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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建议意见] 续:“中国上古神话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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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1:47:11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         且说陶唐侯自从遣羿南征之后,不到几日,庆都忽然生病了。陶唐侯衣不解带的服侍,真是一刻不离。有一日,医生来诊治,说道:“此地逼近大陆泽,地势低下,湿气太重,最好迁居高处,既可以避去潮湿,又可以得新鲜空气,于病体较为有益。”陶唐侯听了当然遵从,急急预备,将庆都移到一座山上去居祝但是病仍不好,而且愈见沉重,急得没法,只能斋戒沐浴,去祈祷山川。  那尧山东北有一座山,上有神祠,据土人说极其灵验。当下陶唐侯秉着一片诚心,徒步上山祈祷。可是他身虽在此,心中却时时悬念着垂危之母亲,所以走上去的时候,不时的回转头来望望,望什么呢?就是望他母亲居住的地方。走下山来时,亦是如此,这亦可见陶唐侯的纯孝了。所以后人就将这座山取名叫望都山,以纪念陶唐侯的孝行。但是庆都的病始终医治不好,过了两月,竟呜呼了。陶唐侯居丧尽礼,自不消说。五月之后,就在唐邑东面择土安葬。  那时讣告到亳都,帝挚虽在病中,但是因庶母的关系,祭奠赙赠,却也极其尽礼,便是四方诸侯亲自来送葬者也不少。  陶唐侯居丧亮阴,照例不言,一切政治概由务成子摄理。那时羿杀巴蛇及请讨凿齿的表文,都是务成子批发的。  一日,务成子正在处置政事之时,忽然取出一面朱布做成的小幡,上面图画着日、月、星、辰之文,吩咐属官,叫他照这式样放大五倍,去做一百二十面,定期十日,须要如数完毕。  百官看了都莫名其妙,只能照样如数去做。过了十日,一百二十面朱幡一齐做成,只见东方诸侯的使者都纷纷来告难,说道:“占据海滨的大风现在逐渐西来了。他所到的地方,房屋树木为之摧残,人民牲畜为之压毙,江湖之中,波浪滔天,交通断绝,田亩之中,茎枝毁折,秋收无望。近更纠合各地莠民,有据城池占土地之情势,敝国等无法抵御,为此特来恳请陶唐侯迅发雄兵,立予援助,不胜感激之至。”说罢,都再拜稽首。  务成子道:“敝国君正在衰絰之中,未能与诸位相见,殊为抱歉。但是对于此妖之为患,早有所闻,所以那破除他的器具亦预备好了。”  说着,就叫人将那造的朱幡取一百面来,按次分给各国使者,说道:“大风所恃的无非是他的风力。现在可将此幡于正月元日子时,在每邑每村的东北方竖立起来,以重兵守之,不要给他砍倒,他的风就失其效力,那就容易抵敌了。”各使者接到朱幡,口中虽竭力称谢,但是心中都不免疑惑,暗想区区一幡,何济于事呢,仍向务成子恳求出兵。务成子道:“敝国老将司衡羿出师南征,现在听说凿齿已经伏诛,不日即须凯旋,到那时立刻就叫他来吧。”各使者听了,方才欢欣鼓舞,持了朱幡,拜谢而去。  过了几日,司衡羿果然班师回来了,务成子代表陶唐侯率领百官迎接到朝堂之上,设宴慰劳。饮过三巡,务成子就向羿说道:“老将连年勤劳,今日才得归来,但是还要请你辛苦一趟,你愿意去吗?”羿道:“果然于国于民有利益,某决不敢辞劳。