所以如此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它吃什么?”使者道:“通常它在外面,不知道吃什么。如若人喂饲它起来,须用琼玉之膏饴之。”帝尧道:“朕素来不宝远物,不尚珍异。念贵国君殷殷厚意,又承贵使者万里而来,朕却之不恭,不能不受了。请贵使者归国代朕致谢,是所至感。”当下款待使者,优礼有加,报礼亦从厚。使者勾留多日,归国而去。  这里帝尧君臣商量留养重明鸟之法。帝尧道:“它是灵鸟,与鸾凤一样,不可以樊笼屈之,任其来去可也。况且养它起来,须用琼膏,未免太奢,朕哪里有这许多琼玉来供给它呢?”  群臣听了,都以为然,于是就将重明鸟安放在树林之中,听其自由。那重明鸟从此飞来飞去,总在帝都附近几百里之内,所有豺狼虎豹,都给它搏击殆尽,人民往来,便利不少。民间人家偶有妖异或不样之事,只要重明鸟一到,妖异立刻潜踪;不祥之事,化为大吉。假使山林川泽猛兽为患,只要听见重明鸟的鸣声,猛兽无不遁逃,因此人人将这重明鸟奉若神明,没有一家不洒扫门户,延颈跛足的望它飞来。那重明鸟在帝都住了几时,忽然飞去。后来一年之中总来一次,又后来几年之中才来一次。大家盼望得急了,有人想出方法,将木头雕出一个重明鸟之像,或用金铸出一个重明鸟之像,安放在门户之间。  哪知亦竟有灵,一切魑魅丑类居然亦能够退服。所以后世的人,于每年元旦这日,或者刻木,或者铸金,或者绘画一只鸡的形状,放在窗牍之上。这就是重明鸟的遗像故事。闲话不提。  且说帝尧虽则得到如许的嘉样懿瑞,但是他的心仍旧欿然不自满足,一定要想求到一个贤人,将这个大位禅让给他,方才如愿。一日夜间,做其一梦,梦见果然得到一个贤人了。那贤人生得甚长,两只眼睛仿佛和重明鸟一般,都有两个乌珠的。  帝尧和他讨论治道,觉得他的见识、议论、学问非常超卓,梦中不觉大喜,慌忙要将天下禅让与他。哪知这长人一定不受,说道:“你要我接受你的天下,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呢!”帝尧问他何事,那长人也不答话,竟起身向帝尧宫中而去。帝尧急急跟进去,哪知长人已走进帝尧两个女儿房中去了。帝尧梦中诧异之极,不觉遽然而醒,暗想:“这个梦荒唐得很,或者是心记梦吧!但是我这两年精力差了,没有出去巡守,访求贤人,那贤人怎样会得自己跑来呢?贤人不跑来,我这个志愿怎样能够偿到呢?”又想了一会,说道:“罢罢!我明朝问问群臣吧。”  次日视朝,帝尧就向四岳等说道:“朕在位已经七十载了。  这七十载之中,所贻害百姓的事件不知道有多少。即如洪水一项,五十年来没有平治,而且加甚,这都是朕之不德所致。现在年已九旬,精力日差,再如此恋栈下去,贻误苍生,更非浅鲜,罪戾更甚。现在朕急求交卸,亦不再向外边去求人,就是汝等百官之中,哪个自问能胜这个大任的,朕就将天下让给他。  这是以天下为公之意,并无丝毫私意存乎其间。汝等宜自己老实着想,不要客气。”帝尧说完,将眼睛四面一望,只见群臣个个面面相觑,不作一声。过了一会,大家才说道:“臣等实在没有这个德行,可以担任这个大位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汝等再想想,除出汝等之外,或是在职的官吏,或是在野的贵族,或竟是在草野中微贱之人,只要他的才德可以治平天下,不拘资格,都可以保举,待朕裁察。”大众听到这话,便不约而同的说道:“有一个鳏夫,在畎亩之中,名字叫作虞舜……”刚说到此,帝尧不等他们说完,便道:“是呀是呀!我曾经听见人说起过的,究竟这个人如何?”四岳道:“是个瞽者的儿子。  父是顽的,母是噐的,弟是傲的。他处在这种家庭之中,总是以和顺事奉他的父母,以和气接待他的兄弟。他自己虽历尽困苦艰难,仍旧将他所得的财帛尽数献之于父母,一次、两次、十次、百次的奉养不倦。他又知道父母兄弟常有杀他之心,千方百计的避开,不使父母陷于不义之罪。这种用心,真是千难万难的。”帝尧听了,沉吟一会,说道:“原来如此,我姑且先试试他看。”当下退朝,不提。  且说帝尧要想用什么方法去试舜呢?原来尧有十个儿子、两个女儿,除出丹朱不肖、为帝所逐之外,其余九男二女都在宫中。那两个女儿大的名叫娥皇,小的名叫女英,年纪都在二十左右,相貌既美,德性亦良,是帝尧向来所钟爱的。九个儿子虽则没有怎样杰出之才,亦没有和丹朱那样的不肖,不过寻常中人而已。那日帝尧退朝之后,心想:“虞舜这个人,我从前曾听见方回来荐过。不过方回是个修道玩世之士,他的说话是否可信,殊不敢必,所以那时并没有注意。现在四岳百官既然都是这样说,可见有大半可信了。不过有一点可怕的:有些人善于作伪,善于沽名,外面虽是做得切切实实,而里面纯然是假的,这种人如果拿天下让给他,一定偾事。还有一种人,内行非常纯笃,宅心非常仁厚,种种至行,确系出于本真,但是才干不足,度量不宏,骤然加之以非分,他就要震惊局促,而手足无所措。这种人如果拿天下让给他,亦是一定要偾事的。  如今虞舜这个人究竟是怎样一种人呢?我用什么方法去试他呢?”  想了一会,说道:“有了。他不是一个鳏夫吗?我这样一来,他的内行,可以给我看到了;我那样一来,他的外行,亦可以给我看到了;内外都看到,岂不是明确之至吗!”主意决定,当下就进宫来与散宜氏商议。散宜氏听了,很有点为难,踌躇半晌,方说道:“依妾的愚见,这两事恐怕都不可行呢。”帝尧道:“怎样?”散宜氏道:“天子之子,虽说亦是个平民百姓,但是要叫他到畎亩之中去服侍一个农夫,似乎有点难堪,恐怕他们不肯。”帝尧笑道:“这个真是势利之见了。人的贵贱在品格、德行,不在职业。古人说得好:‘仁义忠信,乐善不倦,此天爵也:卿大夫,此人爵也。’人爵之尊,哪里敌得过天爵之尊!况且九个孩儿现在都未有封爵,更谈不到‘贵贱’二字。朕为天子,到处奔走,无论遇到什么人,只要他道德高尚、学问深邃,朕就拜他为师。服侍农夫,有什么难堪不难堪呢?朕叫他们去,他们可说不肯去吗?朕不但要九个孩儿去,并且叫百官都同去,更有什么难堪?这一层汝且放心。”散宜氏道:“第二项最难。两个女儿不是帝所钟爱的吗?应该好好的为她们择配,怎样拿他们来做试验人的器具呢?假使虞舜这个人试验起来是好的,固然是好;如其不好,那么怎样?  九个孩子呢,服侍一场,空走开就算了;两个女儿既嫁了他,万万不能离婚,岂不是害了他们的终身吗!这项事情,还请帝三思才是。”  帝尧叹道:“汝所虑亦有理,但是朕所虑的两层:第一层作伪盗名,或者尚不至于如此。因为虞舜果然作伪盗名,不能如此的长久不败,而四岳百官和那些历山的百姓何以个个都相信他?没有一个疑心他?所以这一层,朕要试他的意思还浅。  独有那才不胜德的这一层,必须如此,方才可以试出。朕通盘想过,亦是不得已的一种办法。果然虞舜德行是好,就使才具差了些,女儿嫁了他,亦不为辱。朕在位七十载,时时想以天下让人,历年以来,寻不到人,固然烦闷,现在居然有这样一个人,但是不考察仔细,轻轻将天下让给他,万一不对,朕的罪岂不甚大!所以现在这回事只能尽我们的心,听我们的命。  如果试来果然好,真是如天之福;如其不好,朕为天下而牺牲二女,二女为朕而牺牲一生,在朕对于天下,不失为忠,在二女对于朕,不失为孝,只好如此着想了。”当下散宜氏见帝尧说到如此,亦不好再说,便问吉期定在何时,礼节如何。帝尧道:“且慢且慢,这种不过是朕的计划。实则虞舜这个人此刻住在何处?是否确系鳏夫,尚没有叫人去探听过呢。”  次日,帝尧视朝,再向四岳等问虞舜现在究居何处。四岳道:“从前知道他在泰山之北,后来又知道他在雷泽一带,此刻究在何处,已饬人去探询了。”帝尧无语。  过了几日,探询的人归来,四岳便奏知帝尧,说虞舜此刻在雷首山北、沩汭二水之间的一座山畔躬耕。帝尧听了,便将想给二女配他的意思向群臣说了一遍,并说要烦篯铿前往执柯。篯铿问道:“先到他父母家中去吗?他父母却不知住在何处。”帝尧听说,沉吟一会,才说道:“朕看且慢向他父母说,先到虞舜那边和虞舜自己说,看他的意思如何,再行定夺。”  篯铿诧异道:“臣记得古诗上有两句,叫做‘娶妻如之何,必告父母。’虞舜是个大孝之人,这种婚姻大事他总要告诉他父母才敢答应的。与其和他自己说了之后,再等他父母的回信,还不如此刻先和他父母说,较为便利。”帝尧叹口气道:“朕岂不知!不过朕知道他的父母待他是极不好的,万一他父母竟不答应起来,那么怎样?虞舜难道自己还好再答应吗?到那时恐怕事情倒反弄僵,不如先和虞舜自己说为是。”篯铿道:“臣的愚见:为父母的总希望儿子好。就使平日失爱,他儿子果然能够飞黄腾达起来,父母见他显亲扬名,未有不回心转意的。  况且临以天子之命,天子的女儿给他做子妇,何等有体面!臣看起来,不至于不答应。或者他恶子之心,至此转而爱怜其子,亦未可知。帝意以为何如?”  帝尧摇摇头道:“朕看起来,总有点难。他的父称为顽,他的母称为咶。心不则德义之经叫作顽;口不道忠信之言叫作咶。顽咶的人,平日常有杀子的意思,这种人岂是寻常情理所可测度的吗?临之以天子之命,归之以天子的女儿,万一他反生起嫉忌之心来,有意破坏,决决绝绝不答应,并且吩咐虞舜不许娶,那么岂不是倒反弄糟,没有挽回之余地了吗!所以朕看起来,还不如谨慎直线,迂曲些,先各虞舜说了,察看情形,再行定夺为是。”篯铿听了,亦不再言,即日动身,竟向沩汭而去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2:04:36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 且说舜自从与文命订交之后,极为得意。文命勾留多日,自向太原而去。舜仍旧做他的陶业,后来又到雷首山畔一个雷泽中去钓鱼。那泽的西南受了孟门山之水,浸灌泛滥,已与山海连通,界限亦不分明。舜初到此,并不想做渔人的生涯,后来看见当地的渔人互相争夺优美的场所,时有斗殴之事,要想化导他们,就搀人他们里面,与他们共同渔钓。起初亦很受他们的排挤,仗着他的恭敬忠信和口才,向他们委曲劝导,不到半年,那些渔人受了感化,个个跑到那湍濑的地方去渔钓,而拿了曲隈深潭让给他人,这亦可算得是舜之成功。  后来舜又南行,看见离雷泽不远的地方有两条水,东西相离约二里。一条南流,名叫沩水;一条北流,名叫汭水,都流到山海中去。其地肥美,可以耕种。舜于是又在此处住下,干他的农夫事业。有一夜,忽然做其一梦,梦见得到一面大鼓,手中拿着鼓槌不住的击,其声咚咚,震动远近。醒了之后,想道:“我向来不做梦,昨夜忽梦击鼓,必有应兆,但是应兆什么呢?”后来一想,恍然道:“是了是了,鼓声横可以震动远近,直可以震动上下,从前方回说已将我的姓名荐之于天子,不要此刻又有人荐我吗?好在我此刻一切人才都已经有了预备,果真有人荐我,天子果然用我,我亦不怕。”  过了几日,舜正拿锄头在一个岩畔掘地,忽然掘出一物,晶光照眼。舜抬起一看,原来是一块大玉,那玉上又有无数文字刻着。舜仔细研究,却是说天的历数的。舜暗想:“这个玉历究竟是那里来的呢?如其是前人无意中所遗落,不会在岩石之中;如其是有意埋藏的,那埋藏的用意,究竟为什么?况且这玉历所载,都是近代及以后之事,埋藏的人何以能前知?想起来或者是“天命”在我,要我出来治平这个天下,亦未可知。  我前日那个梦恐怕要应验了。”想了一会,便将玉历藏下,口中说道:“管它什么天命在我不在我,我总是体道不倦,尽我的责任做去就是了。”  哪知过了两日,舜忽然又做其一梦,梦见抖散了头发,在那里栉沐,但觉两道眉毛亦渐渐长起来,竟长得和头发一样齐,拖在地上。醒后想道:“人的百体,发居最上,仿佛是国家的最高地位一般。其次是眉毛,它的位置亦不低。现在我梦眉与发齐,不要是天子听了人的荐举,竟来叫我,使我代行天子之职权,和天子一样吗?”既而又想了一想,口中说道:“妄想妄想!哪有此事!照常工作吧。”哪知这日之中,舜披了巉襏,正在田里耕作,忽见有一辆车子到得田亩边停下。车上立着一个官员,方面大耳,正笏垂绅,气象尊严,慢慢地跳下车来。  那随从的人早提起嗓子叫道:“那一位是虞仲华先生吗?”舜答应:“某便是虞仲华。”那官员听了,不顾脚下的涂泥,忙走过来,拱手作礼,躬身说道:“久仰久仰。”舜一面还礼,一面问道:“贵官何人?访某何事?”那官员道:“先生尊寓在何处?可否偕往小坐,以便承教。”舜答应道:“亦好。”  于是荷锄先行,那贵官及随从人等步行相随。转过桑林,到了一间茅舍,前临小溪。舜道:“贵官且稍待,容某洁身。”于是临溪将两足洗濯了一回,又人茅屋中,放下锄头,然后再出来,请客人人内。坐定,再请教姓名。那官员道:“某姓篯,名铿。圣天子钦仰高贤,本想亲来造访,现因事阻,特遣先来致意。先生大德,敬慕久了。”舜听了,竭力谦抑。篯铿细看那茅屋,纵横不到两丈,炉灶、器皿等都拥挤在一处,向南一门,向东一牖,虽有天光透人,而时当新霁,天气阴晦,屋中仍是昏暗异常。暗想:“帝女之尊,如果住到这里来,真是屈没了。”当下就问虞舜道:“先生一人住在此间吗?”舜应道是。篯铿道:“宝眷呢?”舜道:“某尚未娶,家父母又远在他方,所以一人在此。”篯铿道:“先生今年贵庚?”舜道:“今年正三十。”篯铿道:“正是古人授室之年了,现在有人替先生作伐吗?”舜道:“没有。”篯铿道:“某此番来访,正为此事。天子仰慕大德,兼知道先生中馈尚虚,特遣某来为先生作伐。天子有两个女公子,才貌固然俱全,德性尤属温良。长者今年二十,少者十八,意欲附为婚姻,不知先生肯允许否?”舜道:“某草野微贱,何敢上婚天家!帝室之女,下嫁农夫,亦觉辱没,这事何敢当!请贵官为某婉谢,费神费神。”篯铿道:“先生此言,未免世俗之见,怎样分出什么上下贵贱来了!天子不过是万民之公仆,贵在哪里?先生道德参天地,贱在哪里?如虑到帝室之女或有骄奢之习,恐怕不能安于畎亩,那么某可以代为证明,决无此事。圣天子持躬以俭,齐家以礼,本来宫中奉养与小民差不多。两位女公子兼承庭训,薰陶涵育,性质纯良。某系懿戚,宫中之事大略知道,请先生放心吧。”  舜刚要再说,忽见外面走进三个人,有一个看见了篯铿,哈哈大笑,拱手说道:“久违久违!幸遇幸遇!你怎样跑到这里来?”篯铿一看,原来是方回,不禁大喜。另看那两个却不认识。舜起来代为介绍,说道:“这位是洛陶,这位是秦不虚,都是敝友。”篯铿一一相见,大家坐下,一间茅屋,几乎挤满。  方回向篯铿道:“某刚才来访仲华,看见车马盈门,从者杂沓,以为是个贵官,草野之人理应回避。后来向贵从人探听,才知道是你,所以拉了他们两个,大胆的竟闯进来,冒犯贵官,尚乞饶耍”说罢,又哈哈大笑。篯铿道:“你一向在哪里?叫我好想。你丢了官不做不打紧,怎样连朋友都不来望望?”方回道:“你是贵官,我怕来望你,望了你之后,你又想拉我到天子那里去,叫我做什么官。我前次上你的当,幽囚了几年,现在我已解放了,好不自在,再来上你的当吗!”篯铿发急道:“不要说这话了,我何尝要恋这个官做呢!不过我是天子的懿亲,天子以大义责我,我一时辞不脱,没奈何。再歇几年,我一定来和你把臂入林,你不要再奚落我了。”方回道:“你现在来找仲华做什么?”篯铿便将来意说了一遍。  方回向舜道:“这个有什么别的话讲!答应他就是了,难道还是害羞不成!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。方回向篯铿道:“我当年早将仲华荐给天子,并且托你也随时进言,不想天子偏偏不听。直到今日,才来做媒,想他做女婿,岂不是已经耽误了多年吗?现在此事,不必再议,我们三个代仲华答应,你请回去复命圣天子,择日纳采便了。”舜忙道:“且慢且慢!容某再作计较,迟日再报命吧。”方回道:“仲华!我看不必再计较了。”洛陶道:“这个不然。二姓之好,百年之合,况且又有等级之殊,二女偕来,这事何等重大!岂可草草答应,我看还是依着仲华为是。”篯铿道:“洛先生之言极是,某再静候大教吧。”当下又谈了些闲天,篯铿起身兴辞。方回又问他道:“你那云母粉服食得如何了?”篯铿道:“这几年来,总是照法服食,不过事冗,不能亲自去采,不免间断。”方回道:“你既有志学道,切须努力,不可自误。烹调滋味虽则可口,还以戒之为是。”篯铿听了,喏喏连声而去。  舜送他上车后,仍入内与洛陶等纵谈,开口便问道:“家父、家母迁居之后,近况如何?”秦不虚道:“甚好甚好。不过那迁居的时候,伯父母果然又疑心到你,后来经我们大家解释,方才肯搬。但是搬不几日,听说那姚墟左近果然陷没成为大湖了。我们真运气呀!”舜拱手致谢道:“这事全仗诸位大力,某实在感激不荆”方回道:“仲华,刚才篯铿来做媒,你为什么不答应?”舜道:“某意拟禀过家父母,再行定见。”  秦不虚听了,连连摇手道:“不行不行!仲华,你如果要禀承父母再办此事,包管是不答应的。我和你府上是邻居,这十年来给你说媒的人不知道有多少,然而伯父伯母没有一个答应。不然,你何至于到三十之年,还没有妻室呢?近来令弟年亦逾冠了,竟没人给他来做媒。伯父母谈起,总是非常不高兴。  如若你再去禀知,又是天子的女儿,又不止一个,相形之下,必定难堪,我看一定不答应的,还不如不去说吧。”洛陶道:“我所虑的不在禀命,倒是帝室之女嫁给仲华能否相安,是一个问题。”方回道:“不打紧。我从前在帝都,知道天子的家教非常之好,他的女儿决不会怎样的出乎轨道之外。”洛陶道:“这亦难说。你看见丹朱岂不是帝的元子吗!岂不是同一样受家教吗!何以如此不肖呢?俗语说:娶妻先看舅。我总有点怀疑。”方回道:“不是如此,当今圣天子的圣德我们大家知道的、佩服的。天子这次对于仲华来相攸,一定是钦佩仲华的才德,要想大用他,所以先申之以婚姻,可料天子必定纯是一片美意,而决无恶意。以天子之明,知道丹朱不肖,难道不明了他女儿的性情吗?难道明了他女儿的性情不是柔顺,而故意要嫁给仲华,仲华再添一种家庭之困难吗?以情理二字推起来,决无此事,我说可以放心。”洛陶道:“这层我亦知道,不过家庭中的关系很复杂,所对付的不止一方面。仲华又是失爱于伯父母的人,成婚之后,仲华夫人能否弃舅姑而不侍?侍奉起来,能否得舅姑之欢心?万一姑妇之间又发生问题起来,仲华夹在当中,不是更加左右做人难吗!况且富贵贫贱,阶级悬殊,言语、行动、礼貌,一切种种,容易发生误会,往往本人出于无心,而旁观者以为有意。所以我说帝之二女就使都是贤淑非常,而事变之来,亦正不能逆料。仲华,你看何如?”  舜未及答言,秦不虚道:“我看这种以后之事还在其次。  仲华的盛德,刑于寡妻,当然不成问题。况有圣天子帮同主持策划,必有善法,可以解除这种困难。我所虑的,就是现在究竟禀命不禀呢?”舜道:“我所虑的亦正在此。”方回、洛陶听舜说到这句话,知道舜对于帝女已有允许之意,就齐声说道:“我看只有不票命,万一票命之后,伯父伯母竟不答应。仲华,你莫非竟鳏居终身吗?鳏居无后,是谓不孝。不告而娶,亦是不孝。现在告而不得娶,日后再不告而娶,那个更是不孝;所以还不如此刻先不告而娶为是。古人处事,有经有权,仲华你是极有辨别、极有决断的人,为什么忽然迟疑起来了?”  舜听到此处,不禁心伤泪落,说道:“那么,竟是如此决定了吧!我不孝之罪,已上通于天,也不在乎这一遭了。”不虚道:“既然如此,事宜从速,恐怕伯父母那面或有风闻,反生波折。”洛陶道:“好在有我们三人可以帮忙。”当下就推定方回前往接洽,因为方回和篯铿是极投契的,有些话可以磋商直说。  到了次日,方回去访篯铿,就将姻事答应了,并将昨日种种辩论亦大略述了一遍。篯铿道:“那么我就回都复命,请老哥等暂在钟华先生家多住几天,以便帮忙。”方回道:“这个自然。不过请你和圣天子说,仲华一贫如洗,历岁勤劳所得都以供养父母,厚聘是办不到的,一切婚礼只可从简,你以为何如?”篯铿道:“圣天子崇尚俭德,决不铺排。况且仲华先生的情形圣天子是知道的,尽可放心。”当下又谈了一时,方回回到舜处,与洛陶等计划结婚办法,静等好音。  篯铿回到帝都,将舜已允许及各种情形向帝尧说明。帝尧大喜,就向篯铿道:“既然如此,这事就从速举办,劳汝等再往沩汭走一遭。因为照例,二姓之好,男先于女,是要男家先来求亲的,汝就叫他倩媒妁来吧。