请问老先生,还要叫某到哪里去?”务成子就将东方各国请求的事情说了一遍,并且说:“这事亦非老将前往不可,而且就要去的,某已答应他们了。”羿道:“大风的名字甚熟,但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?老先生必知其详。”务成子道:“这个人亦是个得道之士,生平专门喜欢研究风学,所以他的名字就叫作大风。后来被上界的风伯收录了,他就在天上得了一个位置,和箕伯、巽二、飓母、孟婆、封姨等共事。但是他却是个不安分之徒,被风伯查知,将他斥革,从此他就流落在下界,却仍旧僭称风伯。当少昙、颛顼、帝喾三个圣人相继在位之时,主德清明,四海康乄,所以他不敢为患。现在帝挚荒淫无道,三凶朋比为奸,四海鼎沸,万民咨嗟,他就此趁机而起,这就是他的历史了。”羿道:“那个风力,有方法可破吗?”  务成子道:“有方法可破,前日某已制成了一百二十面大朱幡,给各国使者拿去一百面,还有二十面,请老将带去,竖起来,就可以使他的风失其效力。但是只能限于朱幡的范围以内,不能及于朱幡的范围以外,假使出了幡的范围以外,那就不中用了。老将去攻打起来,最好择要害之地,于二月二十一日子时,将各朱幡一齐竖起,然后设法诱他入于幡的范围以内,风力无所施展,不怕他不成擒了。”羿道:“他既然做过上界的神仙,当然有变化隐遁的法术,就使他失败,要想擒获他恐怕难呢。”务成子道:“老将虑得可谓周密了。某还有一物,可以奉赠,以助老将之成功。”  说着,就叫从人到寓所中将一个红匣子去拿来,从人领命而去。这里众人又随便谈谈,逢蒙问务成子道:“某听说:‘大块噫气,其名为风。’风这项东西,不过是阴阳之气流动而成的,哪里是有神道在其中主持呢?”务成子道:“风的起来有一定的时候,有一定的方向,又有一定的地方,这就是有神道主持的证据。不然,风这项东西,并非动物,绝无知识,何以能如此呢?譬如至治之世,风不鸣条,人君政治颂平,则祥风至。而乱离之世,往往巨风为灾,这是什么理由呢?神道的主持,就是主持在这种地方。”逢蒙道:“风这项东西,蓬蓬然起于北海,蓬蓬然人于南海,折大木,飞大屋,它的势力非常之猛烈,神道能够指挥它,真是奇怪不可思议了。”  务成子道:“这个并没有什么奇怪,不必是神道,就是各种动物亦做得到的。山里的猛虎,长啸一声,谷风就跟着而至,所以古人有一句话,叫作‘风从虎’,岂不是动物亦能够号召风吗?岳山有一种兽,叫作山狎,它走出来则天下大风,这又是一种了。江里的江豚,浮到水面上来一吹,风亦应时而生,这种多着呢。小小动物尚且能如此,何况神道!”逢蒙道:“照这样说来,我们人类不能够如此,倒反不如动物了?”  务成子道:“我们人类何尝不能够如此。从前有一个寡妇,事姑至孝,后来姑的女儿贪她母亲之财,谋杀了母亲,倒反冤枉是寡妇谋杀的。寡妇受了这个冤枉,无可申诉,不觉悲愤填膺,仰天大呼,顷刻之间大风骤起,天地昏黑,将君主的宫殿都吹坏了,君主才明白她的冤枉,岂不是人类亦能够致风吗!  但是这件事还可说是偶然的,或者说是神明之祐助,并非她自己要致风。还有一件,古时一个大将,和敌人交战,要想用火攻,但恨无东南风,恐怕纵起火来,风势不顺,倒反烧了自己。  后来另有一个人,会得借风,先在山下筑起一座三层的台,台上插二十八宿星旗,按着六十四卦的方法,用一百一十人侍立左右,每日祈求,三上三下,后来东南风果然大起,这岂不是人类能够致风之证据吗?还有蚩尤氏能够征风召雨,尤其是大家所知道的。即如某前日分给各国的朱幡,能够止风,亦是人类能力之一种。”  弃在旁问道:“老先生刚才所说的风伯、箕伯、巽二、飓母、孟婆、封姨等,当然都是司风之神了,但是他们的历史如何?