一切礼节,且当商议。”当下篯铿又将舜居处寒陋情形说了一遍。帝尧道:“朕另有处置,汝且去吧。”篯铿领命,再向沩汭而来。  这里虞舜便请方回为全权代表,与篯铿一同偕至帝都,先行纳采之礼,用雁一对,径往帝尧宗庙而来。用雁的意思,因为雁是随阳之鸟,往来南北,取其不失节的意思。这时帝尧先在宗庙之中两楹之间布起几筵来。因为女儿亦是父母的肢体,与儿子一样,所以也在宗庙之中行礼,可见古人男女并没有什么不平等。方回是男家的媒妁,待以大宾之礼。帝尧是主人,在大门之外拜迎。然后进门,一路作揖,推让,升堂,又交拜了,然后方回就了宾位,帝尧就了主位。两方都说了一套照例的话,然后大宾告辞,主人拜送,这一幕纳采的戏总算做过了。  隔了几日,又行问名之礼,那仪节和纳采一样。问名的意思却有两个解释:一个说是问新人生母的姓氏。因为娶妻不娶同姓,母的姓氏或者相同,于理亦不应娶,而古人多妻,新娘究竟是哪一个母所出的,或妻或妾,不易清楚,所以必须一问,这是一说。又一说问的是新娘名字。因为古时候男女界限极严,非有行媒,不相知名。现在要缔姻了,当然要知道新娘的名字,所以须问,这又是一说。二说之中似乎以第二说为是,但究竟如何,已不可考了。  又隔了几日,行纳吉之礼。纳吉的意思是男家得到新娘名字之后,就去卜之于鬼神,卜而得吉,则人意与天心都已齐备美满,便去告知女家,说道是吉的,那个姻事才算是成议了。  此次尧和舜的结亲本来用不着再卜,不过古礼所定,不便废弃,所以仍旧照行,一切礼节也和前次无异。  又过了几日,行纳征之礼。纳征就是行聘,是伏羲、女娲两人指定下来的大礼起初不过俪皮两张,后来踵事增华,辨别等级。庶人用缁帛五两,就是十匹;卿大夫则玄色的帛三两,纁色的二两,外加俪皮。诸侯则上项之外,再加以大璋。至于天子,则上项之外,再加以榖圭。舜是个庶人,又是个贫民,只好仅用俪皮二张以存古礼。此种办法,都是方回和篯铿二人商量定的。这次的礼节与上三次亦相同,不过不用雁而已。过了纳征之后,这项姻事已算成功,的确而不可更改了,只要商量迎娶的日期,便可完竣。迎娶的日期,照例是要男家择定的,但是以两方面便利的关系,不可不与女家接洽。帝尧的意思:“两女出嫁,虽则无多妆具,然而荆钗布裙亦总必须预备一点,时间太匆促,恐有为难。况且就仲华而言,他是一个寒士,一无所有。朕已饬人到沩汭地方代制备些器具,营造几间房屋,大约亦总非两三个月不能了。朕看请他择吉在三月之后吧。”  篯铿拿了这番话告诉方回,方回遂归沩油而来。  那时伯阳、灵甫两个适值亦来访舜,听到此事,大为欢喜,就一同留住在舜处,等方回的好音。因为舜的茅屋太小,容不了这许多人,于是七手八脚又在旁添构一座小茅屋。一日,方回到了,报告一切。大众知道姻事已成,无不满意,齐向舜道贺。伯阳道:“怪不得前面隙地上都在那里营造大屋,原来是天子饬人来造的。看它的图样,宫室之外,连仓廪、牛栏、羊圈都有,圣天子可谓想得周到了。”秦不虚道:“这个房屋造得很古怪。东边一所,西边一所,南边一所,北边一所,零零落落的,都不联络,究竟不知哪一所是给仲华住的?”灵甫道:“想来都是给仲华的。二女并嫁,将来仍旧分居,或许预备仲华迎养,亦未可知。”众人听了,都以为然。洛陶道:“闲话少说,我们且去找一个卜人,请他择一个吉日才是。”  原来古人择日,并不如后世有黄道、黑道、星宿、生肖冲克的讲究。他们的方法极为简单,就是先选定了某日,再用龟卜卜看,如其是吉的,那就用了;如其不吉,再更换过。当下秦不虚便说道:“何必外求,就让方回是了。”方回道:“我不是客气推托,我以为这是仲华百年之事,须得仲华自己去卜为是。”众人都赞成。于是舜就斋戒沐浴起来。过了几日,大家拟定了一个日子,如法卜之,果然大吉。众人从此就将应该预备的事情排定了。大家分工担任,却嫌人手太少。灵甫道:“东不识现在豫州,此刻时候还早,我去邀他来吧!”众人道好,于是灵甫就动身而去。  这里洛陶等三人仍留着帮舜耕田。方回再到帝都来通告日期。这个名目叫作请期。明明是通告,反说是请。表明男家不敢自专,虽则先定了,仍旧要女家承认,方才作准之意。这亦是六礼中之一礼,一切礼节与纳采等差不多,无须细说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2:08:06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 时光迅速,吉期渐近。照六礼所定,舜应该亲迎的。但帝尧体恤舜是个寒士,变通办法,在沩(石由)的所造的几所大屋之中指定一所命舜居祝又指定一所,作为二女之居。亲迎的时候,只要就近亲迎,那么费用极省,而亦不至于废礼,所以舜不必来,而帝尧倒要送女过去。但是帝尧并不亲送,命大司徒代送。九个儿子亦随同而去。篯铿是媒人,当然同行,其余大小官员又派遣了多人。  说到此处,在下要代帝尧声明一句:嫁女是私事,百官是为国家办事的人,叫为国家办事之人去替皇帝做私事,未免与后世专制君主的作威作福相似了。帝尧号为千古第一圣君,何至于公私不分如此?其不知帝尧这次的嫁女是为天下而嫁的。  他因为要将天下让给舜,所以将二女嫁他,他叫九男去养他,叫百官都去事他,这正是公事,不是私事。大家不可不知。闲话不提。  到了二女下嫁的前一日,帝尧备了两席盛馔,叫二女坐了首席,正妃散宜氏亲自与他们把盏。席罢之后,帝尧向二女嘱咐道:“为人之道,为妻为妇之道,朕与汝母常常和汝等说过。  现在汝等将出嫁,朕不能不再为汝等嘱咐:大凡为妻为妇之道,总以‘柔顺’二字为最要。男子气性刚强的多;女子气性假使亦刚起来,两刚相遇,其结果一定不好。人心之不同如其面,夫妇之间哪里事事都能够同心协意呢?到得不能同心协意之时,为妻的总要见机退让,不可执拗,一意孤行,这是最要的。  还有一层,汝等是天子之女,汝婿现在是个农夫,汝舅汝姑亦都是个平民,汝等一切须格外谦和卑下,恪尽其道,万不可稍稍疏忽,致使人家疑心汝等有骄贵之气。汝婿盛德,天下闻名。  将来事功,未可限量。即使终于田亩,汝等亦须始终敬重,切不可稍有叹穷怨命之声,使丈夫听了难受。要知道天下无数失节堕行的男子,大半都是被他妻子逼迫出来的。汝婿素来失爱于父母,将来汝等未必即能见爱于舅姑。但是做人方法,首先在自尽其道,无论舅姑怎样不爱,甚或怎样凌虐,我总要忍耐顺受,尽我为妇之道。对于小姑娣姒亦是如此。总而言之,‘柔顺’二字之外,一个‘敬’字而已。汝等有过,就是父母之耻。切记!”二女听了,唯唯答应。帝尧又叫九个儿子来吩咐他们:“好生服事虞舜!”亦将大道理切实教训一番。  到了次日,二女拜辞父母,挥泪而出。帝尧和散宜氏等送至门外,亦觉难堪,禁不住也洒下泪来。正是天下黯然神伤者,别而已矣。  且说大司徒等送二女动身,一路晓行夜宿,看看到了沩汭,岂知那地方因为回避洪水之故,高险回曲,非常难行。帝尧的儿子是素来不曾出门过的,心想:“帝王之女,什么人家不可嫁?偏嫁到这种穷乡僻壤,而且要叫我们送来,真是难堪之事!”所以每到险处,往往怃然长叹。总经过三个险阻,叹了三回。  所以现在那个地方,还有上中下三怃之名,就是这个原由。到了伪汭之后,大司徒等就在帝尧所指定的房屋中住下,静候虞舜的亲迎。按下不表。  且说虞舜那边帝尧早遣人来通知:“请移住到新屋中去,那草舍不要住了。”这时灵甫已从豫州将东不识寻到,一同帮忙,共总是六个人。秦不虚叹道:“我们八个好朋友,现在仲华大喜,只我们六个在此,续牙不知到何处去了?”伯阳道:“他是二位新人的胞叔,就该请他来会会亲,可惜他不知现在何处?”当下决定:方回是媒人,洛陶作引赞,秦不虚代主人,伯阳指挥一切,灵甫、东不识招待宾客。  到了吉期的清晨,方回先到女宅招呼。舜穿了礼服,亲自御了花车,前面一座彩亭,亭中安着两只嗈嗈鸣雁,径向女宅而来。进门升堂,先将两雁安放在上方,然后朝着当中恭恭敬敬的拜了八拜。早有大司徒等前来招待。须臾,两新人出来,由引赞者招呼,舜上前,对着她们每人作了两个大揖。旋即出门,一同登车。舜居中执御,娥皇在左,女英在右。那辆车子是个安车,可以坐的,因为妇人不立乘的原故。帝尧九子等随后送亲。到了家门,舜先下车。然后,二女齐下。洛陶上前引赞,升降拜跪,行了百年夫妇大礼,送入洞房。共牢而食,合卺而饮,一切礼节,自不消说。这里灵甫、东不识来招待帝尧九子等。过了多时,九子辞去。大司徒亦回太原复命。这桩姻事总算完结了。  到得第三日,舜与秦不虚等商议道:“某这番新事从权的不告而娶。但是为人子的不能一辈子不见父母,为人子妇的亦不能一辈子不见舅姑。今天第三日,本是应该见舅姑的日子。  现在某拟带了两新人,即日前往拜见家父家母,并且乘便迎养到此地来居住,兄等以为何如?”洛陶道:“这个是极应该的。”秦不虚道:“万一伯父伯母有点不以为然,那么怎样?我看不如再过几日,别图良法。或者由弟先往,将此事委曲说明,看伯父母词色如何,再定行止如何?”伯阳、灵甫都叫道:“好好。”东不识道:“某的意见料起来,伯父母知道这个消息一定要发怒的。儿子做错了事,父母一时盛怒,处以重罚亦是当然之事。做儿子只有顺受。仲华是禁惯了,到亦不必虑。我只怕仲华夫人是帝室之女,加以新婚未几,万一伯父母盛怒起来,连两夫人都加以重责,使之难堪,那时候会不会闹僵?这是可虑的。”舜连忙说道:“大概不要紧。某连日已将家庭状况向贱内等说明,并论以大义,幸喜彼等尚能听受。料想尚不至于怎样。”方回道:“那么好极了!我看就此去吧。不必再迟延,使不孝之罪更大。”众人都以为然。于是舜和二女即日动身去觐见父母。按下不表。  且说瞽叟夫妇自从那一年舜出门之后,随即有秦不虚等来劝搬家,象和他的母亲果然大起其疑心,说道:“我们住在这里几年好好的,何以要劝我们搬?一定是舜那个孽障在那里串哄,不要去上他的当!”不虚劝了几回,终是不理,不虚等大窘。后来邻舍有好几家听了洛陶等的劝导,陆续都搬了,便是秦不虚、洛陶、伯阳三家亦都整装待发。象打听明白,又见舜不在此地,料想与舜没有关系,方才和他父母商量,决定与不虚、洛陶等同搬,就一径迁回诸冯山旧居。那时水势渐平,从前舜所耕的历山旧壤象就去耕种,倒亦安乐自适。舜的消息存亡置之于不问。  一日,忽有邻人之母来访瞽叟之妻,深深贺喜道:“恭喜,恭喜!令郎发迹了,做到天子的女婿,是很不容易的!”瞽叟之妻不解所谓,忙笑着问道:“究竟什么事?我没有懂呢?”  那邻人之母道:“就是你的二令郎舜呀!他现在已经天子招赘做女婿了。听说两个帝女都嫁给他,而且给他造了许多大屋。  有宫,有殿,有花园,有马房。啊呀!讲究呀!两个帝女听说相貌个个美如天仙。啊呀!大嫂,你有这个令郎,你着实风光,要享大福呢!”瞽叟之妻听说舜有这种际遇,不由得又是疑心,又是嫉忌。便问道:“我没有知道。你从哪里得知的?”那邻人之母道:“是我小儿讲的。我小儿的朋友刚才从一个什么地方回来,他说亲眼看见,两个帝女已经到那里了。择个吉日,就要做亲了。那赠嫁的妆具尽是珍珠金玉,抬了一里路,还抬不尽呢!那朋友因有要事,不能看他们做亲,就跑了回来。现在心里着实懊悔呢!”瞽叟之妻听到此处,那心中说不出的难过。口中却仍是“咿”,“哦”,“嗄”,“是”,“哪里”,“岂敢”的乱敷衍了一阵。等那邻人之母去后,瞽叟之妻送毕转身,就指着瞽叟大骂道:“你生得好儿子!你生得好孝顺儿子!连婚姻大事都不来禀告父母一声,竟是娶了,他心中还有父母两个字吗?我平常说说,你口气之间总有点儿帮着,说他心地是还好的。现在你看好在哪里?你这个瞎子!生得好儿子,尽够耻辱了!”原来刚才邻母那番话瞽叟已是听见了,心中将信将疑,却并没有十分生气。现在给他后妻一激,那怒气不觉直冲上来,但亦无话可说,不过连声叹气而已。  过了片时,象回来了。他母亲便将这事告诉他。象听了,摇摇头道:“哪有此事!这老婆子本来有点昏耄了,信口胡说。  我想天子的女儿就使多得臭出来,亦不会拿来嫁给一个赤脚爬地、贫苦不堪的农夫。就使要嫁,一个也够了,哪里会一嫁就是两个?况且天子果然选中了他,要他做女婿,应该先叫他到帝都里去,封他一个官。然后再拿女儿嫁给他,这是顺的。断没有嫁到农家村舍来的道理!这个是造话,谣言,我不相信。”瞽叟夫妇听了,亦以为然,便也不再生气。  过了两日,象忽然气冲冲的跑回来,告诉父母道:“前日那老太婆的话竟是真的!现在儿已探听明白,即刻他们就要来见父母了。父母见不见他们请速定主意!”瞽叟听了便道:“我不见他!我没有这个儿子,你给我搁住他,不许他们进门!”正说时,那舜等已到门前,随从的人却不少。舜都止住,叫他们站在门外。须臾,二女车子亦到了,三人一同进内。象受了父亲的命令,正要来搁阻,连舜叫他亦不理。蓦然看见两个绝色的嫂子,不禁一呆,仿佛魂灵儿都给他勾去了,要搁阻也搁阻不动。舜问他父亲母亲在哪里,他亦不作声,尽管两只眼睛钉在二嫂脸上,恨不得一手一个搂在怀中,吞他在肚里。  原来这时象的年纪已二十以外,正是情欲炽盛的时候。偏偏亲邻之中因为他性质不好,没有人肯要他做女婿,并且没有人给他做媒。他正是饿荒的人,此次突然看见两个帝女,所以现出这副丑相。舜见问他不理,只得率领二女径入后堂。象亦跟了进去。瞽叟是瞎的,不能看见。那后母一见了舜,不等舜叫,就放下脸骂道:“哪里来的坏人!擅自闯到人家内室来?  快给我滚出去!”舜此时早巳高叫“父亲、母亲”,率领二女跪下,认罪乞饶。瞽叟大骂:“畜生孽子,你既然没有我父母在眼睛里,你今朝还要跑来做什么呢?快给我滚出去!”说着,用杖在舜头上身上悉力的敲了几下。舜连连叩头,伏地不动。  二女亦跟着跪伏不动。瞽叟夫妇虽则蛮横,倒亦无可奈何,只得不去理他,由舜夫妇长跪不起,足足有一个时辰。  那舜的女弟敤首看不过,出来解劝:“请父母息怒,饶了二哥这一次吧!二哥以后总须改过,不要再使父母生气了!”  那后母就骂敤首道:“谁是你二哥?我没有这个儿子,你的二哥从哪里来?”敤首陪笑道:“母亲息怒,饶了他们吧!他们跪得已经吃力极了!”瞽叟道:“谁叫他们跪?我并没有叫他们跪。他们是天子的女儿女婿,我们是贫家小百姓,哪里当得起他们的大礼!快叫他们给我滚出去!”敤首趁势便来推舜道;“二哥,父亲叫二哥去。二哥且听父亲之命,出去了吧。不要再违拗了,有话明朝再说!”说着又来挽二嫂。那娥皇、女英是天子之女,平日虽则并不十分养尊处优,然而总是金枝玉叶,生平何解此苦?跪了半个时辰,筋骨都酸,两膝骨几乎碎裂,脸色涨得来同血球相似,虽则敤首去挽她,但是哪里立得起来?象在旁呆看,至此忘了神,忽而走过来,要想来挽。敤首忙推开他,说道:“三哥!动不得!男女有别!”象方才走开。  后来还是舜帮同将二女挽起。但是足已麻木,不能行动。停了好一回,方才血脉有点流通,叫声:“君舅君姑,子妇去了!”仍由舜和敤首,扶擦而出。到了外间,敤首低低的叫一声:“二哥!两位嫂嫂!今日受委屈了!但是明朝务须再同来!这里妹子一定设法疏通,兄嫂但请放心。”说着不敢停留,一瞥眼就进去了。舜扶了二女自登车而去。一路安慰劝导,果然二女受了这种魔难绝无怨言,并眼泪亦并不抛一滴,真不愧为尧之女,舜之妻了。  且说敤首自送了兄嫂之后,回到内室。他母亲便责骂他道:“要你这样多事,去挽扶她做甚?”敤首笑道:“儿亦不知道什么原故?看见了这两个女子跪了半日,怪可怜的,不由得不去挽扶了!”说时,只见象垂头丧气的立在旁边,连连顿足,不住叹气。敤首忙问道:“三哥,为什么烦恼?”象亦不语。  瞽叟道:“今朝他们去了,明朝难保不再来。象儿,你给我设法将门堵住了。”象仍是不语。敤首道:“父亲,现在二哥事情做错了,父亲母亲责备他,挫折他,是应该的。不过一定不许他们上门,女儿看起来有点不好。而且倒反便宜他们了。”  瞽叟道:“为什么反便宜他们?”敤首道:“二哥这个人,依他平日的情形想起来,不至于如此糊涂。这次不告而娶,或者是天子方面用势力压迫他使他不告的,亦未可知。不然,二哥固然不来告,天子方面为什么亦不来告呢?想来平日之间,有人来给二哥做媒,父亲母亲总是不答应。这种情形给天子知道了,所以不来告,并且不许二哥来告。如今木已成舟,叫他离婚,是万无此事。第一次来不去理他,第二次来拒绝不见,他们夫妇从此有词可藉,倒反可以逍遥自在的回去享福了。岂不是便宜他们吗?”母亲道:“依你说怎样呢?”敤首笑道:“依女儿的意思,做子妇的照理应该侍奉舅姑。他们明朝来时,父亲母亲竟容留她,责成她尽子妇之道。她们是天子的女儿,受不住这种辛苦,做不惯这种事务,当然站不住,要走。那时候再责备他们的不孝,显见得前此不答应二哥成亲,并不是父母有心为难。岂不是好吗!”象听到此处,忽然大叫道:“好,好!两个女的都叫她们来,只有那个男的不准他来!”敤首笑道:“没有这个道理。留子妇而逐去儿子,父母对人哪里说得出呢?”母亲道:“虽然如此,我不能以子妇之礼相待。没有父母之命,和没有媒妁之言一样,不过淫奔婢妾之类而已,我自有方法。”  到得次日黎明,舜夫妇三人果然又来了。那时不但瞽叟夫妇未起来,连象亦没有起身。因为象这一夜千方百计的想那两嫂。前半夜失眠,所以更起迟了。独有敤首猜到舜等一定早来,所以起身甚早。梳洗毕,开了门,果见兄嫂已在门外等候。慌忙上前行礼相叫。舜夫妇极道感谢敤首道:“昨日父母处妹已疏通,今日大概可以容留。不过两个嫂嫂在此一月之内务须耐劳苦,小妹定当设法维持。”说到这里,听见象房中有咳嗽之声,随即不说,匆匆进去了。  隔了一会,象跑出来,看见了舜夫妇,非常恭敬的叫了两声,又作了三个大揖,说道:“兄嫂大喜,我没有来道贺,抱歉得很!”说着,两只眼睛总是射在二嫂脸上。娥皇、女英给他看得来下不去,只好将头低了。舜道:“三弟,愚兄做错了事,昨日父亲母亲生气,务恳三弟代为讨情,不胜感激!”说着,也对象作了两个揖。象道:“放心,放心!包管在我身上。”那时敤首又跑出来说道:“这事三哥也应该的。一则可使父母不生气。二则兄弟手足之情,总要大家帮忙。”正说之间,瞽叟夫妇已起身了。  敤首忙进去通知,只听他母亲厉声说道:“叫他们来伺候!”于是敤首再出来,同舜夫妇一齐进去,见了礼问了安,瞽叟夫妇一理也不理。过了片时,瞽叟说道:“这个不孝子,我早已不承认了。现在你们两个说道是天子的女儿,我们做小百姓的食天子之毛,践天子之土,受天子的恩惠,看天子面上,不能不暂时承认。但是国有法,家有礼,既然要嫁到我们这种穷家小户来,不能再谈到‘帝女之尊’四个宇,总要依我家的法度,遵我家的礼节。扫地、揩桌、洗衣、煮饭、挑水、劈柴,种种事都要做的。世界上只有子妇事舅姑,没有舅姑事子妇之理。你们两个自己想想,吃不吃得下这种苦?如若吃得下,那么在此;如若吃不下,还不如同了不孝子赶快去吧,不必在此假惺惺的胡缠。还有一层,我家寒素,一切均须亲自上场,不能假手下人。富贵人家的排场我家都用不着。现在都先和你们约定,将来见到天子,不可说我们有意虐待。”  娥皇、女英二人听完,一齐跪下叩首。娥皇说道:“谢两大人收留之恩!子妇等情愿在此竭力侍奉。舜儿种种不孝,子妇等知道之后,已向他非常埋怨。现在舜儿已知愧悔,望两大人如天之恩再饶恕他一次。以后子妇等当互相规劝,孝顺双亲。  倘再违忤,情愿一同受罚。家父知道,亦不肯轻易饶恕他的。”  哪知后母听了,又厉声道:“你以后不许再给我称子妇。  要知道你是什么子妇?没有父母之命,就是没有经父母承认的。不过淫奔苟合的婢妾之类,哪里算得来子妇呢?”娥皇、女英听了,虽侧仍旧诺诺连声,但这句话太重,有点受不住,脸上都红涨起来了。敤首在旁笑道:“母亲这话不对。二哥没有奉父母之命他们两个是奉父母之命的。怎样说他们淫奔起来呢?”后母亦不答言,再问二女道:“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?”二女说了,后母道:“那么女英先给我铺床,娥皇给我舀脸水去。”二女答应,敤首道:“新来初到,厨房在哪里都没有知道,我领你吧。”说着,领了娥皇出去。  过了片时,捧了两个盘水进来,恭恭敬敬安在舅姑面前。  女英亦将床铺好。后来进早膳,炊干膳。作羹汤,一切都是二女所为。不过敤首以带领指点为名,随处帮助。  那时象早已出去了,独有舜仍旧侍在旁,一动不敢动。父母亦不理他,直到午膳搬进时,敤首故意问舜道:“外面门口堆积的什么东西?”舜道:“这是两嫂带来孝敬堂上的菲物。  适因大人盛怒,未敢进献。”敤首道:“快去拿来。”于是舜出去,将物件陆续搬进。敤首一一打开,原来锦绣皮裘之外,还有棋榛脯修枣栗之类。舜一一说道:“这是献堂上的。这是送三弟的。这是送吾妹的。”说着将一分先送至父母面前。敤首笑道:“承兄嫂惠赐,谢谢!不过献父母的太少了。帝室之富,何物没有?二嫂只带这点来,不太小气吗?”舜道:“不是,不是。这次来,一则谢过,二则领见,三则专请两大人及弟妹到沩汭去居祝因为那边天子已有赐兄的房屋,各种器具都齐,在人到那边之后,起居一切可以舒服些。兄亦可以尽点孝养之道,稍补前过。这次带来的不过妇人之赀仪而已。”说着,就请父母同去。  瞽叟不应,他母亲道:“我们没有这样福气!”话虽如此,已经和舜答话了,两手已去翻动锦绣了。敤见有机可乘,遂又替舜解释一阵。瞽叟夫妇饭毕,象回来,与舜同席。敤首与二嫂同席。饭罢之后,后母又叫二女做各种杂务,甚至敲背槌腿,亦是做的。直到更深,瞽叟等安寝,方才回去。次日一早又来,一连半月,二女绝无倦容。有时受舅姑斥骂,亦小心顺受。独有象如饿虎伺羊似的眈眈逐逐,状颇难堪。幸有敤首随时维护,尚不敢公然无理。  一日,敤首趁空劝父母搬到沩汭去。他母亲一定不答应。  敤首道:“母亲又要执拗了。有福享,落得享,何苦自己生气?  三哥现在还没有人说媒,料想人家嫌我们穷之故。如果搬到那边去,体面起来,不要说父母享福,就是三哥的亲事亦容易成功了。”他母亲听了这话,不觉有点动了。原来象的心事,他母亲亦有点知道。但是悖礼犯刑,万万做不到的事。正在踌躇,听敤首之言有理,遂说道:“那么你去说。”敤首忙去告诉舜,舜大喜,预备迎养之事。计算二女在舅姑处,足足苦了二十多日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2:11:44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 且说舜将父母弟妹一齐搬到沩汭方居住之后,房屋也宽敞了,器具也齐备了,饮食也丰腆了,伺候的人也有了。瞽叟夫妇起初也还觉称意。但是一看舜如此之显荣,有百官事他,有帝的九子奉他,有牛羊,有仓廪。当初几次三番逐他出去,原希望他冻饿以毙的,不料现在倒反富贵了;当初决定不给他定婚,原希望他鳏居终身的,不料他居然成家!而且是天子的女儿,而且有两个。那后母心里又是妒忌,又是恼怒,竟有说不出的难过。  至于象的心里又是不同,转转念念,总是不忘情于二嫂。  外面虽是假作亲热,里面恨不得将舜杀了,夺了那二嫂来。因此乘舜不在家的时候常到舜宫中去与二嫂闲谈,希冀施用吊膀子的手段。娥皇、女英是聪明人,岂有看不出情形之理?但是又不好拒绝他,又不敢得罪他,深恐他在父母面前再用谗间起来,因此只好和他敷衍。哪知象以为二嫂是有心的了,越发觉得只要杀死了舜之后,二嫂就可以到手。于是一心筹划杀舜的方法,苦于想不出。  舜住的房屋与瞽叟等所住的房屋非常相近,中间只有一墙之隔。但是无门可通,来往须出大门,绕道而出。舜每日率领二女往事父母,多者三次,少者一次,其余时间依旧做他的农夫事业,梨云锄雨,早作夜休。时当初夏,二女亦采桑养蚕,实做农家妇的勾当。有时敤首亦来谈谈,和二嫂非常莫逆。有时象在舜宫,舜归来看见了,仍旧非常和他亲热,想用诚意去感格他。或者招集了九子百官等臣庶讨论政治或做人的道理,希望引他到为善的路上去。然而象的心里并不在此,哪里要听。  并且见了九子百官等,不知如何局促不安,自惭形秽,往往不到片时就跑去了。如此者过了多月。  一日,帝尧饬人来接二女归宁,并希望舜同去。舜忙偕了二女朝见父母,禀知此事。舜的后母本想不答应,又是敤首多方解释,方才允许。于是舜及二女拜辞了父母舅姑,径往太原而来。那面帝尧早将他宫殿旁边的一间贰室收拾起来,给舜等居祝舜到了之后,就在殿上延见,群臣百僚咸在,仪节非常隆重。这才是两大圣人见面的第一次。行礼即毕,即设飨礼,当时群臣久闻舜的大名,却未见过,此时细细瞻仰,但见舜圆首,龙颜,日衡,方庭,大口,面颔无毛。果然一表非凡。所欠缺的,长不过六尺一寸,比到帝尧长十尺的,相形之下,殊觉短校加以操劳忧危太过,背项伛凹向前,而面貌亦觉黧黑。  大家暗想:这个人有这样的大德,负这样的大名,甚为可异。  飨礼既终,继以宴礼,大家开谈了。起初不过泛泛之言,后来渐渐谈到天下,帝尧道:“朕欲使天下之民都来归附,应该用什么方法?”舜道:“以臣所知,有三个方法:第一个是执一无失,第二个是行微无怠,第三个是忠信无倦。能够行这三个方法,天下自然会来了。夫执一如天地,行微如日月,忠诚盛于内,贲于外,形于四海天下,其在一隅耶?夫有何足致也!”帝尧又问道:“那么我们何事?”舜道:“应该事天。”帝尧道:“我们应该何任?”舜道:“应该任地。”帝尧道:“我们应该何务?”舜道:“应该务人。”帝尧又问道:“那么人情何如?”舜叹道:“人情甚不美,问他做什么呢!一个人妻子具而孝衰于亲,嗜欲得而信衰于友,爵禄盈而忠衰于君。  人之情乎!人之情乎!甚不美!问他做甚!”帝尧听他这番对答,简括而切要,且多感慨,非常满意。于是就送舜到贰室中住下,自己回到宫中,二女九男都来觐见,帝尧细细问讯一番,知道舜的内行确系纯笃,绝无虚饰,非常佩服。次日,又召见沩汭去的百官来盘问一番,知道舜的外行亦确系纯美无疵,尤为叹赏。  一日,舜来见帝,谈了多时,帝尧赐舜雕弓一张,干戈各一件,又赐絺衣一袭。舜再拜受赐。过了两日,舜备了飨宴,同请帝尧,帝尧同了大司农、大司徒同去。舜为主人,帝尧等均为宾客。自此之后,帝尧又复飨舜,舜又复飨帝,迭为宾主,请了好几次,不像个舅甥,亦不像个君臣,那情谊竟和朋友交际一般。天子友匹夫,这是后人所羡慕的。  一日,帝尧与舜又在闲谈,舜问帝尧道:“天王之用心何如?”帝尧道:“吾不傲无告,不废穷民,苦死者,嘉孺子而哀妇人,此吾所以用心已。”舜道:“美则美矣,而未大也。”帝尧道:“然则何如?”舜道:“天德出而宁,日月照而四时行,若昼夜之有经,云行而雨施矣。”帝尧道:“然则胶胶扰扰乎,子,天之合也;我,人之合也。”  一日,二人又闲谈,帝尧问舜道:“从前有一年,朕因为宗、脍、胥敖三国不尽臣礼,想起兵去伐他。后来事势有阻碍,未曾去伐,但是每到南面听政的时候,心中总觉不能释然,这是什么原故?”舜道:“臣的意思:治天下总以德为先,武力次之。宗、脍、胥敖三国之君譬如蓬艾中间的小鸟,听他飞翔,无所不可,不必因为他不臣,心中就不释然的。昔者日并出,万物皆照,而况德之进于日者乎!”帝尧听了,又非常佩服。  一日,帝尧到贰室中去访舜,只见舜的行囊中有琴一张,帝尧问道:“汝向来善于鼓琴吗?”舜道:“但能够弹,不能称善。”帝尧取出来一看,原来是五弦的,就问舜道:“琴的制度一定是五弦的吗?”舜道:“不必一定,少的一弦、三弦,多的七弦、九弦均可。臣用五弦琴,是臣师纪后所传授。”帝尧就叫舜弹了一曲。  次日,就命乐师质特制了一张七弦琴赐舜,并且说道:“汝琴五弦,朕加二弦,所以合于君臣之恩。”舜稽首拜谢。自此之后,舜在甥馆盘桓了一个多月。  一日,与娥皇、女英商定,向帝尧告辞归去。帝尧于是大张筵席,为舜饯行。又赐了无数物件,内中有一块宝玉,叫作昭华之玉,大约取昭显重华的意思。对于舜的父母亦有赠送。  舜一一拜受,起身归去。九男百官依旧随行。到了沩汭,舜和二女先来见父母,并将帝尧所赠的物件一总呈上,瞽叟是一物无所见的,都由敤首遂件报告。那后母看了虽是欢喜,然而尚有嫌少之意,独有象和二嫂久不见了,等舜与二女回宫之后,急忙来见。舜殷勤招待,并将帝都风景大略和他谈谈。象看见帝赐的干戈七弦琴和雕弓等非常喜爱,玩弄不已,舜因为是天子所赐之物,不使转赠于弟,拟照样制了送象,但是并不言明。  哪知象归去之后,愈想愈眼热,愈想愈心焦,既想二嫂,又想这许多玩物,不由得不暴躁发怒。他母亲知道他的心思,百般劝慰,象咬牙切齿的说道:“我不弄他到手,我不是人!”母亲道:“物件有几种?我明朝问他去要,或者可以弄到手,人是难的呢。”象道:“我不屑去问他讨,我自有方法可以弄他来。物件要紧,人尤要紧,我只要将这个不孝的畜生杀死,怕他都不是我的吗!”母亲道:“你不要胡说!杀人是要偿命的。”象道:“怕什么?我自有方法,叫他死而无怨。看我的手段,看我的本领。”说罢,恨恨不已。  那时敤首适值在后面,听到这番话,知道是为舜而发的。  次日凑个空闲,告诉了二嫂,叫她劝舜留心。过了几日,却安然无事。一日天雨,舜到瞽叟处去问安,瞽叟道:“我后面藏米的屋子漏了,米多渗湿,你须想个法子去修理。”舜应道:“是。”当下舜出来,就叫几个工人去将仓廪治好。过了两日,瞽叟又向舜道:“廪上仍旧漏呢,你前日叫来的几个人真是太模糊了,你去看看。”舜到廪中一看,上面果然有一个大洞,时值雨后,廪中漏得不堪。  舜觉得诧异,暗想:“我前日叫来修理的几个人不会如此疏忽的,这是什么原故呢?”瞽叟道:“明日天晴了,你给我自己去修治,省得那班人不用心。”舜连连答应道:“是。”  当下回去,便将此事告诉了二女。娥皇一听,便说道:“不好不好!这个不要就是计呀!”舜道:“想来不至于如此。”女英道:“就使不是计,我想总以防备为是。”舜道:“怎样防备呢?父命又不可违。”娥皇想了一会,说道:“有了。”就叫女英道:“妹妹,我想此事之危险,就在上了廪之后,急切不能下来。假使有如盖如笠的物件手中拿住,抵着了空气,使人慢慢地坠下,或者不至于死伤。”女英道:“我亦这样想,最好如盖一般的物件,可以收,可以放的。明日上去时,收起来藏在身畔,不使人看见;果真有急难了,那么就撑起来跳下,岂不是好。”娥皇道:“我二人意见既然相同,就做吧。”  当下到庭外斫了两枝大竹,细细劈开,竹梢做干,竹根剖成细片,再打过眼,用线索穿起,上面蒙之以布,下面再用机括撑住,可以伸缩。起初做了一个,能伸而不能缩,甚不适用。  两人又细细研究,再加改良,居然可用了。娥皇道:“妹妹,我们再做一个吧,一只袖子里藏一个,岂不是好。”女英道:“好是好的,不过袖子里藏不起,怎样呢?”娥皇道:“管他呢,且做了再看。”于是两姊妹又合力做了一个,叫舜先在袖内藏藏,哪知竟有点累赘,而且看得出。两姊妹又商量了许久,将柄截短些,女英又设法将舜的两袖拆开放大,说道:“这个叫做鹊衣裳,明日的工作可以叫做鸟工,但愿在空中能如鸟鹊的飞翔任意才好。”当下舜将两盖分藏两袖之中,居然看不出了。娥皇道:“我看斗笠也郴可少。工人升屋,戴斗笠以遮太阳,本业是当然之事。有斗笠戴在头上,落下来或者格外平稳些。”于是又取过斗笠来,缝补坚固,叹了一口气道:“人事已尽,所不可知者天命了!”时已夜深,三人胡乱的睡了一觉。  次日黎明,舜藏了两盖,携了斗笠,往朝瞽叟。问安已毕,却不见象和后母,瞽叟道:“今日天色已晴,汝可去完廪了。”舜连连答应,即忙来至后院,只见象和后母都站在廪门之边,不知谈什么。舜忙过去给后母请安,又问象道:“三弟今日起身甚早。”象道:“我记念廪中之米,恐怕它受潮而霉,所以和母亲来看看。”舜道:“那么门窗不可以闭着,打开来透透风,那霉烂就可以减少了。”说着,就要来开廪门。  那后母忙拦住道:“不可不可!我。我。我。里。里面有要要紧物件,放在那里,不。不。不要开!”后母正在说时,象早过来,将身挡住了门。舜见此情形,知道今日之事非常危险,但亦不露声色,即说道:“父亲命我完廪,我上去吧。梯子在哪里?”象用手指道:“在对面。”舜看见,便过去掇了来,一级一级的升上去。升到一半,已从窗灵中望见里面并无米粒,都是堆着些干柴枯草之类,心中益发明白。  刚爬到屋上,忽觉脚旁有物移动,回头一看,只见那梯子已被人移去了。舜知道祸事已迫,不敢怠慢,忙先爬到屋脊上,察看四周情形。只见面面临空,有一处房屋虽则相近,然而距离亦有一丈左右,料想跳不过去。那时下面已有毕剥之声,烟气亦迷漫而出。舜急将两盖取出,携在手中,那里西北风大作,东南两面尽是烟气,舜即爬到西面,往下一望,约有二丈高,然而顾不得了,急将两盖撑起,两手擎住,站将起来,往下跳去。但觉悠悠扬扬,落在地上,竟一无损伤。慌忙丢了两盖,除了斗笠,要想来救火。  那时邻舍居民都担了水,持了械,来救火了。当头一个看见了舜,便大嚷道:“都君一个人在这里救火呢!我们在外面已都看见了,令弟竟还没有知道,抵死的不肯放我们进来。幸亏令妹呼救,令弟才肯让开,再迟一刻,可不得了呀!”舜道:“诸位费心,感谢!赶快替我们救一救。”那时九男百官等亦都率领人夫来了,七手八脚,一齐动手,但是风猛火炽,无从设法,虽有水浇上去,正如添油一般,须臾之间,房屋崩倒,尽成灰烬。  那时象跟在后面,看见舜依然尚在,帮同救火,竟像一点损伤都没有,心中着实奇怪。暗想:“他莫非有远跳的本领吗?”火熄之后,救火者纷纷散去。象看见了舜,假作不知道的样子,反问舜道:“你上屋之后,我和母亲就到里面去,究竟这火从何而来的呢?”舜道:“我亦没有知道,大概不知何人遗落在那里的吧。”说着,敤首跑来,就问舜道:“二哥无恙吗?”舜道:“多谢!无恙。父亲受惊么?”敕首道:“还好,没有受惊。”舜就来老父处问慰一回,就告辞回去。一路的恸哭,暗想:“人家父母总是很亲爱的,何以我的父母竟要设法弄死我!我的罪恶究竟在哪里呢!殊不可解。”娥皇、女英接着,知道侥幸而免,私相庆慰,又慰劝了舜一番。  过了多日,忽然敤首神色仓黄的跑来和二嫂说道:“前日焚廪之事,事前妹一无闻知,幸而天相吉人,二哥竟脱了险,真是恭喜。昨晚妹听见三哥和家母密谈,中有‘空中可逃、地中看他怎样逃’的话。妹深恐与二哥又有关系,所以特来通知,请速防备,妹去了。”说罢,匆匆而去。  娥皇、女英听了,顿时又非常优虑。然而‘地中’两个字如何解呢?指何地而言呢?一时竟猜不出。等舜回来,就告诉了舜。舜想了一想道:“哦,一定是浚井。我记得那边屋里是有一口井的。”娥皇、女英听了,不禁失色,齐声道:“果然如此,那么怎样?”又歇了一会,说道:“我看先在那井中旁边穿一个洞,可以藏身,岂不是好。”舜道:“这个做不到,第一井在那边,我如何去穿?第二就使穿了,他将上面堵塞,我藏在里面,如何能活呢?”三人说到此处,面面相观,一筹莫展。  忽然娥皇道:“有了!”舜问道:“怎样?”娥皇道:“井在何方?”舜指着东北角道:“大约在这一面。”娥皇道:“离此地大约有多少远?”舜道:“大约有三四丈。”娥皇道:“那么我们先在此地的这一口井里对准方向,穿一隧道过去,接着那口井,万一有事,就从这隧道里钻过来,此法如何?”  舜和女英听了,都以为然,但是方向如何对得准呢?女英道:“这个容易,我们先用梯子布到垣上望一望就是了。”当下决议之后,舜立刻就动手起来。  那锄犁畚锔等本是农家必备的,舜走下井去,慢慢掘土。  娥皇、女英轮流的搬运,日里不足,继之以夜。三人精疲力尽,只开得二丈左右远,又恐怕掘错了方向,不时的升梯登看,益觉劳乏。幸喜次早进见瞽叟,竟没有提起什么事,归家再掘。  到了下午,约有三丈多远了,居然与那边的井有点相通,但是仅有很狭很小的一点光线透出。舜气急力竭,汗如雨洗。幸喜不曾掘斜,方自欣慰,走出隧道,稍事休息。  忽然瞽叟处饬人来叫,说道:“有要事叫舜就去。”舜浑身污泥,口中急急答应,立刻舀水,大略盥洗一遍。娥皇、女英早将衣服送来,替穿好,又将各处用带系系。舜问什么原故,娥皇道:“系紧了,好预备钻隧道,省得有牵扯不便,这个叫作龙工之衣。”说罢,女英又将斧凿等纳入舜衣中,外面仍穿上衣裳,匆匆来见瞽叟。  瞽叟道:“我叫你来,非为别事,后院中那口井浑浊了,你给我去浚一浚。”舜连声答应,心中却禁不住酸楚万状。到得后院中,只见四面一畚箕的泥沙土石堆积的不少,后母及象却不见踪迹。舜暗想:“若非敤妹通知,此命休矣,虽然为祸为福还是难说。”一面想,一面走到井边,将外罩的衣裳脱卸,就向井中直跨下去。  原来凿井是舜生平的长技,舜每到一处耕田,必定亲自凿一口井,因此跨下井去,极为自然。一路下去,一路四边张望,都是漆黑,并无光亮,不得已取出斧凿,到处乱击。有一处松而且空,料想是刚才所掘之隧道了,急忙用尽平生之力凿去,顿时与那边隧道打通,但是泥沙互塞,一时不易钻过,而耳中仿佛听见啼哭之声,又仿佛有斥骂之声,头上泥沙土石已盖顶而来,头顶肩背早被打击了几处。舜知道危险之至,很命的向隧中爬钻,那从顶上来的泥沙土石更如瀑布的倾泻,股上腿上又打着不少。舜全身钻进隧道中,气力全无,不能动掸。忽然觉得眼中火光一耀,又听得似有人语,舜知道是英、皇来探望,精神一振,努力的就钻了出去。  且说象与他母亲本闪在后屋之中,看见舜跨下井去,二人急忙走到院中,将所预备的泥沙土石畚箕提起,要望井中倾去。  忽见敤首飞奔的跑来,将母兄两个所提的畚箕夺住,不使他们倾倒,口中苦苦的代舜哀求。她母亲大骂:“干你什事?给我滚开去!”敤首仍旧不放,仍是哀求。象勃然大怒,骂道:“你敢来破坏我们的事!”说着,放下畚箕,劈面一掌又用手一推,敤首踉踉跄跄的退到丈余路之远,颠于地上,痛哭不已。  这里象和他母亲才将各箕畚的泥沙土石逐渐倾倒到井中去。有如许时间的腾挪,舜才能够逃出,亦真是舜的救星。过了一回,各畚箕的土石泥沙都倒完,井亦差不多填满了,象不禁拍手大喜,和他母亲说道:“是不是我的谋略?看他这回逃到哪里去。照母亲前回焚廪的政策,我早知道不对的,因为他在屋上可以跳,就使不会跳,邻人看见了,还要来救,不是万全的,果然徒牺牲了一间房子。现在岂不是好吗?”他母亲也笑笑说道:“我何尝不知道!不过我想杀人是要偿命的,推说失火烧死,就无痕迹,我是这个想头。”象道:“我这个方法何尝有痕迹呢?人家查起来,只推不知道,他们决不会疑心到井里去的。”  那时敤首见井已填满,料想舜决不得活,直哭得昏晕过去。  象跑过去踢她一脚,说道:“这回事情你如若敢向人漏泄一个字,管教你也立刻不得好死!”他母亲也说道:“那是万万漏泄不得的;万一漏泄了,我们两个人去受罪,你心里忍吗?”  敤首不敢作声,站了起来,跟了母兄走进房去。只听见象叫道:“父亲,今朝事情已做成功了,这个功劳都是我的,现在先将他的家产分一分:牛羊我不要,归了父亲,仓廪我不要,归了父母,干戈归我,琴归我,弤归我。还有两个嫂子,想来父母更没有用处,叫她给我叠被铺床,晚上陪我睡觉。父母你看我分的对不对?”  瞽叟夫妇大笑道:“好!好!随你,随你!”象听了,得意之极,叫道:“我就去望望二嫂来。”说着,转身来到舜处。  刚进大门,只听见里面丁冬丁冬的琴声,象料想是二嫂在那里弹,不禁心燎起来,便大叫的跑进去道:“好嫂子,你们好快活呀!我来陪你们。”哪知话未说完,一看坐在床上弹琴的并不是二嫂,竟是个舜,二嫂却分立在两旁。  象到此真是出其不意,万分为难了,留又不可,退又不能,恨不得寻一个地缝立刻钻进去。心中又想:“舜已给我埋在井中,何以仍旧会得在此弹琴呢?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?”一霎时思潮起落,不禁目瞪口呆。倒是舜和英皇仍旧客客气气的让坐,问他从哪里来,象只得期期艾艾的随口胡诌道:“啊哟!”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2:15:37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且说舜将父母弟妹一齐搬到沩汭方居住之后,房屋也宽敞了,器具也齐备了,饮食也丰腆了,伺候的人也有了。瞽叟夫妇起初也还觉称意。但是一看舜如此之显荣,有百官事他,有帝的九子奉他,有牛羊,有仓廪。当初几次三番逐他出去,原希望他冻饿以毙的,不料现在倒反富贵了;当初决定不给他定婚,原希望他鳏居终身的,不料他居然成家!而且是天子的女儿,而且有两个。那后母心里又是妒忌,又是恼怒,竟有说不出的难过。  至于象的心里又是不同,转转念念,总是不忘情于二嫂。  外面虽是假作亲热,里面恨不得将舜杀了,夺了那二嫂来。