还请老先生讲给我们听听。”务成子道:“风伯名叫飞廉,是个神禽,其身如鹿,其头如雀,有角而蛇尾,浑身豹文,是司风的专官。箕伯是二十八宿中之箕星,照五行推起来,箕是东方木宿,风是中央土气,木克土,土为妻,所以箕是风之夫,风是箕之妻,夫从妻之所好,所以箕星最喜欢风。但是箕星在二十八宿中自有专职,所以他的对于风,不过旁及,并非专司,平时不甚去管理,只有月亮走到他星宿里的时候,他就要起风了。至于巽二,是主持风信最紧要的职员,因为八卦之中,巽为风,他的排行,在兄弟姊妹之中是第二,所以叫作巽二。飓母所管的是海里的风,常住在南海那方面,生性非常暴烈。每当夏秋之间,云中惨然,有晕如虹,长六七尺,就是他要出来的符号。舟人看见了这符号,就好去预备躲避,这亦是他暴而不害的好处。孟婆所管是江里的风。她常游于江中,出入的时候,必有风跟着她,因为她是上帝的少女,所以尊称她叫做孟婆,那个风就叫少女风。封姨姊妹甚多,她的排行是第十八,所以又称为封十八姨,年轻貌美,性最轻狂,专喜欢作弄人,但她的职司最微,不过管理花时之信风而已。”契在旁又问道:“风神之中,一半是女子,为什么原故?”务成子道:“八卦之中,巽为长女,所以多女子了。”  正说到此,那从人已将务成子的红匣子取到。务成子把匣打开,从里面取出一物,递与老将羿。众人一看,原来是一颗极大的珠子,圆径一尺,色黑如漆,却是光晶耀目。务成子道:“此珠名叫玄珠,出在寒山之北,圆水之中,阴泉的底里,所以叫它圆水的原故,因为这个水波常圆转而流,与它水不同。  这水中有一黑蚌,其大无比,能够出水飞翔,常往来于五岳之上,千岁而生一珠。某在黄帝时,偶然游于寒山之巅,遇到此蚌,就取到此珠,这就是此珠的来历了。夜间悬起这珠来,明亮如日月,就使日间取出,照耀起来,亦能使百种神祗不能隐其精灵,真个是件宝物。所以这次大风战败之后,如果要变化而逃,老将但将此珠取出一照,他就无可隐遁了。”羿道:“假使他已逃远,亦能照得出吗?”务成子道:“可以照得出。  况且老将自有神箭,能够射高射远,怕他什么?不过据某看起来,老将的神箭上,最好先系一根极长的绳索,仿佛和那弋鸟儿的增缴一般,射着之后,就可以寻踪搜获,拖它过来,岂不好吗!”说得众人都大笑起来,当下席散,众人各自归去。  次日,羿到垩庐之中慰唁陶唐侯,又到庆都坟上去拜谒过,一面挑选兵士,正要东征,忽报亳都又降诏来了。陶唐侯虽在亮阴之中,但是对于君命理应亲接,当下拜受了一看,原来是个禅让之诏,内中并且有“本拟亲率群臣前来敦劝,因病体不堪跋涉,务望早登大位,以副民情”等语。  陶唐侯不觉大吃一惊,就召集群臣商议如何措词辞谢。司衡羿道:“现在帝的无道,可谓已极,但是这次竟能禅让天下,颇有仁心,亦颇有识力,而且语气恳挚得很,从此可将以前的不善遮盖一半了。老臣的意思,劝我主竟受了他吧,不必辞了。  古人说‘成人之美’,亦是此意,不知我主以为何如?”陶唐侯道:“这事万万不可。禅让之后,臣反为君,君反为臣,天下断无此理。况且寡人薄德,尤其不克承当,赶快拜表去辞吧。”羿道:“老臣听说,从前炎帝敌不过蚩尤,知道黄帝的德大,就让位于黄帝,黄帝亦不推辞。臣反为君,君反为臣,自古有之,何足为奇呢?”陶唐侯道:“这个不然,炎帝与黄帝不过一族,并非骨肉,今帝与寡人乃系同胞兄弟,攘兄之位,于心何忍?”羿道:“这次并非我主去攘帝的位,是帝自己情愿让位,况且九年以来,帝的失德太甚,难期振作。我主如不肯受禅,将来帝的失德,愈久愈彰,四方诸侯,天下人民,必有怨畔分崩的一日,难免要身败名裂。现在受了帝的禅,既可以成就帝的美名,又可以保全帝的声誉,岂不是两利吗!所以老臣替我主着想,替今帝着想,替天下兆民着想,替先帝的宗社着想,总是以受禅为是。”陶唐侯听了,仍旧是摇摇头说:“不可不可。”  那时君臣两个辩论了许久,其余务成子、弃、契等大小百官都默无一语。羿便向务成子道:“老先生何以不发言,劝劝君侯受禅呢?”务成子笑道:“依某看来,以辞之为是。”羿大诧异!忙问:“何故?”务成子道:“不必说原故,讲理应该辞的。”羿听了虽不惬心,但素来尊重务成子,亦不再强争了。于是陶唐侯就恳恳切切的做了一篇辞表,内中还含着几句劝谏帝挚的话语。刚刚拜发出去,忽然报道:“四方诸侯都有拥戴的表文来了,推尊陶唐侯为帝,废去帝挚,表文里面列名的,共有九千二百五十国。”陶唐侯看了,更是吃惊。因为在丧服之中,不便自己招待,就由务成子代为延见,并且苦苦辞谢。那些使者都说道:“这次小臣等奉敝国君之命,来推尊陶唐侯践临帝位,假使不答应,敝国君等只有亲来朝觐劝进。切望陶唐侯以天下兆民为重,不要再辞,小臣等不胜盼切之至。”务成子又将好多冠冕的话敷衍了一番,才将他们遣发回去。  这里羿因东方事急,不可再留,也就率师出征。那时大风的势力已过了泰山以北,羿到了历山,东方诸侯齐来相见。羿问起情形,才知道各国自从竖了朱幡之后,大风的风力就不能达到幡的范围以内,所以不能攻进来。但是各国之兵,对于幡以外,亦攻不出去,彼此成了相持之局。后来不知怎样,给大风知道是朱幡的原故了,几次三番,要来夺这个幡,幸而守备甚严,未曾给他夺去,这是近日的情形了。羿与逢蒙商议道:“今日是二月十六日,再过五日,就是二月二十一日,可以竖立朱幡之期,我和你各执十面,分向两旁,由小路抄到他后面去竖立起来,将他包围在当中,可以得胜。你看何如?”逢蒙道:“好。”于是两人各带兵士,执了朱幡,夜行昼伏,向大风后面抄去。  那大风本想从曲阜之南进攻中原,后来忽被朱幡所阻,不能施展风力,颇觉疑心,以为他们何以有这种法术。仔细探听,才知道是陶唐侯所给的,不免忿恨,立刻变计去攻陶唐侯。哪知节节北行,过了八九十个村邑,处处都有朱幡保护,奈何它不得。屡次设法要想去砍倒它,又做不到,不免心灰意懒,疏于防范,因此羿等抄袭他后路,他竟不知。到了二十一日子时,羿与逢蒙大圈已合成,要害之处都立起朱幡,看看天明,羿等兵士一声呐喊,从四面包围拢来,大叫:“大风往哪里走!快出来受死!”大风大惊,竟不知道这些兵是从哪里来的,慌忙率领党羽出来迎敌,作起法来,哪知风息全无,登时手足无措,禁不起那些羿的兵士箭如飞蝗一般的射来,大风军中死亡枕藉,顷刻大乱。大风情知不妙,将身一隐,向上一耸,望天空中逃去。那老将羿在对面山上,瞭望久了,早取出玄珠,交与逢蒙,叫他拿珠向天空不住的照耀,一面取出系有长绳的神箭,向天空中射去。说也奇怪,那大风逃到天空,本来已看不见了,给珠光一逼,不觉显露原形。羿观准了,一箭射去,正中着他的膝盖,立脚不牢,直从天空中掉下来,系着一根长绳,仿佛和放风筝的倒栽下来一般。各国兵士看了无不称怪,又无不好笑。但是这一掉下来,直掉到后面去,幸亏有长绳牵住,可以寻视他的踪迹。直寻到三里路外一个大泽边,只见大风已浸在水中,急忙捞起一看,却已头破脑裂,血肉模糊,一命呜呼了。  原来这大泽旁边有一座高丘,名叫青丘,青丘临水之处,有一块大石,巉削耸峙,大风倒栽下来,头正触在石上,以致重伤滚人水中,所以死了。一个神仙,结果如此,亦可给贪顽凶暴的人做一个鉴戒了。  且说大风既死,余党悉数崩溃,东方乱事至此遂告一结束。  各国诸侯看见大风如此妖异,终逃不了羿的显戮,于是益发归心于陶唐侯,犒师的时候,款待羿等,各诸侯就向羿恳请班师回去之后,务必力劝陶唐侯俯顺万国之请,早正大位,勿再谦辞。