因此乘舜不在家的时候常到舜宫中去与二嫂闲谈,希冀施用吊膀子的手段。娥皇、女英是聪明人,岂有看不出情形之理?但是又不好拒绝他,又不敢得罪他,深恐他在父母面前再用谗间起来,因此只好和他敷衍。哪知象以为二嫂是有心的了,越发觉得只要杀死了舜之后,二嫂就可以到手。于是一心筹划杀舜的方法,苦于想不出。  舜住的房屋与瞽叟等所住的房屋非常相近,中间只有一墙之隔。但是无门可通,来往须出大门,绕道而出。舜每日率领二女往事父母,多者三次,少者一次,其余时间依旧做他的农夫事业,梨云锄雨,早作夜休。时当初夏,二女亦采桑养蚕,实做农家妇的勾当。有时敤首亦来谈谈,和二嫂非常莫逆。有时象在舜宫,舜归来看见了,仍旧非常和他亲热,想用诚意去感格他。或者招集了九子百官等臣庶讨论政治或做人的道理,希望引他到为善的路上去。然而象的心里并不在此,哪里要听。  并且见了九子百官等,不知如何局促不安,自惭形秽,往往不到片时就跑去了。如此者过了多月。  一日,帝尧饬人来接二女归宁,并希望舜同去。舜忙偕了二女朝见父母,禀知此事。舜的后母本想不答应,又是敤首多方解释,方才允许。于是舜及二女拜辞了父母舅姑,径往太原而来。那面帝尧早将他宫殿旁边的一间贰室收拾起来,给舜等居祝舜到了之后,就在殿上延见,群臣百僚咸在,仪节非常隆重。这才是两大圣人见面的第一次。行礼即毕,即设飨礼,当时群臣久闻舜的大名,却未见过,此时细细瞻仰,但见舜圆首,龙颜,日衡,方庭,大口,面颔无毛。果然一表非凡。所欠缺的,长不过六尺一寸,比到帝尧长十尺的,相形之下,殊觉短校加以操劳忧危太过,背项伛凹向前,而面貌亦觉黧黑。  大家暗想:这个人有这样的大德,负这样的大名,甚为可异。  飨礼既终,继以宴礼,大家开谈了。起初不过泛泛之言,后来渐渐谈到天下,帝尧道:“朕欲使天下之民都来归附,应该用什么方法?”舜道:“以臣所知,有三个方法:第一个是执一无失,第二个是行微无怠,第三个是忠信无倦。能够行这三个方法,天下自然会来了。夫执一如天地,行微如日月,忠诚盛于内,贲于外,形于四海天下,其在一隅耶?夫有何足致也!”帝尧又问道:“那么我们何事?”舜道:“应该事天。”帝尧道:“我们应该何任?”舜道:“应该任地。”帝尧道:“我们应该何务?”舜道:“应该务人。”帝尧又问道:“那么人情何如?”舜叹道:“人情甚不美,问他做什么呢!一个人妻子具而孝衰于亲,嗜欲得而信衰于友,爵禄盈而忠衰于君。  人之情乎!人之情乎!甚不美!问他做甚!”帝尧听他这番对答,简括而切要,且多感慨,非常满意。于是就送舜到贰室中住下,自己回到宫中,二女九男都来觐见,帝尧细细问讯一番,知道舜的内行确系纯笃,绝无虚饰,非常佩服。次日,又召见沩汭去的百官来盘问一番,知道舜的外行亦确系纯美无疵,尤为叹赏。  一日,舜来见帝,谈了多时,帝尧赐舜雕弓一张,干戈各一件,又赐絺衣一袭。舜再拜受赐。过了两日,舜备了飨宴,同请帝尧,帝尧同了大司农、大司徒同去。舜为主人,帝尧等均为宾客。自此之后,帝尧又复飨舜,舜又复飨帝,迭为宾主,请了好几次,不像个舅甥,亦不像个君臣,那情谊竟和朋友交际一般。天子友匹夫,这是后人所羡慕的。  一日,帝尧与舜又在闲谈,舜问帝尧道:“天王之用心何如?”帝尧道:“吾不傲无告,不废穷民,苦死者,嘉孺子而哀妇人,此吾所以用心已。”舜道:“美则美矣,而未大也。”帝尧道:“然则何如?”舜道:“天德出而宁,日月照而四时行,若昼夜之有经,云行而雨施矣。”帝尧道:“然则胶胶扰扰乎,子,天之合也;我,人之合也。”  一日,二人又闲谈,帝尧问舜道:“从前有一年,朕因为宗、脍、胥敖三国不尽臣礼,想起兵去伐他。后来事势有阻碍,未曾去伐,但是每到南面听政的时候,心中总觉不能释然,这是什么原故?”舜道:“臣的意思:治天下总以德为先,武力次之。宗、脍、胥敖三国之君譬如蓬艾中间的小鸟,听他飞翔,无所不可,不必因为他不臣,心中就不释然的。昔者日并出,万物皆照,而况德之进于日者乎!”帝尧听了,又非常佩服。  一日,帝尧到贰室中去访舜,只见舜的行囊中有琴一张,帝尧问道:“汝向来善于鼓琴吗?”舜道:“但能够弹,不能称善。”帝尧取出来一看,原来是五弦的,就问舜道:“琴的制度一定是五弦的吗?”舜道:“不必一定,少的一弦、三弦,多的七弦、九弦均可。臣用五弦琴,是臣师纪后所传授。”帝尧就叫舜弹了一曲。  次日,就命乐师质特制了一张七弦琴赐舜,并且说道:“汝琴五弦,朕加二弦,所以合于君臣之恩。”舜稽首拜谢。自此之后,舜在甥馆盘桓了一个多月。  一日,与娥皇、女英商定,向帝尧告辞归去。帝尧于是大张筵席,为舜饯行。又赐了无数物件,内中有一块宝玉,叫作昭华之玉,大约取昭显重华的意思。对于舜的父母亦有赠送。  舜一一拜受,起身归去。九男百官依旧随行。到了沩汭,舜和二女先来见父母,并将帝尧所赠的物件一总呈上,瞽叟是一物无所见的,都由敤首遂件报告。那后母看了虽是欢喜,然而尚有嫌少之意,独有象和二嫂久不见了,等舜与二女回宫之后,急忙来见。舜殷勤招待,并将帝都风景大略和他谈谈。象看见帝赐的干戈七弦琴和雕弓等非常喜爱,玩弄不已,舜因为是天子所赐之物,不使转赠于弟,拟照样制了送象,但是并不言明。  哪知象归去之后,愈想愈眼热,愈想愈心焦,既想二嫂,又想这许多玩物,不由得不暴躁发怒。他母亲知道他的心思,百般劝慰,象咬牙切齿的说道:“我不弄他到手,我不是人!”母亲道:“物件有几种?我明朝问他去要,或者可以弄到手,人是难的呢。”象道:“我不屑去问他讨,我自有方法可以弄他来。物件要紧,人尤要紧,我只要将这个不孝的畜生杀死,怕他都不是我的吗!”母亲道:“你不要胡说!杀人是要偿命的。”象道:“怕什么?我自有方法,叫他死而无怨。看我的手段,看我的本领。”说罢,恨恨不已。  那时敤首适值在后面,听到这番话,知道是为舜而发的。  次日凑个空闲,告诉了二嫂,叫她劝舜留心。过了几日,却安然无事。一日天雨,舜到瞽叟处去问安,瞽叟道:“我后面藏米的屋子漏了,米多渗湿,你须想个法子去修理。”舜应道:“是。”当下舜出来,就叫几个工人去将仓廪治好。过了两日,瞽叟又向舜道:“廪上仍旧漏呢,你前日叫来的几个人真是太模糊了,你去看看。”舜到廪中一看,上面果然有一个大洞,时值雨后,廪中漏得不堪。  舜觉得诧异,暗想:“我前日叫来修理的几个人不会如此疏忽的,这是什么原故呢?”瞽叟道:“明日天晴了,你给我自己去修治,省得那班人不用心。”舜连连答应道:“是。”  当下回去,便将此事告诉了二女。娥皇一听,便说道:“不好不好!这个不要就是计呀!”舜道:“想来不至于如此。”女英道:“就使不是计,我想总以防备为是。”舜道:“怎样防备呢?父命又不可违。”娥皇想了一会,说道:“有了。”就叫女英道:“妹妹,我想此事之危险,就在上了廪之后,急切不能下来。假使有如盖如笠的物件手中拿住,抵着了空气,使人慢慢地坠下,或者不至于死伤。”女英道:“我亦这样想,最好如盖一般的物件,可以收,可以放的。明日上去时,收起来藏在身畔,不使人看见;果真有急难了,那么就撑起来跳下,岂不是好。”娥皇道:“我二人意见既然相同,就做吧。”  当下到庭外斫了两枝大竹,细细劈开,竹梢做干,竹根剖成细片,再打过眼,用线索穿起,上面蒙之以布,下面再用机括撑住,可以伸缩。起初做了一个,能伸而不能缩,甚不适用。  两人又细细研究,再加改良,居然可用了。娥皇道:“妹妹,我们再做一个吧,一只袖子里藏一个,岂不是好。”女英道:“好是好的,不过袖子里藏不起,怎样呢?”娥皇道:“管他呢,且做了再看。”于是两姊妹又合力做了一个,叫舜先在袖内藏藏,哪知竟有点累赘,而且看得出。两姊妹又商量了许久,将柄截短些,女英又设法将舜的两袖拆开放大,说道:“这个叫做鹊衣裳,明日的工作可以叫做鸟工,但愿在空中能如鸟鹊的飞翔任意才好。”当下舜将两盖分藏两袖之中,居然看不出了。娥皇道:“我看斗笠也郴可少。工人升屋,戴斗笠以遮太阳,本业是当然之事。有斗笠戴在头上,落下来或者格外平稳些。”于是又取过斗笠来,缝补坚固,叹了一口气道:“人事已尽,所不可知者天命了!”时已夜深,三人胡乱的睡了一觉。  次日黎明,舜藏了两盖,携了斗笠,往朝瞽叟。问安已毕,却不见象和后母,瞽叟道:“今日天色已晴,汝可去完廪了。”舜连连答应,即忙来至后院,只见象和后母都站在廪门之边,不知谈什么。舜忙过去给后母请安,又问象道:“三弟今日起身甚早。”象道:“我记念廪中之米,恐怕它受潮而霉,所以和母亲来看看。”舜道:“那么门窗不可以闭着,打开来透透风,那霉烂就可以减少了。”说着,就要来开廪门。  那后母忙拦住道:“不可不可!我。我。我。里。里面有要要紧物件,放在那里,不。不。不要开!”后母正在说时,象早过来,将身挡住了门。舜见此情形,知道今日之事非常危险,但亦不露声色,即说道:“父亲命我完廪,我上去吧。梯子在哪里?”象用手指道:“在对面。”舜看见,便过去掇了来,一级一级的升上去。升到一半,已从窗灵中望见里面并无米粒,都是堆着些干柴枯草之类,心中益发明白。  刚爬到屋上,忽觉脚旁有物移动,回头一看,只见那梯子已被人移去了。舜知道祸事已迫,不敢怠慢,忙先爬到屋脊上,察看四周情形。只见面面临空,有一处房屋虽则相近,然而距离亦有一丈左右,料想跳不过去。那时下面已有毕剥之声,烟气亦迷漫而出。舜急将两盖取出,携在手中,那里西北风大作,东南两面尽是烟气,舜即爬到西面,往下一望,约有二丈高,然而顾不得了,急将两盖撑起,两手擎住,站将起来,往下跳去。但觉悠悠扬扬,落在地上,竟一无损伤。慌忙丢了两盖,除了斗笠,要想来救火。  那时邻舍居民都担了水,持了械,来救火了。当头一个看见了舜,便大嚷道:“都君一个人在这里救火呢!我们在外面已都看见了,令弟竟还没有知道,抵死的不肯放我们进来。幸亏令妹呼救,令弟才肯让开,再迟一刻,可不得了呀!”舜道:“诸位费心,感谢!赶快替我们救一救。”那时九男百官等亦都率领人夫来了,七手八脚,一齐动手,但是风猛火炽,无从设法,虽有水浇上去,正如添油一般,须臾之间,房屋崩倒,尽成灰烬。  那时象跟在后面,看见舜依然尚在,帮同救火,竟像一点损伤都没有,心中着实奇怪。暗想:“他莫非有远跳的本领吗?”火熄之后,救火者纷纷散去。象看见了舜,假作不知道的样子,反问舜道:“你上屋之后,我和母亲就到里面去,究竟这火从何而来的呢?”舜道:“我亦没有知道,大概不知何人遗落在那里的吧。”说着,敤首跑来,就问舜道:“二哥无恙吗?”舜道:“多谢!无恙。父亲受惊么?”敕首道:“还好,没有受惊。”舜就来老父处问慰一回,就告辞回去。一路的恸哭,暗想:“人家父母总是很亲爱的,何以我的父母竟要设法弄死我!我的罪恶究竟在哪里呢!殊不可解。”娥皇、女英接着,知道侥幸而免,私相庆慰,又慰劝了舜一番。  过了多日,忽然敤首神色仓黄的跑来和二嫂说道:“前日焚廪之事,事前妹一无闻知,幸而天相吉人,二哥竟脱了险,真是恭喜。昨晚妹听见三哥和家母密谈,中有‘空中可逃、地中看他怎样逃’的话。妹深恐与二哥又有关系,所以特来通知,请速防备,妹去了。”说罢,匆匆而去。  娥皇、女英听了,顿时又非常优虑。然而‘地中’两个字如何解呢?指何地而言呢?一时竟猜不出。等舜回来,就告诉了舜。舜想了一想道:“哦,一定是浚井。我记得那边屋里是有一口井的。”娥皇、女英听了,不禁失色,齐声道:“果然如此,那么怎样?”又歇了一会,说道:“我看先在那井中旁边穿一个洞,可以藏身,岂不是好。”舜道:“这个做不到,第一井在那边,我如何去穿?第二就使穿了,他将上面堵塞,我藏在里面,如何能活呢?”三人说到此处,面面相观,一筹莫展。  忽然娥皇道:“有了!”舜问道:“怎样?”娥皇道:“井在何方?”舜指着东北角道:“大约在这一面。”娥皇道:“离此地大约有多少远?”舜道:“大约有三四丈。”娥皇道:“那么我们先在此地的这一口井里对准方向,穿一隧道过去,接着那口井,万一有事,就从这隧道里钻过来,此法如何?”  舜和女英听了,都以为然,但是方向如何对得准呢?女英道:“这个容易,我们先用梯子布到垣上望一望就是了。”当下决议之后,舜立刻就动手起来。  那锄犁畚锔等本是农家必备的,舜走下井去,慢慢掘土。  娥皇、女英轮流的搬运,日里不足,继之以夜。三人精疲力尽,只开得二丈左右远,又恐怕掘错了方向,不时的升梯登看,益觉劳乏。幸喜次早进见瞽叟,竟没有提起什么事,归家再掘。  到了下午,约有三丈多远了,居然与那边的井有点相通,但是仅有很狭很小的一点光线透出。舜气急力竭,汗如雨洗。幸喜不曾掘斜,方自欣慰,走出隧道,稍事休息。  忽然瞽叟处饬人来叫,说道:“有要事叫舜就去。”舜浑身污泥,口中急急答应,立刻舀水,大略盥洗一遍。娥皇、女英早将衣服送来,替穿好,又将各处用带系系。舜问什么原故,娥皇道:“系紧了,好预备钻隧道,省得有牵扯不便,这个叫作龙工之衣。”说罢,女英又将斧凿等纳入舜衣中,外面仍穿上衣裳,匆匆来见瞽叟。  瞽叟道:“我叫你来,非为别事,后院中那口井浑浊了,你给我去浚一浚。”舜连声答应,心中却禁不住酸楚万状。到得后院中,只见四面一畚箕的泥沙土石堆积的不少,后母及象却不见踪迹。舜暗想:“若非敤妹通知,此命休矣,虽然为祸为福还是难说。”一面想,一面走到井边,将外罩的衣裳脱卸,就向井中直跨下去。  原来凿井是舜生平的长技,舜每到一处耕田,必定亲自凿一口井,因此跨下井去,极为自然。一路下去,一路四边张望,都是漆黑,并无光亮,不得已取出斧凿,到处乱击。有一处松而且空,料想是刚才所掘之隧道了,急忙用尽平生之力凿去,顿时与那边隧道打通,但是泥沙互塞,一时不易钻过,而耳中仿佛听见啼哭之声,又仿佛有斥骂之声,头上泥沙土石已盖顶而来,头顶肩背早被打击了几处。舜知道危险之至,很命的向隧中爬钻,那从顶上来的泥沙土石更如瀑布的倾泻,股上腿上又打着不少。舜全身钻进隧道中,气力全无,不能动掸。忽然觉得眼中火光一耀,又听得似有人语,舜知道是英、皇来探望,精神一振,努力的就钻了出去。  且说象与他母亲本闪在后屋之中,看见舜跨下井去,二人急忙走到院中,将所预备的泥沙土石畚箕提起,要望井中倾去。  忽见敤首飞奔的跑来,将母兄两个所提的畚箕夺住,不使他们倾倒,口中苦苦的代舜哀求。她母亲大骂:“干你什事?给我滚开去!”敤首仍旧不放,仍是哀求。象勃然大怒,骂道:“你敢来破坏我们的事!”说着,放下畚箕,劈面一掌又用手一推,敤首踉踉跄跄的退到丈余路之远,颠于地上,痛哭不已。  这里象和他母亲才将各箕畚的泥沙土石逐渐倾倒到井中去。有如许时间的腾挪,舜才能够逃出,亦真是舜的救星。过了一回,各畚箕的土石泥沙都倒完,井亦差不多填满了,象不禁拍手大喜,和他母亲说道:“是不是我的谋略?看他这回逃到哪里去。照母亲前回焚廪的政策,我早知道不对的,因为他在屋上可以跳,就使不会跳,邻人看见了,还要来救,不是万全的,果然徒牺牲了一间房子。现在岂不是好吗?”他母亲也笑笑说道:“我何尝不知道!不过我想杀人是要偿命的,推说失火烧死,就无痕迹,我是这个想头。”象道:“我这个方法何尝有痕迹呢?人家查起来,只推不知道,他们决不会疑心到井里去的。”  那时敤首见井已填满,料想舜决不得活,直哭得昏晕过去。  象跑过去踢她一脚,说道:“这回事情你如若敢向人漏泄一个字,管教你也立刻不得好死!”他母亲也说道:“那是万万漏泄不得的;万一漏泄了,我们两个人去受罪,你心里忍吗?”  敤首不敢作声,站了起来,跟了母兄走进房去。只听见象叫道:“父亲,今朝事情已做成功了,这个功劳都是我的,现在先将他的家产分一分:牛羊我不要,归了父亲,仓廪我不要,归了父母,干戈归我,琴归我,弤归我。还有两个嫂子,想来父母更没有用处,叫她给我叠被铺床,晚上陪我睡觉。父母你看我分的对不对?”  瞽叟夫妇大笑道:“好!好!随你,随你!”象听了,得意之极,叫道:“我就去望望二嫂来。”说着,转身来到舜处。  刚进大门,只听见里面丁冬丁冬的琴声,象料想是二嫂在那里弹,不禁心燎起来,便大叫的跑进去道:“好嫂子,你们好快活呀!我来陪你们。”哪知话未说完,一看坐在床上弹琴的并不是二嫂,竟是个舜,二嫂却分立在两旁。  象到此真是出其不意,万分为难了,留又不可,退又不能,恨不得寻一个地缝立刻钻进去。心中又想:“舜已给我埋在井中,何以仍旧会得在此弹琴呢?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?”一霎时思潮起落,不禁目瞪口呆。倒是舜和英皇仍旧客客气气的让坐,问他从哪里来,象只得期期艾艾的随口胡诌道:“啊哟!”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2:18:55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 一日,敤首正在房中作绘画,忽听见象与父母吵闹之声,敤首摄手摄足走过去窃听。只听见说道:“父母因儿子不孝,杀死儿子,照例是无罪的。就使有罪,亦决不至死。父母你就承认了,有什么要紧呢?”他母亲说道:“从前原想不牵涉你在内,所以那样做,求个泯然无迹,不想他神通竟有这样广大,现在除出这样做之外,真无别法,事体发觉了,求你承认承认,你都有如此之难,难道你真个眼睁睁看我们母子两个去抵罪么?”  隔了一会,瞽叟道:“是了,是了!我承认,我承认!”  敤首方想再听,但觉里面有脚步移动之声,深恐有人出来,慌忙退回原处,暗想:“这次又不知道要施用怎样的毒计,想来总要比前两次的毒。二哥,二哥,你真好苦命呀!”继而一想:“我既然知道了,总须设法探听,以便救护才是。”自此之后,敤首遇事留心,随处察看,但亦无迹可见。  一日,忽见象叫人买了两瓮佳酿回来,这是从来所未有的事,敤首觉得有点古怪。次日,舜和二女来时,敤首乘便与兄嫂做个一个眼色,又目视酒瓮。舜等会意,旋即归去。舜想到父母这种待遇,禁不住又号泣起来。二女劝道:“如今哭也无益,总须赶快预备,以尽人事。照刚才小姑的意思,怕的是酒中置毒,那么怎样呢?”大家想了一会,女英忽然道:“百草花丸,可以解百毒的,有在这里。”舜问:“怎样叫百草花丸?”娥皇道:“当初我父亲有一个臣子,叫赤将子舆,他是几百岁的仙人,专食百草花丸,不食其余烟火食。有一年,我父亲到南方去巡守,与老将羿等中了三苗国的蛊毒,一病几殆,幸亏这百草花丸治好,因此我父亲极相信他,就请赤将先生将这丸制了无数,分赠各人,以备急需,所以我们都有的。”说罢,就进内去,翻箱倒笼,寻了一大包出来,打开一看,香气扑鼻。  女英就劝舜先服一点,舜道:“这种药大概是中毒之后再用他去解的,此时并无动静,服他何用?”娥皇道:“服了好,横竖这百草花丸是有益无损的。”舜于是就服了些。  凑巧象跑来,对舜千不是万不是的赔罪,并且说:“从前种种都是做兄弟的荒谬,如今觉悟了,特诚备了些酒肴,务请二哥去赏光赏光。”舜听他的话语虽如此说,而眼中时露凶光,笑容之中亦微带点狞恶,料想他决不怀好意,便辞谢道:“三弟,你何必如此客气多礼?我今日略为有点不舒服,刚才正在此吞丸药呢,心领,谢谢吧。”二女亦帮同推辞。象道:“今日之事,不仅是兄弟个人的意思,父亲、母亲都同意的,叫我专诚来请呢。父亲、母亲此刻都等着,如果二哥身体不适意,略为坐坐,少吃点亦可。”舜见他说到如此,不能再辞,只得说道:“既然如此,三弟你先前行,我就来。”象大喜而去。  这里舜连忙再将百草花丸吃了些,别了二女,匆匆就至父母处。只见筵席已摆好,他后母和敤首正在一盘一碟的搬出来,象亦在那里帮忙。舜看了非常不安,说道:“母亲、弟、妹太辛苦了,儿自己来搬吧。”他后母笑咪眯的说道:“你兄弟气性不好,欢喜恶作剧,几次三番的戏弄你。我和你父亲知道了,非常大怒,责备了他一番。他自己亦懊悔了,所以特地备点酒肴,请你吃吃,请你对于以前种种千万不要介意,原谅他年纪小吧。兄弟如手足,总以和气为主,你说是不是呀?”舜听了这番话,尤其觉得不安,说道:“儿决不介意,三弟人是很好的,不过一时的错误罢了。母亲请坐,儿自己来搬。”说着,一径走到厨房里,这是舜平日在家所操的恒业。  迎面遇见敤首捧了一盘鱼出来,舜看她愁眉深锁,眼有泪痕,知道她正在为自己而担忧,心中又是伤心,又是感激。