羿听了这种话,很是合意,不过不知道陶唐侯的意思究竟肯不肯,亦不敢多说,唯唯而已。过了几日,就班师回去,在路上仿佛听见说帝挚已崩逝了,未知确否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1:50:30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 且说那日司衡羿请帝尧田猎,帝尧允许,就叫羿去筹备。  羿退朝之后,就和大司农等商议起来。第一项是地点,定在霍太山北麓,那边有山有泽,林木蓊翳,禽兽充斥,可以举行。  第二项是日期,决定在仲冬中旬五日。第三项是典礼仪节,这一种却很费研究,议了两日方才决定。于是大司农、大司徒两个先往霍太山一带布置,这里羿自去通告部下将士人民,叫他们准备一切,并限于仲冬中旬四日以前到霍太山北麓大旗之下会齐,后至者照军法从事。这些将士、人民得到这个消息,知道打猎是一项极愉快而有兴味的事情,平时武艺精练了,正愁太平之世无用武之地,现在有这种玩意儿,可以出出风头,岂不甚快!于是各各慌忙自去预备不提。  且说大司农、大司徒二人,带了些属官到了霍太山之后,就叫了当地许多虞人前来计议。原来上古时候,土地全属于国有,所有山林川泽都有官员在那里管理,这种虞人,就是管理山林川泽的官,山有山虞,泽有泽虞。那霍太山北面就接着昭余祁大泽,所以这次叫来的山虞也有,泽虞也有,总共五个人。  大司农就告诉他们天子要来举行冬狩的事情,并将拟好的章程交给他们,叫他们依着去照办。这个章程,共有七条:一行猎围场周围须五十方里左右,限十日以内须选定,前来报告。  二围场周围须处处竖立旌旗,或其他物件,以为标帜。  三围场之内地势道路等等均须制就地图,于二十日以内交呈。  四围场之内如有草莱翳障,有碍行猎之物,须预先除去之。  五围场外须择一片平旷之地,为天子及将士驻足之所。  六围场四周须建立四门,以为入围之路。  七围场四门之内亦须有平坦之地,树立旌旗,以为猎者献禽之所。  虞人等接了章程,自去布置。到了仲冬上旬,各事备妥,大司农、大司徒二人,先到围场四周察看一转,又将一面大旗交给虞人,叫他到十三日的清晨,在场外大旷地之上插起,不得有误,虞人答应。这里大司农、大司徒二人,回到平阳,将日期奏知帝尧,并将一切布置情形,通知了羿。  到了十三这一日,近畿内外的将士,领了人民,带了棚帐、器具、粮食等,一队一队的向东北而去。最后老将羿和大司农、大司徒一班文武臣子护卫着帝尧,数百辆的车子亦都接续前往。十四日午正,一齐到了,各人依照各人所编定的地方支帐驻扎。帝尧和群臣的幄幕居于当中,其余将士人民等,一层一层的环列其外。  帝尧略略休息一会,就和诸大臣出帐巡视,但见平原莽莽,万帐森森,从南北一望,穿林度谷,官不知其所极。对面一带林峦,高低不一,都有旌旗插着。大司徒契指示帝尧道:“此处是西门,便是正门,迤南是南门,迤北转过两个山冈,便是北门,极东是东门。明日合围,请帝从正门进去,余臣从东、南、北三门进去,大约尽一日之长,亦可以竣事了。”帝尧道:“四面合围,未免太不仁了,放它一面吧。”大司徒道:“臣听见说,古时候天子的田猎,春天叫作蔸,是搜不孕育之禽兽的意思,所以最不多杀。夏天叫作苗,专为保护禾苗起见,所以亦不多杀。至于秋天是肃杀之气,可以杀了。所以那时的田猎就以杀为名,叫作狝;到得冬天,万物尽成,无所顾忌,所以田猎起来,所捉到的禽兽都可以杀,不必选择,这个名字就叫作狩。现在正是冬令,应该用狩法,何妨一合围呢。”