敤首看见舜,故意装作不见,一脚踢在舜足上,嘴里轻轻说:“留心刀”三个字。舜陡然一惊。到得厨下,象亦随后跟来,说道:“二哥请坐,何必客气呢。”舜道:“没有母亲做了再搬给我吃的道理。我一定要自己搬的。”说着,就亲自搬了一盘肉出去,到得门边,瞥眼一看,只见门背后亮晃晃似的有两把刀在那里。舜看了,心中倒反稍稍安了一点。  原来舜所虑的就是酒肴中下毒,是无可逃的。如用刀来,那就有可逃的方法了。当下父子、兄弟、母女五人共席。瞽叟是目不见物,待人喂哺的,不过口中劝饮。象和他母亲更不住的轮流替舜斟酒,干了一杯,又是一杯。舜屡屡告辞,象和他的母亲仍旧不肯歇手。瞽叟亦不时的说道:“舜儿,你会饮,多饮几杯。母亲是美意,你哪里可以不饮呢?”舜只得又饮了几杯。  从午间起,直饮到日色平西,舜不知道饮了多少酒了。舜虽则有百觚之量,但是二百觚已不止了。只因知道大祸临头,心中兢兢,所以虽则醉了,尚不至于露出醉意来。后来敤首看见母兄心怀不良,有灌醉舜的意思,乘个不备,走到后面,私下将瓮中之酒倾去了少。象来看时,酒已干了。但看舜仍旧没有醉意,而且精神弈弈,谈笑风生,与平时一样。不觉又恨又气,蓦地走出去,从门背后取出两把刀,说声:“我总是如此,就和他拼了命吧!”正要闯出去,适值他母亲亦走来,想和他商量。敤首趁此以手作势叫舜赶快逃。舜会意,急忙起身,也不向老父告辞,踉踉跄跄的往外便走。只觉得头重脚轻,身不自主,勉强镇定,急行归家而去。  这里象与母亲商量了几句话,便手执钢刀而出。不见了舜,但问敤首。敤首道:“他说出去小遗就来。”象赶到小遗处,仍不见舜,即忙赶至大门,问守门的人,说道:“舜已归去了。”直把象气得来三尸暴跳,七窍生烟。正是赔了许多酒肴,费了许多心思力气,还要赔了多少的小心和不是,焉得不忿呢?  且说舜进了自己家门之后,知大祸己脱。心思一懈,这酒就涌上来,顿觉得天旋地转,身子往左便栽,跌倒在地上。左右的人见了,慌忙来扶。却已双目紧闭,不省人事。慌忙入内,报与二女,一面并将舜扛了进去。那时二女因舜去了半日,寂无消息,心中非常记念,忽见众人将舜扛了进来,以为毒发,性命垂危了,更觉得惶急万分。后来扛到床上,众人退出之后,细细上前一看,只见舜口吐食物,酒气熏人,但是呼之不就,推之不醒。女英道:“不要是中毒吗?”娥皇道:“我看不像。  如果中毒,必有疼痛或他种的情形,不会这样安睡的。”于是二人陪了一夜。  到得次日,舜仍旧不醒。二人却有点怕了。女英忙去查医书,看见一条说:凡大醉不醒者,用人乳和热黄酒若干灌服,再用冷热汤浸其全身,则酒化为汤而自醒矣。但是人乳急切找不到。娥皇又查医书:用白菜籽二升,捣烂熬汁灌入,亦可以醒酒。娥皇道:“我们这里白菜籽很多,何妨试试呢。”女英道:“我看冷热汤是外治之法,料无妨害,两项齐用吧。”二人商量定了,分头预备。先用白菜籽汁灌入,后再将舜扛入一个小池之中,加以热汤,浸其全身,不时的增添热汤。过了半时,果然慢慢地醒了。二女大喜,忙将舜扶起,周身揩抹一回,再更衣起立,舜便问何以至此,二女历述原因,舜道:“昨日酒甚佳,又饮得多,真个醉了。”一路说,一路想走,但是身子兀自荡摇不定,气力全无。足足过了三日,方才全愈。  这三日朝见父母都是二女去的。一日,帝尧忽有命令,叫舜将二女带了即刻入都,将授以官职。舜本来要想辞谢,陈请终养。继而一想,为国为民本是向来的志愿,岂可专一的顾家!  又想连父母都迎养而去。后来一想,父母兄弟如此屡屡谋害,万一性命不保,岂不是陷父母于不义?还不如趁此离开了吧。  譬如从前在各处作苦,每一二年归觐一次,亦试得。  想罢之后,拜受帝命。一面禀知父母,一面预备动身。象因屡次想谋杀舜不成,正在气忿,思想别法。现在忽听得舜要出去做大官,而且二嫂都要带去,从此杀兄夺嫂之志愿永远不能再偿,并且与二嫂见面亲近的机会都没有了,这一气非同小可。然而亦无可如何,只得听他们自去。  过了几日,舜到了太原,觐见帝尧。帝尧向舜说道:“大司徒勤劳民事,历有多年。现有疾病,医者劝其静养。所以朕特饬汝前来代他的职位,汝如有嘉谋,尽可设施。不可因系庖代性质,奉行故事。”舜稽首受命。  过了两日,舜向尧奏道:“臣的意思,为治之道,得人为先,所以臣任教化之事,拟举几个贤人,以供襄助,未知帝意如何?”帝尧道:“汝言极是,果有贤才,不妨尽量保举,朕当一一任用。”舜道:“臣伏见帝之胞弟伯奋、仲堪、叔献、季仲、伯虎、仲熊、叔豹、季狸八个,都是逸群之材,可以当敷教化之任,请帝任用!”帝尧道:“原来就是他们!朕真疏忽了。自从先皇考宾天之后,庶母羲和氏就带了他们在海外,一向未曾归来,所以朕尚未曾见过。汝知道他们八个确有材干贤能可用吗?”舜道:“他们从海外归来,大约有好多年了。  天下之民尽知道他们的贤能,齐声称颂,有‘八元’之称。臣均见过,确系可用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汝赶快饬人去招他们来,朕立刻任用,就分派在汝部下吧。”舜再拜稽首,受命而出,即刻派人去寻八元。  两月之中,陆续都到。先来见帝尧,帝尧道:“朕未知汝等已归国,失于招呼。但是汝等既已归国,何以不到朕这里来?”伯奋道:“贵贱有殊。臣等如来见帝,其知者以为叙兄弟之情,不知者必以为希富贵之路,臣等耻之。所以不敢前来晋谒,死罪死罪!”帝尧叹道:“汝等亦太耿介了!现在舜举汝等佐理敷布教化之事,汝等其各敬谨将事。兄弟固属至亲,然而国家之事如有乖戾,朕不能因私恩而废公义,汝等慎之!”八元等受命,稽首而出,就到大司徒府中来就职。  当下舜就开了一个会议,商量敷布教化之事。但是“教化”两个字太空空洞洞了。究竟教什么呢?化什么呢?教他好,怎样才叫作“好”?化他善,怎样才叫作“善”?后来讨论的结果,最要紧的是人与人中间相互的一种关系。因为世界是人类所积成的,人之与人无时不接触,无地不接触。既然接触,那么你的待我、我的待你必有一种至当不易的方法才可以相安相亲而不争,教化之道,似宜从这一点着手,方才切实有用。  后来又将世界人与人相互之关系分为五类:一曰君臣,二曰父子,三曰夫妇,四曰长幼,五曰朋友。这五类似乎已可包括人与人相互之关系而无遗了。但是每类之中,求一种至当不易之方法,其标准很难定。尤其难定的是君臣一类。因为君臣一类,为君的往往容易擅作威福,为臣的往往容易谄媚逢迎,以避君主之威,以邀君主之福。这种道理不弄明白,君臣一类是永远不会有好结果的。后来大家仔细讨论,定下一个标准,叫作“义”字。“义”字的意思,是种种合于当然的意思,因为君之与臣尊卑虽殊,但是推到他当然的道理,所以要立这个君,所以要用这个臣,无非都是为百姓求利福而设的。既然都是为百姓求利福而设,那么他们所行之事,有福利于百姓的,才叫作“义”,无福利于百姓的,就是“不义”。臣子不义,君主应当加之惩罚;君主不义,臣子亦应当加之以谏阻。假使同是一事,君主的意见,有时与臣子不同,而那利害祸福一时又看不到,那么怎样呢?或者君主方面牺牲他的意见,以从臣子:或者臣子方面牺牲他的意见,以从君主,均无不可。假使两边意见不同,而利害祸福显而易见,那么为君主的可以罢免其臣,为臣子的亦可以舍弃其君。所谓道合则留,不合则去。有“义”的标准,就此确定。还有一层:所谓君臣,不必限于朝廷之上的君主。凡是一部分为百姓办事,而有出令之权的,都是君之类。凡是受人之禄,为人办事,而有奉行之责的,都是臣之类。都适用这个标准。  第二项是父子。父对于子应该慈,子对于父,应该孝。孝慈两个字,总离不了一个“亲”字。父子天性,假使因责善而贼恩,而分离,那个就“不亲”了,所以父子的标准,就定了一个“亲”字。无论如何,总以不失其“亲”为原则。母子与父子一样,亦适用这个标准。  第三项是夫妇。夫应该和,妻应该柔。一和一柔,家道乃成。世上夫妇仳离的原故虽有多种,而最大的不外两端:一端是亲热过度,始则纵容狎褒,无所不至,久而久之,反动力一生,两个就不对了。还有一端,男子见了另外的女子都是可爱;女子见了另外的男子亦都是可爱。虽不必一定夫有外恋,妻有外遇不拘形迹,不避嫌疑之中,实足以引起夫妇的醋意,而生出种种之误会。因此夫妇相敬如宾的“敬”字,还不足以包括。  所以他的标准是一个“别”字。其他男女交际及各种,亦适用这个标准。  第四项是兄弟。兄应该友,弟应该恭,这是人人所知道的。  但是如何叫作“恭”如何叫作“友”?不能不定一个标准。大凡兄弟这一伦,与父子夫妇不同。父子的尊卑隔得远,而兄弟则是平等的,不过年龄有大小而已’。夫妇的利害,常相公共,而兄弟的利害,往往相冲突。况且父子夫妇都是个对个,简单而容易对付。恳弟则多者十余人,少者亦二三人,方面既多,对付不易。讨论结果,定了一个标准,是个“序”字。因为兄弟的名称是由年龄而来,那么种种关系发生的时候,都按了次序做过,自然不会冲突了。每事兄让其弟,友爱之情,就由此而生。推而广之,要想泯灭社会上一切的争执,亦无非确定长幼之次序。乡党莫如齿,以齿为序,社会自然不乱,所以各种长幼,相遇亦适用这个标准。  第五项是朋友。朋友这一伦,有广狭两义。就狭义说起来,同道为“朋”,同志为“友”。就广义说起来,除出父母之外,殆无不可以作为“朋友”。天子友匹夫,匹夫匹妇,如宾如友,兄弟互相友爱,都是个友,那么这个标准,从何而定呢?讨论良久,结果定了一个“信”字。因为朋友之道,不外乎交际。  而交际之中,首重言词,一切情谊,都由此而发生。假使交际之时,言而无信,或任意虚构,或行不践言,那么情谊就不能发生,而朋友之道,无从确立。所以“信”字最为重要。其他人类往来交际,亦适用此种标准。  五项议完之后,大家又商量制成一篇议案。又分派职司:伯奋、伯虎担任父子一伦,仲堪、仲熊担任夫妇一伦,叔献、叔豹担任兄弟一伦,季仲、季狸担任朋友一伦。尚有君臣一伦,由舜与八人共同担任。并拟定教导的种种方法。次日入朝,奏知帝尧。帝尧看了,大喜,遂将这个议案定名叫作《五典》,表示尊崇之意。就叫舜等负责去实行。  过了几月,大司农因为水灾太久,黎民艰食鲜食,拟亲自到各处察考一周,以使筹划补救。他所兼的天官冢宰一职无人代理,帝尧就叫舜去担任。原来那天官冢宰是总辖百官的尊官,向来大司农出去,总是由帝尧自己担任。这次因为要试舜的才能,看他有无统御之才,群臣服与不服,所以叫他担任。  那舜代理几个月之后,百官个个服从,各率其职,这亦可见舜的才德了。但是舜代理了冢宰之后,对于百官细细考察,才德贤能之人固然不少;而寻常庸绿的人亦不免参杂其间。因此又保举了苍舒、隤敳、梼(寿戈)、大临、庞降、庭坚、仲容、叔达等八凯,说这八人都可以大用。并且又保举洛陶、灵甫、不訾、秦不虚、方回、续牙、伯阳等七友,说这几个亦都是忠清正直之士,可以作庶官之材。又保举皋陶,可以当土师之任。  帝尧道:“皋陶这人,朕曾召来,想大用他,可惜喑了,此刻全愈了吗?”舜道:“他的暗病时愈时发。此刻是否全愈,不得而知。但是求一个折狱之才,非此人不可。就使他的暗疾常发,亦不要紧,因为折狱并不一定贵乎言语。”帝尧听了大喜。后来又谈到方回、续牙,帝尧道:“方回道人从前朕亦想用他,他只肯做个闾士,后来又硬辞去,他是个志在学道之人,恐未必肯来做官呢。至于续牙,是朕之胞弟。联屡次召他,他逃来逃去,总不肯来相见,恐怕亦未必愿来!”舜道:“愿意服官与否,是各人之志。保荐贤才,是臣之职。各行其是而已。”帝尧以为然。遂又说道:“苍舒等八人号称‘八恺’,朕亦久有所闻,不知其人果何如?”舜道:“都是杰出之才,不可多得的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朕都任用,汝即速去召他们来!”  舜受命,分头遣人去叫。  哪知数月之内,八恺和皋陶都来,独有那七友不知所往。  据去叫的人说,秦不虚等在舜这次入都之后,就动身他往,连家眷一齐搬去了。究往何处而去,他们的邻里都不知道,无从打听。舜听了,知道他们都高尚其志,不肯出山,连平日最要好的朋友都情愿终身不见面,这亦是无可如何之事。皋陶是帝尧赏识最早之人,且有专长,所以一到京之后,就授以士师之职。其余都留在朝中,共参大政,从此八元八恺同在一庭,亦可谓英才济济了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2:22:37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 且说舜受尧命总理百官之事。舜举贤任能,因材器使,数月之内,无一废事。帝尧因此愈信舜的才德。然而一班左右之人看见舜少年新进,今朝荐八个人,明朝又荐七个人,隔了两日又荐八个人,帝尧无不依他,如此威权,不免起一种嫉忌之心。便来帝尧面前献谗言道:“臣等听见说,一个为人君的,应该自己用一副耳目,方才可以防免臣下的盗权结党和期蔽。  现在帝专门相信一个虞舜,举几个,用几个,恐怕是不可的事吗!”帝尧听了,已知道他们的来意。便笑笑说道:“朕的举舜,已经用尽朕的耳目了。假使对于舜所举的人再要用朕的耳目将来又再用朕的耳目,那么这副耳目,岂不是展转相用,终无了期吗?”左右的人听了帝尧的话,不觉做声不得。  过了几月,大司农回来了,舜仍旧交卸。这年适值是诸侯朝觐之年,远近诸侯来朝觐者络绎不绝。帝尧要试舜对于诸侯的信仰如何,所以又叫舜作上傧之官,招待四方宾客。东方九夷之国在东门之外;南方八蛮之国在南门之外;西方六戎之国在西门之外;北方五狄之国在北门之外。一批来一批去,舜都招待得非常圆到。各方诸侯见了舜的威仪,听了舜的谈吐,都生敬仰之心。于是帝尧知道舜这个人可以将天下让给他,不用踌躇了。  正在计算让天下的日期与如何让法,忽报冀州东部水患大甚。鲧所筑的堤坍去了大半,洪水汨汨而来,人民死伤无数。  帝尧听了,大为痛惜。就和舜说道:“朕本拟亲自前往一巡,无奈年老,不禁危险。现在命汝随同大司农到那边考察一番。  究竟是鲧办理的不善,还是天灾地变所致,务须调查明白。汝其速往!”舜稽首受命。当下就和大司农带了许多从人一同起身,向东而行。  原来鲧所筑的堤,在冀州东部兖州北部共有两条。一条从大伍山起,经过现在河北省濮阳县而东。一条从现在河北省大陆泽之南,经过广宗、清河、故城三县,曲折而东。每条长亘千里。鲧的计划,一堤坍了,还有一堤,亦可谓想得周到了。  但是当时地体未宁,海水冲荡,八九年的工程,竟毁坏于一日,这亦是鲧的大大不幸了。  且说舜和大司农到大陆泽西岸一看,只见洪水漫天,比较从前的大陆泽不止大了一半。小民荡析离居,连船舶都不知道漂流何处。所以要想渡到南岸,殊属无法。舜和大司农商量,就沿着山势,水所浸没不到的地方走过去。绕过大陆泽西岸,只见有一座山,伸向大陆泽中,仿佛一个半岛相似。舜和大司农等就向此山而来。  哪知此山全是森林,蔽天翳日,绝无道路,更无居民,好像多年没有人来往似的。从人道:“此种山林之中恐有毒蛇猛兽,请留心!”舜等答应,行不数步,果听得林中有狼嗥之声,愈逼愈近,从人吓得不敢上前,都退转来,便是大司农亦止步了。舜道:“怕什么?不要紧,跟我来!”于是分开众人,径自上前。蓦地大批群狼从林中窜出。大司农在后面看见,忙叫:“仲华留意!”舜答应道:“知道!”然而依旧前进。大批群狼窜到舜面前,用鼻嗅嗅舜之身,用舌舐舐舜之足,摇头摆尾,此去彼来,阻住舜的进路,舜安然站立不动。过了片时,大批群狼忽然都转身窜向林中而去,不知所往。  大众看得稀奇,都来问舜:“用什么方法遣退狼群?”舜道:“并无方法。”大众益发诧异。又行了多时,转过一个山峰,森林渐稀,陡然遇见两只斑斓猛虎。一只卧在石上,一只伏在洞口,哺小虎之乳。看见众人走来,两虎一齐站起。那雄虎威性陡发,竖起一根似铁的尾巴,前足揿住地上,将身子摇摆数次,抖擞他的皮毛,忽而大吼一声,响如霹雳。众人至此,个个自以为必死了,但听见舜忽向猛虎说话道:“我们奉天子之命,到此地考察洪水,想拯救万民,不料遇到了你。如果我们应该给你吃的,你就来吃了。如若不然,你赶快走入洞内,勿得在此阻碍大路,恐吓行人,你知道吗?”说完之后,那雄虎若有知觉,垂尾帖耳,走到雌虎面前,呜呜的鸣了两声,就先后的衔了小虎,钻进洞去了。  大司农等正在惊魂不定的时候,看见舜用话语制服了猛虎,大以为奇。深恐两虎再钻出洞来,不敢多说,立刻都疾趋而过。离得远了,大司农方才问舜道:“仲华,你这个厌虎之术是从哪里学来的?”舜笑道:“某何尝有厌虎之术?不过刚才狭路相逢,料想逃不脱,与他相搏,当然敌他不过,横竖总是个死。然而他是兽,我们是人,人总应该有人的气概,决不肯于临死之时在兽类面前露出一种觳觫战栗之态。所以我奋着勇气,随便说了两句。不想居然有效!这个亦是天子之恩威,远远庇护着吧,算得一种本领呢。”众人听了,无不佩服舜的识见,又无不佩服舜的镇定。  当下又行了一程,时当炎夏,天气躁热。山行既非常吃力,穿林出林,又非常艰难。忽然之间,觉天色渐渐阴晦起来,在森林之中,尤其昏黑,几于伸手不见五指。但听见雷声隆隆,隐隐见电光闪闪。大家都说:“不好了!雷阵要到了,怎样呢?”舜道:“我们既然到此,只有前进,决无退缩与中止之理。  诸位如怕,请跟我来。但是在此黑暗之中,后人这手须牵着前人之裾,方才不会失散。”众人听了,都以为然。哪知无情的烈风已漫天盖地而来,吹得来万株乔木之枝叶互相敲击,比到涛声不知道要响到几十倍!  那时众人如人九幽地狱,如临万仞龙宫,不要说人看不见,就使对面说话亦听不见了。幸喜舜早料到,叫大家相牵而行,才不至于彼此相失。渐渐前进,森林渐少,从那电光一瞥之中,隐约见到前似有房屋。众人有了希望,鼓勇直前。雷声益发大了,震得路旁悬岩几乎摇摇欲动,有崩倒之势。大雨倾盆,随之而来。众人冒雨狂走,须臾,渐到目的地,细看似乎一座社庙,年久无人,欹斜颓败,门户一切都不完全。众人至此,聊胜于无,都到里面暂驻。或坐,或立,虽则仍免不了上雨旁风的穿漏,然而比到在大雨之中狂奔好得多了。  又过了一会,方才雨止云收。一轮红日从西方山巅吐出,照得那荒社之中四壁通明。舜坐在一块大石之上,刚要起立,忽觉股旁有物蠕蠕而动。俯首看时,原来是一条蛇。细颈大头,色如绶纹,纹的中间有结鬣,鼻上有针,长约七尺余。正不认识它是什么蛇,有一个后人见了,大嚷道:“不好不好!这是蝮蛇。毒极毒极的!”正说时,那蝮蛇已蜿蜒曲折,径向后面去了。大司农忙问舜道:“仲华,没有受伤吗?”舜道:“没有。”大司农道:“蝮蛇这项东西牙中最毒,遇到百物就去咬它,并非求食,无非为发泄它的毒气,每到发情,其毒尤甚。  无可发泄,则螫啮草木以泄其气。草木被它所螯啮,无不枯死。  现在径过仲华身畔,且傍着肌肤,竟不被噬,真是吉人天相了!”舜道:“这亦是偶然之事而已。”当下众人乘天色未晚,急急趱行。哪知越过一岭,又是一片森林。舜道:“时已不早,森林难行,我们就在此过夜吧。”于是大家支起行帐,过了一夜。  次日,穿过森林,已到大陆泽畔。恰好有三五只船泊在那边。众人大喜,忙恳其揽载,渡到对岸。那舟子等答应了。上船以后,大司农问那舟子:“此地何名?”那舟子道:“此地山上山下尽是森林。就叫他做大麓。”大司农听了,记在心里。  这时舟向南行,但见前面隐隐一条长堤,却有无数缺口。  那波浪就从缺口之中滚滚不绝。众人知道,就是鲧所筑这堤了。  那舟子一路摇,一路说道:“从前崇伯初来筑堤的时候,水患竟渐渐地止了。后来堤外的海水渐高,堤身亦自会逐渐而升高。  大家都说崇伯是有神力的,歌颂他到不得了!不想前月,堤身崩缺了几处,那海水一涌而入,大陆泽顿深二十多丈。沿泽人民房屋尽行冲没。听见说死的总有两三万人,这真是浩劫呢!”大司农道:“堤坏的原因,你们知道吗?”那舟子道:“有人说:堤筑得太高了:有人说:地下有大鳌鱼,翻身起来,地都动了。所以前年雷泽北面的地方隐落了许多。这次祟伯筑的堤又塌了。”大司农听了,知道他所说的是神话,亦不再问。  当下就往堤的缺口旁边各处视察了一会,仍旧渡到大陆泽的西北岸,重犒舟子。  再由陆路归来太原。大司农和舜入朝复命,将考察的情形说了一遍。帝尧道:“照这情形看来,这次事变,虽则不尽是鲧之过,但是鲧亦不能逃其责。