帝尧道:“这个理由,朕亦知之,不过四面合拢来,使它们无可逃避,朕总嫌它是个不仁之事,不如放开它一面吧。”群臣听了,都佩服帝尧的仁德,不再多言。  于是由司衡羿飞饬传令,吩咐将士,将东面一门撤了。所有预备从东门进去的军士,一半分配从南门而进,一半分配从北门而进。自此之后,天子不合围这句话,就著为《礼经》,推想起来,或者是从帝尧起的,亦未可知。闲话不提。  且说帝尧君臣出帐巡视,行了数里,那时仲冬天气,日晷甚短,不知不觉,暮色已苍茫了。帝尧等即便转身,只见一轮明月涌上东山,照得大地如白昼一般。这时六师兵士,已在传餐之后,个个在营休息,准备明日可以大逞技能,所以人数虽多,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,所有的仅仅是刁斗之声而已。古人有两句话说得好,叫作:“中天悬明月,令严夜寂寥”,这种情形,最是描写得的当。闲话不提。  且说帝尧君臣正走之际,忽然有一个黑影从面前横掠而过,众人都吃了一惊,不知它是何物。司衡羿手快,即忙拈弓搭箭,直向黑影射去,只听远远有一个动物,在那里“铁马,铁马”的大叫,早有侍卫依着声音跑过去寻,果然在数十丈远之外,见一个奇兽受伤卧地,众人即忙扛了它过来,与帝尧等观看。月光之下,非常清楚,只见它形如白犬,而头是黑的,嘴里兀自“铁马,铁马”的叫,左腿上着了箭,血流不止。众人猜度一回,都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。大司徒急忙饬人去传虞人,一面叫人扛了这个异兽,随帝尧等缓缓而归。到得帐中,虞人亦来了,帝尧就问他:“这个异兽,叫什么名字?”虞人道:“此兽出在前面一座马成山上,它的名字却不知道:因为书籍上无可考。它的鸣声,仿佛‘天马’二字,臣等就叫它天马,但是不典的。”大司农问道:“它在空中能行走吗?”虞人道:“不能行走,它有两肉翅能飞,平常出来寻找食物,见人则疾飞而逃。”说着,就用手在天马身上左右一扳,果然有两个肉翅。大家看了都说道:“兽类有翅,能飞,煞是奇怪。”虞人道:“冀州之兽,能飞的不止这一个,离此地几百里,有一座天池之山,山上有一种兽,其状如兔而鼠首,它背上的毛很长,就用它的毛来做翼翅而飞。飞的时候,腹向上,背向下,名字叫作飞鼠。再过去有一座山,叫作丹熏之山,上面有一种兽,因为其状如鼠,所以叫作耳鼠。但是它的头又像兔,身又像麇,声音又像嗥犬,用它的尾来飞,真是奇怪之至。据说,这耳鼠的皮毛,给孕妇拿了,可以治难产,亦可御百毒,功用很多,但不知可信不可信,却未曾实验过。”众人听了都说道:“天地之大,何所不有。”虞人将天马扛去之后,一宿无话。  到得次日五鼓,帝尧亲御甲胄,戎车之上放着一面大鼓,司衡羿立在右方,执弓挟矢,前面一张大红旗,翻飞招飐。帝尧鼓声一响,六飞徐行,四轮展动,群臣随着进人正门,天已向曙。渐近围心,只见前面远山之上,人行如蚁,渐渐穿出林外,如一条黑线一般。又见近面山上有人马,飞空下扳,点点如天仙撤米,而连觉移动的是军土在那里奔走。又见有或红、或白、或青、或黄如星光之闪烁不定的,是旌旗在那里飘扬。  又见往来若飞,忽而出忽而没的,是麇鹿、麏、麚、麀、獐、麂、狍等兽类,在那里逃窜;又见有飞腾奋迅、羽声肃肃、鸣声桀桀、散满天空的,是雉、鹊、扈鸨、鹙、隼、雕、鹰等禽类在那里奔逸;真个是非常之壮观,非常之好看。当下众人看见了红旗,听见了鼓声,知道帝尧到了,格外的起劲用力。须臾之间,风荡云卷,南北两面渐渐地合拢来,帝尧在车上,只听得虎啸豺嗥,熊吟狼吼,和兵士大呼喊杀之声,真正是震动山谷。