朕当降旨严责之。”舜道:“崇伯鲧专喜筑堤障水。太原北部吕梁山一带,直至盂门山,听说已筑到九仞高了。将来溃决起来,其祸之烈,一定不下于这次大陆泽的惨酷!请帝即速饬其设法防范,免得涂炭生灵,而且危及帝都。”帝尧听了,极以为然。当下即饬人前去,诰诫申饬。  次日,帝尧又召见大司农、大司徒二人,告诉他说要禅位于舜,二人都极赞成。大司农并将这次在大麓虎狼不搏、蝮蛇不螫及烈风雷雨不迷的情形说了一遍。帝尧道:“那么更可见了,不是天神呵护,就是诚感万物。镇定坚固的精神,更不必说了。”大司徒道:“那年伊献献图,说舜草可以止洪水。虽则像个有神经病人的说话,但是果有神经病,亦不应荒诞至此。  或者上天特遣明示,就指虞舜而言,亦未可知。”帝尧一想,颇以为然。  过了两日,朝会之时,帝尧向舜说道:“舜,汝走过来!  朕和汝说:汝从结婚以来,已有三年。朕从前问汝之事,考汝之言,到现在一一都有效验。朕看起来,天的历数在尔身上。  尔可以担任这个帝位。但是据朕的见解,还有两句话吩咐汝:世界上最难做到的,是一个‘中’字;而最要紧的,亦是一个‘中’字。不偏不倚,无过无不及,才叫作‘中’。‘中’字是极活动的,一个地方,有一个地方之‘中’;一个时候,有一个时候之‘中’;一项事件,有一项事件之‘中’。差之以毫厘,谬之于千里,所以汝总要紧紧的执住这个‘中’字。假使一有谬误,四海必至困穷,天禄亦因此而永终了。这是朕七十载以来的经验,所兢兢自守的。汝务须注意!”  舜听了,惶恐之至!再拜稽首辞道:“帝的训言,非常不错!但是臣才德薄弱,万万不能胜此大任!还望帝另行选择有德之士而禅之,实为幸甚!”帝尧道:“朕自即位以来,就抱定一个求贤者而传授的心思。但是七十载以来,想让给他的,他不肯受。而在朝的贤人无过于汝。虽则担任天下大政是极苦的事情,但是汝年富力强,应该为天下百姓牺牲。汝其勿再辞!”舜听了,仍旧是谦让,不肯答应。  后来大司农等进议道:“臣等细察虞舜固让之心,当然是个谦德。但是或许因帝在位,不肯颠倒君臣名义,所以不肯受。  依臣等愚见,可否勿言禅位之事,且暂作为摄政。那么帝仍在大位,于君臣名义既不至颠倒混淆;于帝的颐养休息亦不相妨碍。岂不是两便吗?”帝尧想了一想,说道:“这倒亦是一个办法,就如此吧。”舜还要再辞,帝尧君臣一定不许,舜只得答应。  本来帝尧之意禅代于舜,是要筑坛设座,举行一种授受大典的。现在既是摄政,部么典礼不甚繁重,不过为舜特定一个官号,叫做“太尉”。尉字的意思,是自上安下的意思。希望他能够安定万民。摄政日期,定于次年正月实行。  过了几日,驩兜来朝。听见说帝尧要叫舜摄政,大不以为然。适值崇伯鲧因东方堤决,受帝申饬,心中惭愧,想到帝都自来声辩。忽闻竖亥来报,知道这次的申饬是舜考查之后弹劾的结果。不禁大怒,说道:“舜是什么人?他知道什么?敢来说我!”一路动身,到了太原。听见说帝尧要禅位与舜,先叫他摄政,心中更是愤怒之极,无处可以发泄。打听得驩兜亦适在此,遂来访驩兜。  哪知一进门,便遇着了共工孔壬。且说孔壬为什么亦在此呢?原来他自从革去了共工官职之后,心中非常怨恨。就跑到他的封国里,和他那蛇身九头的臣子相柳谋为不轨。又不时和驩兜通信,相约各占一方:孔壬占据西北方,欢兜占据南方。  如有机会,一齐起来北伐,打倒帝尧,平分天下。这时探听得帝尧年老倦勤,洪水之害又甚大,因此假朝觐为名,相约前来,察看动静。驩兜先到,孔壬后至,正在商量,不料鲧又跑来。  三个凶人不聚首已有数十年了。  见面之后,自然先有一番套话。后来渐渐说到政治,鲧先说道:“现在帝尧年老而昏,要想拿天下让给一个历山的村农,真是岂有此理!”驩兜道:“是呀,我们正在这里说起,这个真是岂有此理之事!他逐去儿子,宠爱女婿,无情无理,至于如此!可谓老悖了。”孔壬道:“他拿女儿送给村农,不要说两个,就是十个八个,就是连他的正妻散宜女皇一概都送给了舜,我们都不稀奇,这是他的家事,何必去管他呢!天下是大器,天子之位是大位,他不管三七二十一,亦不问天下愿意不愿意,答应不答应,竟擅是想拿来送给人,这真是卖天下,卖万民,罪大恶极!我们稍有人心,应当扶持正义,万万不能置之不理的。”驩兜听了,极表赞成。说道:“是呀,是呀!”  鲧问道:“二位将如何去理他呢?”孔壬道:“明朝见了帝尧,我就谏。谏而不听,我就归到国中,对百姓宣布他私相授受的罪状,并且宣布和他断绝关系。这是我的理法。”驩兜道:“我的意思不是如此。帝尧虽然昏到如此,他手下这班弃、契、四岳等狗官,又只知道唯阿逢迎,拍帝尧的马屁,以为将来恋位固禄的地步。就使去谏,亦是一定不听的,徒然自讨没趣。  我的意思,明朝朝见过了,我就回去,对百姓宣布他的罪状。  如果这个村农竟靦颜做起天子来,我就起兵声讨。你看如何?”鲧听了,亦慨慷激昂的说道:“我的意思谏是要谏的。不谏而即起兵声讨,其曲在我。谏之不从,然后我们连合了举起大事来,名正言顺。天下之人,才无可批评。”孔壬因为鲧夺他共工的官职,本来心里很不满意。这次听他说要举大事,便刁难他道:“我们都有一个封国,可以做根据地。你有了封国,不去经营,一无凭藉,怎样能举大事呢?”鲧怒道:“有什么不可?譬之于一只猛兽,翘起我的角来,可以为城,举起我的尾来,可以为旌,怕什么?只有你们二位有本领吗?”二人见他发怒,亦不再说了。  次日入朝,三凶齐到。帝尧见了鲧,先责备他:“冀州东部何以会酿如此之大灾?以后务须小心防范!如再有疏虞,定行按法,严惩不贷!”鲧听了,已非常气忿,正要拿话来强辩,只听见孔壬出班奏道:“臣从远方来,听见道路传言,说帝要将天下大位禅与虞舜,不知道果有此事吗?”帝尧道:“有的。”孔壬道:“帝向来是极圣明的,这次为什么要将天下来传给匹夫?”帝尧道:“天下者,乃天下之公器。只要问他这个人的才德是否能胜天下之重任。如其果能胜任,就便是个匹夫,有什么妨碍:如其不能胜任,就便是个贵胄,亦万万无以天下传给他的道理。朕的取人专问才德,不问贵贱。”  鲧在旁听了,气得非常之厉害。就说道:“不祥之极了!  拿了天下传给匹夫!”帝尧道:“为什么不祥之极?”鲧道:“自古以来,没有这种办法。请问帝拿了天下传给匹夫,取法于何朝何帝?”帝尧道:“不必问前朝有无成例,只要问做天下君主的人,还是应该以才德为重呢,还是应该以贵贱为重呢?”  鲧听了,益发怒极。便口不择言的说道:“臣听见古人说:得天之道者为帝,得地之道者为三公。现在臣得地之道,应该令臣作三公。何以不令臣作三公,倒反叫这匹夫作帝?请问帝,虞舜这个匹夫能够得天之道吗?”帝尧见他信口胡说,亦不和他分辩。只说道:“虞舜是否得天之道,没有的确之证据可举。  不过朕以天下传他,如果他不能胜任。自有朕负其责任,现在朕意早经决定,汝等可静观后效,此刻不必再行争辩!”鲧及孔壬听了,都忿忿不能平。驩兜在旁只袖手微笑,不发一言。  退朝之后,三凶又相聚一处。驩兜道:“我昨日早知道强谏是无益的,现在果然给我料着了。”孔壬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各按照昨日所定的计划分头去实行吧。”驩兜极以为然。  孔壬看着鲧,问道:“崇伯如何?”鲧恨恨的说道:“自然我自有我的方法。”当下各自散去。  到了次日,陆续出都。欢兜在路上做了一道檄文,寄给帝尧,痛斥帝尧传舜之不当。孔壬亦归西北而去。只有鲧出都之后,愈想愈忿:“既然工程失败,受帝尧的诘责又因强谏禅位,在大廷之中讨了一场没趣;又因驩兜、孔壬自己都有地盘,可以凭藉,却来笑我没有能力,真正可恶之至!”想到此际,怒气冲天,到得中途旷野之间,住了一夜,徜样不能成寐。  次日,依旧一筹莫展。忽然帝尧遣使来召,说尚有要事须商。鲧听了,又大发忿怒道:“不听我的话,又来叫我做什么?  我不去!”那使者听了,出其不意,只得回去复命,鲧亦仍旧回到水次工作去了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2:26:05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 且说鲧归到工次之后,但觉心神不宁,眠食俱失,正不知是何原故,哪知祸事到了。一夜之间,大雨陡作,山洪暴发,直向下流冲来。从吕梁山到孟门山,鲧所筑的九仞之城长几数百里,竟崩溃了七八处。洪水滔滔,势如万马奔腾,声闻百里。  那些百姓从睡梦中惊醒,无处奔逃,尽为大波卷去。有的攀登屋脊,但是洪水一来,连撼几撼,房屋倾圮,仍归鱼腹;有的连房屋冲去,不知所终。一时汾水下流积尸不可胜计,真是空前的浩劫!  鲧听到这个消息,魂飞魄散,慌忙乘了大船,出来观看。  见得如此情形,自己知道已经闯下弥天大祸,万难再立足于人世,不禁望着洪水,放声大哭。后来大叫一声:“算了吧!以死殉之,就完了!”说毕,钻出篷窗,就想向水中跳去。后面大章、竖亥两个看见了,知道不妙,急忙一把拖祝说道:“主公,这个动不得。”鲧道:“你们拖住我做什么?我十年之功,废于一旦。现在被我所害之人正不知道有多少,我怎样对得起他们,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人?你们还不如让我死了为是!”大章道:“这个断乎动不得。办一件大事,偶然失败,亦是情理之常。况且主公平日早起晏眠,栉风沐雨,艰苦备尝,此等忠诚,亦可告白于天下!就使有罪,亦不过是个公罪。假使主公要自尽以谢百姓,那么从前治水的共工孔壬怎样呢?他受任四十一年,而且荒淫废驰。到得后来,天子亦不过免去他的官职,并没有治他的罪。照这样看起来,虽则失败,一无妨害,主公又何必如此呢?”  鲧叹道:“不然,不然!从前冀州东部失败,还可以说偶然之事。现在此地又失败,岂还可说是偶然之事吗?我和孔壬比不来,他这个人是孜孜于利禄,而全无心肝的人;我却不然。  我以为一个人作大事,总要能负责任。我有我的政策,我有我的主义,我本了我的政策、主义来办事,事能办成,是我之功;而事失败,是我之罪。不能够拿了亿万百姓的性命财产来做我一个人主义、政策的试验品,作为儿戏的。现在我的主义、政策失败了,为我的主义政策不好的原故而死的人,不知道有多少万。那么我应该伏罪自尽,以谢那些为我而死之人,才叫做负责任。假使主义错了,政策错了,事情弄糟了,只要随时改过,设法变过,一次失败,第二次再来,第二次失败,第三次再来,但求我个人的成功,政权在手,不顾百姓的性命,这种人,正是豺狼共性,蛇蝮其心!我崇伯鲧决不肯做的。请你们还是让我死了为是!”  竖亥道:“主公所说固然极不错。但是主公治水的主义、政策全是为救百姓的意思;并非有害百姓的意思,就使害了多少百姓百姓,亦总会原谅。”鲧又叹口气道:“为救百姓和为自己夺政权、争名利,请问你这个心思,哪一个看得出来?世界上为自己争名争利、夺政权的人,请问你,哪一个肯老实说?  我的主义、政策,是为争名利夺政权的,他亦必定托名于救百姓,救国家。所以我说一个主义、一个政策,他的真个为民为国,和假的为民为国,只要看他施行之后:如果成功,能否与百姓、国家真有利益;如其失败,对于被害的百姓,有什么表示?真伪两个字,到此才看得出。现在我已失败,如果不死,可见从前救百姓的意思是假的了。所以你们还是让我死了为是!”  大章道:“主公所说固然不错,但是小人看起来,对于百姓的表示,亦不必一定要死。从前有一个刺客,技艺精绝,后来刺一个人,一击不中,从此远扬,不知所终。小人看这种方法,亦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示。主公何妨选一个地方,轻举高蹈,隐姓埋名,过此一生呢?况且现在公子不在此地。主公就使要以死谢百姓,亦何妨稍缓须臾,等和公子会面之后,一切家事属付好了再死呢!”  鲧听了,未及答言。竖亥道:“大章之言极是。主公如果隐遁,某等二人情愿伺候追随。无论海角天涯,虽死不辞!”  鲧叹道:“承你们二人如此相爱,非常感激!不过我总应该死的。现在就依你们的话,暂缓须臾吧!我甚懊悔不听吾儿之言,致有此种失败。吾儿当日曾经规劝我过。唉!他此刻不知道在何处?罢罢,再说吧!”当下鲧从舱口回到舱中坐下,叫大章取出笔和简牍,伸手就写道:字谕文命儿知之:我今日事已失败,非死无以谢百姓。本来我已立刻赴水而死,为大章、竖亥二人所阻,暂缓须臾。我生平不畏死,并且我素负责任。这次事实,自问在理应死,在法当死,死何所吝?现在暂缓须臾,并非尚有恋生之意,亦并非存有侥幸之心。所惜者,未见汝耳!我研究水利数十年,自谓颇有心得,何图纸上空谈?看去似乎都是不错,而行之实事,处处窒碍,终至铸此大错。尤误者,偷窃上帝之息壤,自以为独得之秘,想仗此以竟全功。不意溃败愈大。或者上帝怒我之偷窃,而降以大罚乎?往事已矣,不堪再说!我今朝以垂死之身,尚欲致函于汝者,一则,父子之情,不忍不留一言,兔汝将来抱无穷之憾。二则,此次之祸,闯得太大,我身虽死,我罪仍难宽。希冀汝能为国家效力,奠此水患。汝之功能成一分,则我死后之罪,亦可宽一分。汝之学识,颇有胜于我处。前日不听汝言,至今悔恨,已属无及。但愿汝他日任事,能虚心从善,切勿蹈我之覆辙也!计此函达到汝处,我或者已早入九泉。  从此眼睁睁所盼望者,只有汝一人。汝务须努力设法,以盖前人之愆。嗟嗟吾儿!从此永诀矣!某年父鲧字。  写完之后,交给竖亥,说道:“你替我去寻吾儿,将此函交给他。”竖亥领命,又问道:“将来公子如有复函,或亲自来省观时,主公在何处呢?”鲧叹道:“我们父子从此不会有相见之日了。况且我行踪未定,说他做什么?”竖亥道:“虽然如此,小人总要知道一个复命之地。”鲧低头想了一想道:“总在海边,或海岛中。”竖亥听了,如飞而去。  这里鲧和大章舍船登岸,改变服式,急急的向东南海边而行。船过大陆泽时,人民遭灾的尸体和房屋毁坏的痕迹,还有得留在那边。便是几条大堤,遗迹亦尚在。鲧一路看了,深自怨恨,不应该以这种未成熟的主义、政策来害百姓。再加以一路听见那百姓毁骂之声,心中真是说不出的难过。幸喜服式改了,无人认识。过了半个月,到了一座羽山之上,暂且住下不表。  且说帝尧自从那日上朝,拒绝鲧与孔壬的谏诤以后,到得次日,有人来报说:“鲧和驩兜、孔壬三个人都出都去了。”  帝尧见他们不别而行,颇为诧异。即而一想,或者是在近郊游玩,并非归去,亦未可知。适值因治水之事,须与鲧相商,帝尧就饬人去宣召。哪知鲧竟不来,而且口出不逊之言。  帝尧闻之,甚为不乐。正与群臣筹商处置之法,忽然外面递到驩兜的表文,拆开一看,竟是大骂了帝尧一顿。大致总是说帝尧宠爱女婿,私以天下相授受,大逆不道等语。帝尧道:“前日在朝,鲧与孔壬都曾发言。所说的虽则不尽合理,或词气悖谬,然而还不失事君之道。驩兜那日亦在朝廷,何以缄口不语?到得此刻,再退有后言,是何道理?这个殊叵测了!”  梼(寿戈)道:“臣闻帝挚时代,驩兜、孔壬、鲧三人号称‘三凶’。帝挚的失德,都是他们三人教成的。如今圣天子在位,赦其罪而不诛,而且弃瑕录用,待他们亦可谓厚了。现在这三个人功业毫无,反仍旧朋比结党,同日不别而行。鲧既抗不应召,驩兜又肆意讪谤。臣想起来,这三人难保不有一种结合,有一种密谋,不利于国家。请帝将此三人严行定罪。如再违抗,六师挞伐。帝意以为如何?”帝尧未及开言,忽有庶官飞报道:“洪水汨汨,漫天而来,西门外已积水盈尺,人民大有死伤,请帝作速定夺!”  帝尧君臣大惊,立刻退朝,齐到西门外察看。果见水势汪洋,人民纷乱,但不知这水从何处来。舜想了一想说道:“恐怕是鲧所筑的九仞之城崩坏了,漫溢过来的。幸喜此地地势尚高,或者不至于十分为害。但是下流之民苦了!”正说时,渐近水边,只见水波之中尸体也有,器具也有,房户门窗也有,鸡豚牛羊也有,陆续的漂流过来。帝尧看了,不禁叹口气道:“误任庸人,朕之过也!”那时大司农、大司徒、四岳等听了,都默默惭愧。帝尧忙叫人四出拯救,并商量赈济之法。  到得次日,庶官来报,果然是九仞之城崩溃了。帝尧道:“鲧这个人溺职殃民!既然如此,应该如何惩处?”士师皋陶道:“依臣愚见,应该明正典刑。从前帝于孔壬有罪不诛,臣以为是错的。此次鲧流毒较大,而且有不臣之心,非正法不可!”帝尧问群臣道:“士师之言,汝等以为如何?”四岳等面面相觑,不作一声,只有太尉舜力赞其说。帝尧道:“那么等他来请罪时执行如何?”太尉舜道:“前次召他尚不来,此次恐未必肯来请罪。请派人去就地正法吧!”帝尧道:“派何人去呢?”太尉舜道:“崇伯是个大臣,诛戮大臣,理宜郑重,非有声望素著之大臣,前往不可。臣意莫如四岳。”  四岳再拜稽首辞道:“鲧的治水,是臣等所力举。现在既然败绩,鲧固应死。臣等所举非人,亦应后死,实未敢靦颜前往!”帝尧知道他们确有为难情形,亦不勉强。但是八元八恺都是新进之人,资望太浅,亦不好差遣。忽而想到了,说道:“老臣祝融,四朝元老,现在此地,精神甚健,何妨烦他一行呢!”太尉舜听了,非常赞成。当下就派他的孙子前往宣召。  原来祝融自居祝融城,改名苏吉利,与他的夫人王搏颊一心祠灶,求长生之术,久已与世事不相闻问。后来洪水告灾,祝融城下不能住了,于是与其从子和仲、和叔,孙子篯铿等一同迁到太原。帝尧为之筑室居住,十日一朝,礼遇极盛。  这日听见帝尧召他,他就跟了篯铿入朝。帝尧将刚才所议论的事和他说了。祝融道:“只要情真罪当,老臣不惮远行。”帝尧大喜,又说道:“朕宫中藏有宝刀一柄,是先代的遗物,这次祝融前往,可携了去,以壮威严。朕在位七十余载,从未敢诛戮大臣,此次真是万不得已也!”  祝融叹息道:“从前颛顼帝以庚寅日诛臣兄,亦出于不得已。公义私情,岂能兼顾?老臣就此去吧!”帝尧道:“篯铿也同了去,路上一切可以伺候。”篯铿亦领命。那时,一口宝刀已取来了。祝融氏便拿了宝刀,率了篯铿,辞帝而去。  回到家中,将此事与老妻王搏颊说知。王搏颊埋怨他道:“你修行祠灶数十年,现在却地去干这个杀人的勾当。所杀的人,又是你的亲属。天子固然糊涂,你承认了来,亦太冒昧!”祝融道:“有什么要紧!我们所祠的是灶,灶下就是杀气充满的地方。平常一日功夫,无罪的牛、羊、鸡、犬、鱼、龟,小而至于虾、蟹,不知道要死许多?况且是杀一个有罪之人呢!  至于鲧,虽则是我的从孙,但是既已犯法,即不能留情。又临以天子之命令,岂可辞吗?”当下收拾行李,与篯铿带了几十个人一齐上道,向西北而行。  从吕梁山东直到孟门山南,寻不见鲧的踪迹。问到那在水次办公的人员,都说:“自从那日堤溃之后,崇伯和他最亲信的大章、竖亥两个都不见了。有人说:‘他已投水自荆’有人说:‘已遁逃海外去。’有人说:‘他已人都请罪去了。’崇伯向来待我们极严,他的行踪向来不和我们说知。他没有叫我们走,我们只好在这里静等。计算起来,已有二十多日了。”  祝融向篯铿道:“人都请罪之说最不确。我们刚从都中来,并无其事。自尽之说,或者有之。果能自尽,亦不失为负责任的人。但是尸首在哪里呢?他果已自尽,决不会经于沟渎,不使人知道。他所亲信的人必看见,必定给他收葬。外人未有不知道的。现在四方探听,一无闻知,一定不是死,一定是畏罪潜逃了。”篯铿道:“逃到哪里去?西投孔壬吗?南投三苗吗?”祝融道:“我看不会。我从前与他们同朝,知道他们情形。鲧与孔壬、篯兜不甚相合。况且小人之交,势利为先,有势有利,方才可合。鲧既失势,即使往投,亦必不受。鲧的性质傲,亦必不肯往投。我看还是到东海边去寻吧!”当下祖孙二人计议已定,就往东海滨而来。  到处寻访,果然渐渐有点踪迹。原来鲧虽改易服式,那大章的健步是人人所注目的,因此探访着了。这日,祝融等到了羽山,山上有一座土城,据土人说,前月有两个人来此居祝祝融问这两个人是否仍在城中,土人道:“一个常在城中,从不出外。一个善走的人时常下山,但晚上仍归来的。”祝融道:“你们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?”土人道:“知道。有揣测说他就是治水的崇伯。”篯铿道:“既已到此,何妨到土城里去一看呢?”祝融道:“是。”于是祖孙二人带了从人,来到山中。  细看那土城周围不过几丈,高不过一丈,里面有两个茅屋,简陋之至。走到里面一看,却是空空如也,一个人都没有。祝融诧异道:“躲到哪里去了?”各处寻转,仍无影响。再下山来问土人。内中一个人说道:“三日前黎明时,我仿佛见他们两个人下山向西南而去了。”祝融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向西南去找吧,不怕他逃到哪里去!”  不言祝融祖孙跟踪追寻。且说鲧到了羽山之后,因为避人耳目,所以筑城居祝但是总觉心神不宁,就叫大章到帝都探听朝廷对待他的方法。大章竭一日之力到帝都探听后转来报告,说道:“是议决正法。”鲧便埋怨他道:“当初让我死了,岂不是好?如果等他们加我以诛戮,羞耻极了!”大章道:“现在我们再往南行,避到蛮荒之地。使朝廷寻找不到,那就好了!”鲧无可如何,只得答应。于是二人秘密动身,到了劳山。  人迹太多,深恐不能藏身,乃再向西南而行。  一日到了一座山上,那山凑巧亦叫做羽山。山上有一个大池,名叫羽渊,其水甚深,清澈见底。鲧在山上住了两日,愈想愈愤,决计自裁。  一日,与大章到羽渊旁边闲走,乘大章不备,就向水中一跳。大章慌忙来拖时,已浸在水中央了。大章急得没法,适值有好几个人走上山来,看见了,就和大章一同捞救。哪知捞将起来,搁在渊边,业已肚腹膨胀,气息全无。大章不禁大哭,忽然看见鲧的身上蠕蠕而动。大章大喜,还当是复活了,忙与众人救治。  哪知动了许久,只是胸口动,四肢并不动。又过了片时,竟从他衣襟中爬出一个焦黄的大动物来。仔细一看,乃是一只熊。众人大骇,齐声鼓噪,那黄熊疾忙向渊中窜去。众人向渊中一看,只见并无黄熊,只有一个三只脚的能鳖,在那里浮沉上下,游泳自得。大家正在诧异,忽见有五个人跑上山来。内中一个看见了大章,就问道:“崇伯现在何处?”大章一看,原来是和仲家里的从人,向来熟识的,就用了手指指尸首,说道:“崇伯在此,已经死了。你寻他做什么?”那人过去一看,也不和大章说话,一转身就往山下而去。  过了多时,忽然来了许多人。内中有一个老者,一个壮年,都是贵官打扮。那个壮年官员,大章在帝都的时候是见过的,知道他就是篯铿。那个老者却不认识。只见那和仲家的从人上前向大章说道:“祝融有话问你呢,你须实说。”大章知道是朝廷诛戮祟伯的人寻到了。好在崇伯已死,无庸再讳,就将自九仞之城崩溃后,一直到此刻的情形详述一遍。  篯铿听到黄熊之事,大不相信。说道:“不要是渊中本来有这个黄熊的吗?”祝融道:“那么黄熊到那里去了呢?我想崇伯是非常之人。或者是他的精灵所化,亦未可知。”说完,就和篯铿到渊上来看。只见那黄熊还是在水中游泳自得。忽而昂首凝视,似乎看见祝融等了,随即掉转身躯,直沉渊底,不复再出。大家益发知道了确是鲧的精灵所化了。后来到春秋时候,曾示梦于晋平公,入其寝门,要求祭祀。而后世夏禹王庙中的祭祀相戒不用熊与鳖两种,就是这个原故。  闲话不提。且说鲧既死了,宝刀亦用不着。祝融就叫人用上等之棺将鲧尸首盛敛,择地安葬。这里就和篯铿回都复命。  那时帝尧已和群臣商量处理孔壬、驩兜之法。太尉主张:现在水患未平,民生凋敝。西北一带,交通阻滞,用兵尤非所宜。  况且孔壬尚无显著之逆迹,暂且不去问他。只有驩兜,如此跋扈,应加惩处。但是三苗立国多年,施展他的种种政策,根深蒂固,急切亦无可奈何他。只能下一道空令,布告诸侯,将驩兜放逐于崇山,料他从此亦不敢出境了。且待水患平后,再作计较。众人赞成,这事总算处告了结束。  等到祝融归来,缴上宝刀,并将一切情形奏明,帝尧和群臣听到黄熊之事,亦深为太息!当下竭力慰劳了祝融一番,就将那口宝刀赐了他。后人因祝融名字叫“吴回”,就叫这口刀作吴刀。祝融稽首受赐,辞了帝尧,仍旧回家去祠他的灶。  哪知年岁究竟大了,虽则精神甚好,但是经过这次的长途跋涉,不免劳倦,归来之后,不久就生病,过了半年,一命呜呼。他临死的时候有几句遗言嘱咐篯铿道:“生为南方火正之官,死了之后,一定要葬在南方,方才瞑目。”帝尧得到这个噩耗,非常震悼,又因为他这次奉公远出而致死,尤其歉然!  所以对于他的遗言一定要依照他做。可是此刻洪水既烈,而南方之地又为驩兜、三苗所盘据,万万不能前往安葬。只好暂时权厝,以待时机。这是后话,不提。  且说祝融归家之后,帝尧又问群臣道:“鲧既伏罪,但是水患正急,继他之后,不可无人,究竟叫哪个去治呢?”太尉舜道:“臣观鲧之子文命于治水政策极有研究。鲧不用他话,以至失败。假使叫他来治,必有成效。如无成效,臣甘随坐。”帝尧道:“杀其父而用其子,他肯来吗?”太尉舜道:“那是因公义,不是因私怨。文命是个贤者,必定深明公私之辨,不至误会的。况且他能够将水治平,正可以干父之蛊,尤必乐于从事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就叫文命继其职吧。”决定之后,太尉舜就饬人去找文命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5:16:28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且说文命自从与舜分别之后,拟绕道雍州,泛山海,至孟门山考察。一日,乘了一只小舟,至一处山脚下晚?白。这时正值中秋望日,一轮明月高悬空际,照得来那大千世界如水晶宫殿一般,明净之至。晚餐之后,真窥、横革都睡着了,文命独自一人倚着船唇,举头望月,低头思亲,愁绪万千,重重钩起,长叹了一声,又滴了几滴无情无绪的清泪。  朦胧间正要睡去,忽听得岸上有人叫道:“公子请了!”  文命一看,原来是个道者,羽衣星冠,面如傅粉,唇若涂朱,举止不俗,从岸上走向船头,向自己拱手。文命慌忙起身还礼,并请问他姓名。那人道“某姓宋,名无忌。适才踏月至此,见公子一人在此赏月,未免寂寞,特来相伴,未知肯容纳否?”  文命道:“那是极好之事,有何不可!请坐请坐。”那宋无忌就在船首之内坐下。文命便问他家住何处,宋无忌指指月亮,笑说道:“某就住在这个里面。”文命诧异道:“就住在月亮里面吗?那么足下是仙人了。”宋无忌道:“仙不敢说。不过看到天上如自己家庭一般,来往很容易而已。”文命道:“某等凡人,可请足下带领着去玩玩吗?”宋无忌道:“这个有何不可?请问公子,愿坐船去,还是愿走去?”文命道:“走去便怎样?”无忌道:“愿走去,某便预备轿。愿船去,某便预备船。”文命道:“夜色已深,哪一项快?”宋无忌道:“当然船快。”文命道:“那么坐船吧。”宋无忌听了,就用手向空中一招,说道:“船来!”只见天半飞下一只彩船,长约二丈,船底两边密排白羽,仿佛如僬侥国所进贡的没羽一样,而有云气拥护着宋无忌就邀文命登上去。文命走出自己的船,走上那彩船,只见里面陈设很是精致,舒服之至。  坐下之后,倏觉彩船已渐渐上,倚舷一望,但见那船底的白羽一上一下,在那里乱摇,与鱼鳍鼓动相似。这时离地已不知道有几千丈高了。看那山海如轮,如盘,如镜,如豆,倏已不见。仰望明月,则逐渐而大,竟至无可比喻。光芒直射,可察秋毫。又过了片时,觉得彩船已入于明月之中。宋无忌向文命道:“月中境界甚大,下船步行,某看太费事。不如仍旧乘船,往各处游览一转吧!”文命称善。  于是彩船径向前行。但见山川人物,宫殿树木,一一都与世间无异,惟气象华丽,万万非世间所能及。正走之间,忽听得斧凿之声,铮铮震耳。文命倚舷寻觅,只见一处有无数人在那里工作。有的补山,有的修石,忙碌之至。宋无忌道:“月是七宝相合而成,其势如丸。但是射着太阳光,受它的灼烁,不免要受销损。所以月亮中岩石突出的地方,常有八万三千户的人随时随地为之修治,此地就是一处。”  文命听了,亦不再问。又走了多时,但觉异香芯郁。原来前面一株大桂树高约千丈,桂花桂子累累不绝。文命正在凝视,陡见树下一个人拿了一柄板斧,向那桂树乱砍。文命不禁失声叫道:“这样大的树,砍去他,吕不可惜?”宋无忌笑道:“砍不去的,这人姓吴,名刚。学道不专,犯了过失,所以罚他在此地做这个无益之事。哪里砍得去呢?”文命细看,只见那斧头砍了进去,刚拔出来,那砍的缺痕早已不见了。如此随砍随合,劳而无功,不禁诧异之至,方叹仙家妙用。  又走了片时,只见迎面一所宫阙异常巍峨。宋无忌道:“此地乃明月之中心。既然到此,不可不进去一游。”说时,彩船顿时停止,宋无忌招呼文命出船。携手并行,走到那宫阙之前,只见上面横着一块大榜,榜上写着“广寒清虚之府”六个大字。文命正要动问,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宫妆绝色的仙女来,向文命行礼道:“公子光临,难得难得!请到里面玩玩吧!”  文命即忙还礼,请教她姓名。宋无忌在旁代答道:“这位是结璘仙子。从前亦是下界人。他们有兄妹两个,令兄名叫郁仪。有一年,他们看破红尘,商量寻一个长生不死之地,去安身立命。他令兄说:太阳最有恒,能够托体于太阳之中,那么一定可以长生不死了。这位结璘仙子却嫌太阳之光太强,恐怕禁不住那种热度,以为不如月亮之明净幽雅。于是他们兄妹各奔前程,郁仪奔入太阳之中,这位结璘仙子就到此地来,和我们作伴。这就是她的历史了。”文命听了,忽然想起姮娥的故事。就问道:“从前下界有一位司衡羿的夫人,名叫姮娥,听说偷窃了羿灵药,逃到月宫里,不知此刻还在此地吗?”宋无忌听了,笑道:“是在此地。公子要想见见她吗?”文命道:“某并非要见她,不过想起这种无情无义的人,居然亦能够跑到月宫里作个神仙,真是不可解之事。所以要问她一个究竟。”结璘道:“她亦就在这里面,我们进去,遇着了,给公子介绍吧。”说着,转身向里便行。宋无忌邀了文命随后跟着走。  但见处处是琼楼玉宇,说不尽的繁华富丽。而且处处笙歌,户户弦管,有几处树荫之下,竟有无数女子,在那里歌而且舞。  文命向来是不喜音乐的人,听到看到这种歌舞,又见那树上面的珍禽翠羽亦飞翔鸣啭,和那女子的歌舞相和答,真是莫名其妙。心中暗想:天上的神仙真是空闲,真会取乐!  正在想时,只听见路旁又有一阵妇女暄笑之声。回头一看,原来一所大宫殿内走出无数女子来。最可怪的,衣服分红、黄、青、白、黑五种,各以类从,仿佛五队兵一般。每队当先的一个仙子大约是主人,其余后面簇拥着的大约是婢女之类。  那为首的五个仙子栅栅前进。一面走,一面笑,一面说道:“今朝宋先生请到高密公子来了,我们迎接来迟,有罪有罪!”又向文命行礼道:“公子,长久不见了,一向好吗!”文命慌忙还礼,但不解他们“长久不见”之言。正要动问,宋无忌笑道:“某来介绍吧。这五位是月中五帝夫人。”指着穿青衣的仙子道:“这位是青帝夫人,名隐娥珠,字芬艳婴。”指着穿红的道:“这位是赤帝夫人,名逸廖无,字婉筵灵。”指着穿白的道:“这位是白帝夫人,名灵素兰,字郁连华。”又指着穿黑的道:“这位是黑帝夫人,名结达翘,字淳厉金。”又指着穿黄的道:“这位是黄帝夫人,名清莹襟,字炅定容。”  文命听了,一一重复行礼。  逸寥无首先问道:“公子离此地不久,从前一切情形,此刻还能记得吗?”文命听了,莫名其妙,不能作答。隐娥珠又笑问道:“公子本是此地人,公子知道吗?”文命益发诧异,便说道:“某不知道。”大家听了,都笑笑不语。  清莹襟道:“公子请到里面坐坐吧!”灵素兰道:“时候恐怕不早,耽误公子的归程,亦非所宜。”结璘仙子道:“让我来问望舒。”说着,向空中叫了一声,陡见一个女子从半空落下,穿着征衣,卷起双袖,像个正在那里做什么工作似的。  结连翘就问她道:“现在月轮已到什么地方?”那女子道:“快近西山了。”清莹襟道:“果然不早了,那么你去吧。”那女子依旧凌空而去。  这里清莹襟就说道:“我本想请公子里面坐谈,聊叙契阔。  如今时候既然不早,我们就陪伴公子从此过去,游玩一转,再送公子归去,如何?”文命唯唯,连声道好。于是大众拥着文命,曲曲弯弯,各处游玩。  走到一个大池边,结璘仙子向文命道:“刚才公子要见姮娥,现在在这里了,我请介绍。”说着,用手一指,文命一看,哪里是个人!原来是一只三足的大蟾蜍,停在石上,不住的喘息。不禁大为诧异,便问道:“(寿戈)娥不是人吗?”结璘仙子道:“何尝不是人?不过她做了没脸见人的事,遇见了公子,只好做作这个形状,大约是她的羞恶之心发现呢。”文命听了,再看那蟾蜍,只见她两眼闪烁,似有含羞之意。霍然一来,跳入池中,就不见了。  隐娥珠叹道:“一个人不可有亏心之事,做了亏心之事,无论你如何跳得高,跳得远,人家无从责备你,但是自己抚躬自问,这个良心上的责备是很厉害的。当初姮娥来的时候,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她的历史,到也坦坦白白,一无拘束。后来有一年,和一个女仙发生口角,两不相下。那女仙略略揭破了她几句,她顿时惭愧的了不得,忽而变作这个形状。公子你看,这种果报,岂不是凶吗?”  文命道:“她从此不能复还人形吗?”隐娥珠道:“不是。  后来我们知道了,责备那女仙,不应该许人之私,又安慰了姮娥一番,她才复为人形。然而忽然是人,忽然是蟾蜍,亦不定的。大约良心愧悔一萌,则变为蟾蜍;否则仍是人形。如今公子到来,她愧悔之心又生,所以又化瞻蜍了。”  文命道:“某闻蟾蜍蛤蟆之类,都是秉月之精华而生。从前《黄帝医经》有蛤蟆图,说道月生始二日,蛤蟆始生,不可针炙其处,这个话是确实的吗?”  隐娥珠未及答言,逸廖无在旁说道:“确实的。公子如不信,有一个极简便的方法,可以试验。公子回去,拿一只蟾蜍或哈螟,用绳索住她一只脚,拣一处有风不见日的地方悬挂起来。过了几日,那蛤蟆或蟾蜍必定死了。就掘地作潭,将它埋下。等到月食的时候,再将它掘出,用铜盆覆住,一面用棍棒敲击,不可使它绝声,直到月食完毕。揭开铜盆一看,那久死的虾蟆或蟾蜍就会得复活。照这点看起来,蟾蜍、蛤蟆与月亮之关系可想而知了。不是秉月之精华,何以有如此之感应呢?”  文命听了,仍有点不信。灵素兰道:“公子不必再疑,回去试试就是了。好在这个并不是玩意儿的事情,还可以救人的。  蛤螈蟾蜍复活之后,立刻再将它击死,拿来焙干研末,搓成小丸假使有缢死的人,将这丸药,灌入口中,周时之间,能够起死回生,岂不是亦是一件好事吗?”文命听了,紧记在心。  后来大家又走到一处,只见院落之前有一只白兔,两前足捧着一根玉杵,向一个玉臼中不住的乱捣。看见众人走过去,略不瞻顾,可谓至诚之极。文命又觉得稀奇,就问道:“这白兔会得工作吗?所捣的想来是仙药。”  清莹襟道:“说起这兔,着实可怜,又可敬呢!他本是下界婆泥斯国所生产,住在山中。和一只狐、一只猿做朋友,非常之要好。有一日,上帝化作个老者,到那国里去游玩,遇着这三种兽。看他们异类相悦,觉得有点古怪,要想试试他们的心,于是上前向他们求食。狐是很聪明的,立刻跑到溪中去,衔了一条鲤鱼来奉献。猿亦是很灵活的,立刻爬到树上去,采了无数果实来奉献。独有这个兔力薄弱,跑来跑去,总寻不出一种物件。他自己恨自己卑劣,然而竟没有办法。适值这时,猿与狐商量鲤鱼不可以生吃,又从别处弄到一个火种,聚起地上的落叶烧起来,要烹熟这条鲤鱼。这个兔子看了,顿生一计,说道:‘牺牲我自己,请他吃罢。’于是耸身投入火中,霎时间烈焰一炽,已经变成一只焦兔。那时上帝变化的老者、赶忙从火中将这焦兔取出,放在地上。叹了一口气,向猿、狐二兽说道:“你们二位的盛情已经可感了。但是他的盛情,尤为可感。你们二位我都赐你们长寿,至少可以活到一千年,他虽死了,然而我有方法可以使他仍旧复活,并且要使他留迹于天地之间,与天地同寿,这就是我所以报答他的方法了。”说着,用手在这焦兔身上抚摸了回。须臾之间,那焦兔复活,而且皮毛亦复生,仍然洁白。上帝就将他送到这里来,托我们看管。  公子,你看这只兔,岂不是可怜而又可敬吗?”  文命听到那番故事,真是闻所未闻。后来又游玩了几处,只见刚才那个穿征衣的女子又从空际飞来,向结璘仙子说道:“月轮已到西山,特来报告。”说毕,又凌空而去。宋无忌道:“既然如此,下界恐将天晓,公子应该回去了,仍旧由某送公子去吧!”  这时五帝夫人与结璘仙子一齐说道:“一别多年,难得到此。我们匆匆竟无物可以款待,并且连坐都没有坐,实在抱歉之至!等过了几年,公子大功告成之后我们再畅聚吧!”这时,那只彩船忽然已在面前,宋无忌即招呼文命登舟,文命亦不及与众人一一告别,但打总的说了几声“再会。”那彩船早又腾空而起,那些夫人仙子都看不见了。  文命暗想:“月亮号为太阴,月宫之中,自然以女子为多。  那些女子无不容华绝代,五帝夫人和结璘仙子更加出群,真是天上神仙,非人间所有了。”后来想到:“那穿征衣的女子飞来飞去,不知是什么人。”便问宋无忌。宋无忌道:“她本来亦是下界人,住在纤阿之山,名叫望舒。她有心学道,看见月亮,尤其羡慕。悉心研究月亮出没的路径,和它的速率,久而久之,竟给她研究明白了。有一年,乘月行距纤阿山最近之时,她就乘风御气,一跃而入月轮。五帝夫人因为她知道月行路径和速率,就派她做一个月轮的御者。从黄昏到天亮,她却是没得空的。结璘仙子因为她喜欢月亮,和自己同志,所以和她最好。”  文命道:“这么大的月轮,一个人推得动吗?望舒没有到月中的时候,这个月轮又是哪个为御的呢?”哪知道两句话问过之后,宋无忌一语不答。文命非常诧异,忽然之间,彩船中顿觉黑暗起来,文命着忙,再要想问,但见宋无忌将口一张,吐出火焰,须臾浑身是火,变成一个火人,熊熊之势,顷刻延烧彩船,那火焰直向文命扑来。文命情急无法,只得向船窗口一窜,顿觉飘飘荡荡,身子直坠下去……不觉冲口大叫一声,睁眼一看,依旧睡在自己船中。天色将明了,原来是一场大梦。仔细一想:“这梦做得真奇。倘使是幻梦呢,不应该如此清清楚楚,有条有理;假使是有应验的呢,那么他们说等我大功告成之后再会。大功要我成,我父亲是不会成功了。这是何等不幸之事呀!”想到此际,忧心如焚。  后来又说道:“管他!我且将他详细记下,等后日考察吧。”  就急急起身,取出简牍,将这梦记下。依旧和真窥、横革等启碇,前行到孟门山以北,阳纡大泽之阿视察了一会。觉得洪水一部的根源就在此地。然而万非人力所能施,只有求之于鬼神,于是具了牺牲,祷告了一会。急忙回去见鲧,痛说防堤壅水之害。自己上了两个条陈,鲧仍旧不听。文命无可如何,知道父亲的治水一定要失败了。又不忍看见他父亲的失败,于是想了一个主意。决定道:“我且去周行天下,视察地势,以作将来补救的预备吧。或者遇到几个有材干的人,可以作个帮手,亦是好的。”当下远远向着鲧的居室,拜了几拜,恸哭而出。带了真窥、横革,一同起身,作汗漫之游。  先到泰山之北,视察沇水。在那边一座山上,住了几日。  又越过泰山,渐到淮水流域。哪知这时江水已和淮水汇成一片,与海水亦打成一起。辨不出哪里是江,哪里是淮,哪里是海。  简括的说一句,那地势竟是陆沉了。间或有几处高阜丘陵,人民群集其上。或登木而栖,或悬釜而爨,或钓鱼糊口,或猎兽果腹,艰苦万状。文命看了,真是可怜之至!  一日,行到一处高阜之上,只见有茅屋数百户,参差的造在上面。文命亦不经意,忽听得似乎有弦诵之声,从那茅屋中透出来。文命暗想:“人民昏垫到如此,这个人为什么还在这里行乐?”不禁好奇心切,就踱过去看看。只见一所茅屋之中,有一个老者,衣冠甚伟,道貌昂然,坐在那里鼓瑟,口中唱着歌曲。细听那歌词,亦甚超妙。文命料他是个有道之士,顿觉肃然起敬,躬身站在门外,不敢造次进去。倒是那老者看见了,停了唱,舍了瑟,问道:“门外孺子,是什么人?”文命听了,慌忙趋入伏谒,自道姓名。那老者随即起身挽扶,说道:“孺子状貌,英俊不凡,老夫僻处,在此难得遇到,请坐谈谈吧!”文命告了坐,真窥、横革侍立于后。文命就请教老者姓名,老者道:“老夫姓大成,名挚,为贪简便,有时亦写作执。孺子似非此地人。洪水艰阻,未知来此何事?”文命就将自己家世及来历和志愿详细说明。大成执拱手致敬道:“原来是贵公子。如此英年,怀抱大志!失敬失敬!”  文命谦逊一番,就请教他治水的方法。大成执叹道:“老夫从前初遇到洪水的时候,亦会奔走各处,想视察一个救治的方法。后来觉得这个洪水竟是天地之大变。不要说共工、孔壬那种治水的方法不对便是令尊大人崇伯公的方法,亦不能对。  说一句直话,公子不要生气,恐怕令尊大人不久就要失败呢!”  文命忙问道:“何以见得呢?”大成执道:“老夫从前往北方视察,觉得北方的地质起了一种大变化。当初没有山的地方,后来火山不绝的喷发,隆起了一带大山。当初地势距海面并不甚高,现在觉得非常之高。有这两种特别的变化,岂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呢?况且北方情形如此,西方更不知如何,老夫因年迈路远,不能前往调查。假使西方地质亦与北方相同,那么岂是令尊大人的方法:弄些息土来,筑起几道堤,就可以治理呢!所以老夫的意思,果然要治洪水,单从下流沿海视察,终不是根本办法。最好要到西方去视察一回。或者东北一带,也去视察一回。因为近年沿海一带水势之泛滥,也许与东北地势有关系,亦未可知。迂谬之见,未知贵公子以为何如?”  文命听了,暗想这句话,仿佛从前曾经听见人说过的,究竟是不是这个原故,无从断定。但是果系天地特别的变化,那么虽则视察确实,又有什么方法与天地相争呢?因此一面答应,一面胸中却在那里踌躇。  大成执揣到他的心思,又继续说道:“公子以为老夫的话,是自相矛盾吗?但是老夫的意思是尽其在我,听之白天。照事势看起来,万万无成功之理。然而人事要不可不尽,古人所谓‘知其不可而为之’。或者人定能够胜天,或者精诚可以格天,于无可如何之中,竟能得到一种妙法,亦未可知。况且就是说天地大变,亦总有一个停止的期限,决不会永远变过去的。到得变动中止,那么胸中视察明白,早有预备,补救起来,自然更容易了。好在公子此刻别无所事,专以视察为目标,何妨一去走走呢?”  文命听了,主意顿然决定。即说道:“承长者教诲,顿开茅塞。小子决计前往视察是了。”当下又与大成执讨论些学术,谈到身心性命之学,哪知大成执是极有研究之人,口若悬河,滔滔不绝。而于做人“勤俭”二字的美处,“矜伐”二字的害处,尤反复说得透澈。文命听了,不觉倾倒之至。当下就请拜大成执为师,大成执虽则谦逊,但见文命英圣聪睿,也就答应了。于是文命和真窥、横革三人就住在大成执家中,讨论讲说,往往至夜半,方才归寝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2-1 05:20:11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  过了多日,文命辞了大成执,动身径往北方而来。先到老父工次省觐。哪知崇伯鲧竟是公而忘私的人,一心专门干他治水的工作,究竟文命多月在何处,作何事,他也绝不动问。原来他所筑的这些息土之堤,经那滔滔不绝的洪水浸灌,已有点岌岌可危了。在局外人看去,似乎不觉得有什么,但鲧是内行人,岂有不知之理?连日正在那里设法补救,忙碌不暇,所以更无心对付儿子。  文命看了这种情形,知道老父失败之期已经不远,禁不住心伤泪落,然而亦无可如何。  过了两日,便辞了父亲,径向北方而行。逾过恒山,到得一座山峰。但见北面远远山头都在那里喷发烟雾,并时发红光。  料想是地体剧变之故。正在出神,忽闻着一股异香,接着音乐之声悠扬宛转,不绝于耳。四下寻觅,只见东面有三个道人,都骑着一条龙,半凌空,半着地的直冲而来。周围拥护着道装的男女不知道有几千,填坑塞谷,手中都拿着各种乐器。有的擎伞盖,有的执香炉,种种不一。文命看了,诧异之极。正想回避,那骑龙的三个道者已到面前,一齐下了龙。为首的一个穿玄流之袍,戴太真冥灵之冠,佩长津悟真之印,先向文命拱手道:“公子光临,迎接来迟,恕罪恕罪!”旁边两个道者过来施礼。文命慌忙一一还礼。说道:“小子童稚,偶来此山游历,不识诸位是何神祗,敢劳枉驾,惶恐惶恐!”  那为首的道者说道:“某乃恒山之神澄渭淳。”又旁指道:“此二人乃某之佐命,河逢山神与抱犊山神是也。”  文命听了,慌忙再行礼致敬。澄渭淳道:“某等知公子此来是视察地势,预备治水。但是水患的根源虽起于东北西三方面,治水的方法却应该向南方去求。徒然视察东北西三方的地势,是不济事的。现在水患已到极点了。旋乾转坤,期已不远。  而且这个责任又在公子身上。某等深恐公子视察东北西三方地势,来往数万里,旷日持久。到那时这个重大责任无人担任,误了时期,有违天意。所以不避形迹之嫌,特来奉劝公子不要再往北行,赶快向南行为是!”文命听了这话,莫名其妙。便问道:“水患的根本,既然在东北西三方,自然应该向那三方去求一个救治的方法。为什么反要南行?南方又有什么治水方法呢?小子愚昧,不解此理,还请明示。”澄渭淳道:“此中都有一个天意在内,请公子不要狐疑。只要依着某的言语,从速南行就是了。至于治水的方法,不外乎学理器具人材三种。  到了南方,这三种都可以解决,此时也无庸预说。某等此来,专为公子报告此种消息。余无别事,从此告别。他日公子功成后再见吧!”说毕,就和河逢、抱犊两山神向文命一齐拱手,翻身跨上龙背,腾空向东而去。那些男女仙官纷纷随着,顷刻之间,杳无踪迹。但余那股异香,依旧氤氲山谷,许久不灭。  此时文命等三人仿佛在睡梦中一般,目定口呆,望着那些仙人的去路,半晌做声不得。到后来,还是横革先说道,“既然神明白昼下降,阻公子北上,劝公子南行,我看决非妄语,其中必有原因,将必有应验,不如遵奉的为是。”文命想了一想,亦以为然。于是三人下了恒山,急急的向南而行。  越过太行山、嵩山、方城山,刚到桐柏山,忽然大风聚起,吹得人都不能站足。文命等三人只好借了一个邮亭暂憩。哪知电光闪闪,雷声虩虩,霹雳之声,震动山谷。岩穴之中,被大风灌进去,都是呼呼怒号。十丈大树,摇摆得几乎倒地。最奇怪的,风虽猛,却无大雨,而天地渐渐昏晦。在那昏晦之中,仿佛有几千百个妖怪,憧憧往来于邮亭之外,屡次要想扑进来,但是又终不扑进来。  横革看见这种情形,颇为奇异。便问真窥道:“你看见外面有鬼怪吗?”真窥道:“怎的不见!我起初还当是眼花,原来你亦看见了。”二人又问文命:“看见吗?”文命道:“看见的。这种妖鬼,大可以不必理他。古人说得好:‘见怪不怪,其怪自败’。若要怕他,或要怪他,那么他就要作怪了。”二人齐声道:“我们并不怕,只觉得他怪。”文命道:“快不要以他为怪了。”二人答应。忽然见一道红光,穿入昏雾之中,霎时间雷也止了,风也息了,天色也明亮了,鬼怪的影子亦倏忽不见了。二人大奇,忙问文命是什么原故,文命道:“此中想必有个理由,不过无从揣测。”只好以不解解之,说若有神助而已。  当下三人越过桐柏山,到了汉水流域。只听得道路纷纷传言,说道冀州东部堤防溃决,又酿成大灾。文命知道父亲已经失败,悄然不乐。适值天又大雨,遂在旅舍之中闷坐愁思,暗想:“这个洪水,究竟如何才可以平治?恒山神叫我到南方来,南方广大之极,究竟在哪一处可以得到治水之方法?”  忽然外面有一个大汉进来说:“崇伯公子在此地吗?”横革忙问:“你从何处来?找祟伯公子做什么?”那大汉道:“郁老师有书在此,叫我面交崇伯公子。”文命听见郁老师有信,喜不自胜。忙出外问道:“郁老师叫你送来的吗?老师此刻在何处?身体康健否?”那人道:“郁老师在梁州,授给我这函书,限我今日到此地投递。老师身体甚康剑”说着,将书函取出。另有一小册书随带送上。文命接来,先看那书信,大致说:“前者我允以书赠汝,今特饬来使送阅,此人姓之,名交,忠诚可任,希留之以为辅佐。汝大任将降,切宜努力!老夫静听汝之好音”等语。文命看了,细看那大汉,虬须虎眉,威风凛凛,确是一表人才。便问他道:“汝叫之交,是郁老师遣来辅佐我的吗?”之交道:“是,愿供差遣,敬乞录用!”文命大喜。那真窥、横革二人听说之交亦是郁华子遣来的,真是同门同志。因此,非常投契。  当下文命留了之交,便进内将郁老师所赠的书拿来一看,原来是黄帝的记载。遂细细看去,中间有几句说:“欲知治水之理,自有专书,其书在于九山东南天柱,号曰‘宛委’。赤帝在阙,其岩之巅。承以文玉,覆以盘石。其书金简青玉为字,编以白银,皆篆其文。”文命拿看到这几句,非常大喜,知道恒山神澄渭虩之言有验了。又知道郁老师在梁州,遂恭恭敬敬向着西方再拜稽首,以谢指示之恩。  于是与真窥、横革、之交三人商量到宛委山的路程。先到云梦大泽,再顺着江水一路东行。这时文命求书心切,亦无暇赏玩风景。但觉洪水之害虽亦不小,比到北方差好而已。过了敷浅原,渡过彭蠡大湖,再绕过黟山,渐渐已到长江下流。但是一片茫茫,全是大水。又乘舟行了多日,才到宛委山。  文命与真窥三人徒步上山。只见那山上乱石几突,有尖如笥,有圆如釜,有峻削如壁,有平衍如台,错落不一。各处遍寻,几于岩缝石隙统统搜到。足足搜了二十多日,终究寻不到。  真窥等都诧异道:“老师的话决不会欺诳的,究竟在何处呢?”横革道:“我想总在石中埋着,何妨来掘呢?”真窥道:“这许多山石,掘不胜掘,从何处掘起?”之交道:“或者是山神吝惜,有意隐蔽,不使我们寻到,亦未可知。我们何妨用些牲畜先祭他!”文命听了,亦以为然。  于是四人重复下山,购到一匹纯白的马。择了一个吉日,再上山来,杀马以祭,并将他的血洒在山上,以表诚敬之意。  哪知再寻了多日,依然了无消息。大家益发诧异,然而并不灰心。一日,文命又到山巅搜寻了一回,不觉仰天而叹。心想:“父亲此刻不知祸福如何?老师虽则有意提拔我,指示我,然而多日以来,竟寻不到。想来总是我缘悭命薄,不应该得这种宝书,不应该建立这个大功,不应该扶助我父亲的失败了。有何心情,再活于人世!”想到此际,愈想愈郁愈闷,心中仿佛一块大石压塞似的。于是砉然长啸一声,以舒其气。不知不觉,疲倦起来,就席地而坐,斜倚在一块圆如釜的岩石上,略事休息。  刚一合眼,忽见一个男子穿着大红绣花的美丽衣服迎面走来,对着自己作揖,说道:“高密君请了。”文命慌忙起身还礼,就问他是甚人,那男子道:“某乃玄夷苍水使者。昨听见上帝叫高密君到此地来,所以某来恭候大驾。”文命便将求书之事告诉了一遍,使者道:“高密君,你来的时候不对,手续又不合法,所以寻不到了。”文命便问:“怎样不对,怎样不合法?”使者道:“时候太早,不是此刻之事。手续上不应该如此之简单。不祭固然不可,仅仅杀一匹白马祭祭,亦未免草率。”一面说,一面亦倚在那岸石上,眼看他方。文命听了,自觉疏慢,慌忙稽首问道:“那么手续究竟应该如何?”那使回转脸来说道:“要想得我山神之书的人,应该先在黄帝岩岳之下斋戒三月。等到庚子这日,再登山将此岩石掘开,那么书才可得了。”文命听了大喜,正要再问他住在何处,那知一转眼,使者已经不见……徐徐醒来,乃是一梦。文命定了一定神,知道这梦必定有验。就和真窥等说知,一同下山。  从第二日起,就在黄帝岩岳之下斋戒起来。凝神一志,向往黄帝。足足斋戒了三个月又五日,适值遇到庚子日。文命乃又备了丰盛的祭品,带了真窥等再上山来。祭过之后,文命当先,领了三人到山顶上。指着那圆如覆釜的一块岩石说道:“你们给我掘。”横革等两锹一锄,同时下去,只见那岩石已豁然而开,并不费力。却如天生的石盖一般,揭开一看,只见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玉匮约有三尺高。匮的左首,还放着一块赤硅,其色若日。匮的右首,又放着一块碧珪,其色若月。  文命看了,先向石函再拜稽首。然后亲自将这个玉匮,和赤碧二珪取出,放在岩石之上。禁不住先将玉匮打开一看,哪知里面共有二十册书,都是用黄金铸成,两旁又用白银镶边。  书中文字,果然都是用青玉篆成的。再看那赤碧二珪,长约一尺二寸,两个大小一样,拿来当镜子一照,光明无比。文命知道必是至宝,回过头来,哪知自己的目光竟大变过,岩石里面深到几千尺之下,都能够洞然明白的看见。文命又惊又喜,遂将二珪藏在身边。又叫三人将石函依旧盖好,然后捧了玉匮,回到下处,细细观看。原来山川脉络,条理分明。凡从前所怀疑而不能解决的,此刻都可以解决了;凡从前所游历察看而觉得模糊的,此刻全然彻底明白了。不禁欣慰之至!然而因此蹉跎在宛委山下,勾留的日子不少。心里记念父亲,急急思归。  在临行的时候,还向那宛委山拜了几拜,以谢玄夷苍水使者。  于是依着旧路而行。哪知刚到黟山,忽然后面有人赶来,高叫:“公子慢行!”其快如风,顷刻已到面前。文命一看,乃是竖亥。不禁大惊,知道有点不妙。便问道:“汝何放在此?”竖亥道:“小人寻公子,寻得苦呢?”文命道:“你寻我做什么?我父亲好吗?”竖亥听了,连连摇头。;急忙从身上取出一函,递与文命。文命接来一看,原来是父亲的绝命书。一路看,一路泪落如縻。看完之后,已悲哽不能成声。便问竖亥道:“你动身之时,我父亲还在世吗?”竖亥道:“还在世。”说着,又将隐遁海滨的话,说了一遍。文命道:“我看,我父亲一定负责杀身,决不肯草间偷活的。这时恐怕早已去世了。”说罢,又恸哭起来。  过了一会,又问道:“这书函还是去岁写的。现在已一年了。”竖亥道:“小人不知道公子在何处?到处乱寻,先想公子或回到梁州去,所以到梁州,又到雍州,又到荆州,最后才跑到此。凑巧前途有人说,刚才有个耳有三漏的人从此路过去。  小人料想必是公子,随后赶来,果然遇着。否则失之交臂,不知道更要费多少转折了。”文命道:“此刻我想到东海滨去寻父亲,但是究在何处?生死存亡亦不得而知,寻起来也非常为难。我看索性劳你的步先去访求,我随后就来,总在泰山上会齐。如果寻得到,我父子都感激你的。”竖亥道:“公子言重。  小人受崇伯厚恩,虽死不辞,况且又是应尽之义务嘛,小人就去。”说罢,就如飞而去。  这里文命和真窥等并立即上道。由长江口径趋泰山,不走桐柏山。文命一路的忧惶苦楚,记念父亲。渐渐到了沛泽相近,只见两个善走的人迎面而来。一个是竖亥,一个是大章。文命忙问:“我父亲怎样?”二人不及开言,先号啕大哭起来。说道:“主公没了!”文命一面哭,一面问:“怎样怎样?”大章便将一切经过,细细说了。文命呼天抢地,恸哭了一番。既而一想:“徒哭无益,我总要遵我父亲的遗嘱,平治这水土才是。”又想到:“母亲临终时,曾经虑到这一日,叫我要干蛊。  现在这个责任竟降到我身上来了,我将如何呢?虽则有了金简玉篆之书,但是只说明一个理,一个法。至于实行起来,那种困难真不知道有千千万万!万一旷日持久,又将如何呢?万一再不能成功,那么怎样?”想到此际,忧闷欲绝。到了旅舍之中,更换素服,又是悲哀,又是愁闷。  哪知夜间又做其一梦,梦见在一个茫茫大水的旁边,自己赤着身子,跳到水中去洗裕先用手掬了些水,痛饮一阵。后来正在游泳揩抹的时候,忽见东方一轮红日从波心直涌出来,蚩蚩有声。顿觉水光潋滟,如万道金蛇,闪烁人目。一轮红日已升上去。那波中仿佛还有一轮红日,在那里浮沉,作上升之势。回看自己,赤身露体,无处不照着日光。忽而那轮红日,陡如弹丸一般向着自己打来,不觉一吓而醒。  醒了之后,自己解释道:“红日,是天子之象。红日从水中涌起,直照到我身上来,莫非天子将加我以任命,叫我去治水吗?上面一轮红日,波心还有一轮红日,或者是现在的臣子将来的天子在下面举荐我,亦未可知,且看吧。”  次日,刚与大章等闲谈,只见横革和一个人走进来。仔细一看,原来是国哀。文命忙问他来的原因,国哀道:“小人自从那年在华山拜别之后,过了一年,就辞职,想来投奔公子,哪知生病了。病愈之后,跑到冀州,又跑到兖州,到处寻公子,总不知下落。后来听说崇伯在羽山去世,我想公子或者必到羽山。所以总在此处留心。今日遇到横革,知道公子果然在此。  现在听说朝廷正在访求公子,将加以大用呢!公子到帝都去不去?”  文命道:“这话真吗?”国哀道:“千真万真。朝廷因访求公子不到,听说已饬下各路诸侯一齐访求呢。小人前月经过莘国,那边是公子的母家,朝廷恐怕公子在母家,早来寻过了,那边无人不知。公子何妨径到帝都去呢?”文命听了,沉吟一回。  原来文命初意,原想到羽山省墓。因为有黄熊的故事,殊觉尴尬,非常踌躇。可现在听见说天子访求他,他就决定主意,以干蛊为先,以省墓为后。当下遂向国哀道:“既然朝廷如此找我,我就到帝都去。”大章听了,非常怀疑,就问道:“崇伯这次虽说自尽,但亦可算是被朝廷逼死的。况且老祝融宝刀已携求了,就使崇伯不自尽,亦必为朝廷所杀。这是杀父的仇人,不共戴天!公子何以还要去做他的臣子,北面事之?”文命听了,且哭且说道:“朝廷所施的是公法,不是私怨,私怨宜报仇,公法不宜计较,况且先父遗命,但叫继续治水,并不说仇不仇。所以我只要赶快将水治好,就对得起先父了!”大章听了有理,亦不再说。  当下文命率领大章等六人急急向北而行。路上诸侯知道了,果然都来招呼。有馈食物的,有送赆仪的,文命一概辞谢不受。一日,绕过泰山,到了巫山相近。只见一个黑面虬髯大汉,装束威猛,迎上前来问道:“君侯是高密公子吗?”文命应道:“是。足下何人,有何见教?”那大汉道:“敝主人有请,饬某来奉迓。”文命道:“贵主人何人?召某何事?”那大汉道:“见面后自知,无庸预言,请即随某来!”说罢,又连声催促。文命满腹狐疑,但察其意不恶,只得跟了他走。横革等亦紧紧相随。  转过一个山峰,只觉得气候渐渐换过了。刚才是冬令,黄茅红叶,景象萧条。此刻则桃红柳绿,芳草如茵,居然是暮春天气。大家正是不解!又走了许久,但觉琪花瑶草,纷披满山;异兽珍禽,飞行载路,说不尽的美景奇观。大章和竖亥道:“这青兖二州之路,我可说没有一处不跑到。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所在,我竟不知道,真是渐愧!”竖亥道:“是呀,我到过的地方亦不算少。这个所在,从来没有遇到过,真是奇怪!”  不提大章等闲谈,且说文命一路走,一路向前看。只见前面山上仿佛有极高大华美的宫殿,掩映参差。正不知里面住的是什么人,有这样奢侈。他的福气,比天子还高万万倍呢!正在思想,忽见前面又来一个大汉,青面紫髯,貌极可怖,装束亦是戎服。见了黑面大汉,便问道:“来了吗?夫人等久了!”黑汉应道:“来了来了。”文命至此,诧异之极,禁不得立住足,再问道:“究竟贵主人是何人?召某何事?”那黑汉道:“此地已到了,说说不妨。敝主人是西王母娘娘的第二十三位女公子,道号云华夫人。刚才游历东海,路过此间,叫某来奉请。至于何事商量,某却不知。”  文命听了,暗想今朝遇仙了。遂又问道:“二位贵姓大名?”黑面的道:“某叫乌木田。”青面的道:“某叫大翳。都是夫人的侍卫。”说罢,再催文命就走。将近殿门,只见四只狮子蹲在那里。见有生人走近,便抖擞起立,摇头摆尾,口中发出怒声,其响若雷。文命虽不害怕,大章等都有些股栗。大翳上前,向狮子叱了一声。四狮顿然俯首,帖耳,戢尾。走入门中,只见有八个大人,浑身金甲,高与檐齐,个个手执武器,对对而立。看见文命到来,一齐向文命行个军礼。随即止住真窥等道:“请诸位都在此少待,让高密公子一人进去吧。”国哀性最急,便不舒服道:“某等皆有护卫公子之职。公子是某等主人,怎么不许我们随着呢?”大翳忙过来安慰道:“敝主人单请公子,未曾说老兄可以随入,还请老兄等在此坐坐吧!”  文命听说,亦吩咐国哀等且不必跟随。就问乌木田道:“这八位伟人,是何等人?”乌木田道:“都是灵官,是外面守卫的职员。”说时,已过了大门。但见里面一片大广场,当中一座玉琢的大桥。桥的两面都是大池。池的四面栏杆,都以文石琢成,镶以黄金碧玉。一条大黑蛇蜿蜒曲折,蟠在栏干柱上,足有几丈长。文命问道:“这蛇是夫人所养的吗?”大翳道:“这是毒龙,不是蛇。是夫人所养的。”  又行了许久,才到正殿,那楹柱、梁木、窗帘等等,究竟是什么材料,实在辨认不出。但觉华丽无伦,精光夺目而已。  殿基高约三丈余,广约十三间,拾级而登。阶上阶下,站立数十百个高大的人,个个赳赳桓桓,手执兵器,戎装耀目。面貌亦人人不同,有黄,有蓝,有紫,有白,而以威猛者为多。文命略看一司,只见一个黄面大汉走来,说道:“夫人有命,高密公子到了,暂请殿上小憩,夫人随即就来。”大翳答应,就请文命人正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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