细细一看,只见有猛虎被人追逐,无可逃遁,而转身扑人,人用刀和虎格斗的;又见有两三个兵士,共同杀一只熊的;又见有一个人,单独杀两只赤豹的,而半空之中,箭如飞蝗,禽鸟下坠,连贯如飞星,尤为好看。猎了半日,真所谓是风毛雨血,洒野蔽天了。当下帝尧看见众人之中,有一员小将,往来奔驰,箭无虚发,既快又准,技能独精。便问老将羿道:“这个是什么人?汝认识吗?”羿道:“这是逢蒙的弟子,名叫鸿超,他的射法颇不差。他从逢蒙学射不过三年,颇有心得。  听说有一天,与他的妻子因事生气,他想吓他的妻子,取了一张乌号之弓,用一支綦卫之箭,射他妻子的眼睛,注着眸子而眶不睫,后来这支箭坠在地上而尘不扬,真有古时纪昌贯虱的本领,可以算得一个后起之秀了。”  正说时,那鸿超渐近帝车,老将羿即饬人将鸿超叫来,谒见帝尧,行了一个军礼。帝尧在车上,奖赞了他几句,又问了几句话,随即退去。帝尧便向羿道:“鸿超的才艺,果然是好,但是朕观其相貌,察其举止,聆其言语,未免近于轻浮,轻浮的人,决非远大之器,而且容易遇到危险。汝才见着逢蒙,可叫逢蒙加以劝戒,亦是朕等养成人才,保全人才之道,汝以为何如?”羿连声应道:“极是极是。”帝尧又道:“朕观逢蒙这个人,蜂目而豺声,他的心术恐怕有点靠不住,汝亦应该加以留意,不可过于信任他。朕因为汝刚才说起纪昌之事,忽而想起这个人,明朝要做起纪昌杀师的故事来,恐亦难说的呢。”羿听了,亦连声应道:“是!是!”但他口中虽然答应,而心中却不甚以为然。原来羿这个人,天性正直,而心地又极长厚,以为我尽心教授逢蒙,又荐拔他起来做官,天下岂有恩将仇报之理,所以并不将帝尧的话放在心上,可是到得后来,悔已迟了,这是后话不提。  且说当下大军打猎一回,时已下午,所有禽兽幸而奔脱的,统统向东面逃去。帝尧即命羿传令罢猎,然后徐徐向献禽的地方而来,只见鸟兽堆积如山,陆续来献的,犹纷纷不绝,有无数小吏在那里分头点验录记,过了好一会,方才完毕。然后拔队起身,仍从正门而出,回到那昨日支帐的地方休息。时已黄昏,大家劳苦了一日,快乐既极,疲倦亦甚,各各安寝。到了次日,军吏将那献禽的纪录,细细斟校,呈上帝尧,请论定赏罚。结果,赏者甚多,受罚者不过数人。众将士得到无数的禽兽,无不欢欣鼓舞。其中奇异的禽兽,除出前日所捉着的那个天马外,又得到几种。一种兽,其状如牛而赤尾,其颈甚坚,状如勾瞿。又有一种兽,其状如麢羊,而有四角,其尾似马而有距,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。又有一鸟,其状如鹊,身白面有三目,赤尾而六足,亦不知道叫什么名字。又有一鸟,其状如乌,首白而身青,足黄,亦不知道它是什么名字。据虞人说,那个像牛的兽,出在阳山,名叫领胡,其肉可以治狂疾;那像麢羊的兽,出在太行山中的归山,名字叫作(马军),善于旋舞,那个白头鸟,出在马成之山,名叫鶌鶋,吃了它的肉就可以不饥,而且可以治昏忘之疾,那个六足鸟,亦出在归山,名字叫作(賁鸟),最容易受惊吓,胆小不过。但是这四种禽兽,究竟叫作什么名字,虞人等亦不知道,并且古书上亦无从稽考,不过听它们叫起来,是什么声音,就给它们取作名字就是了。  当下帝尧就将这几种异物,分赏了羿、弃、契及羲和、有倕诸臣,诸臣拜谢。  到了第三日,帝尧吩咐回都,六师先行,帝尧及诸大臣在后。走到一个谷口,只听见有鸣泉汩汩之声,帝尧向谷中一望,觉得里面的景物非常幽雅,遂和诸臣说道:“朕等到里面游游吧。”说着,便下车来,与诸臣一同步行进去,沿着溪流,走不半里,只见半山中有清泉一道,自空中飞流喷薄而下,其色洁白如玉,滔滔向西而去。帝尧就坐在一块石上,不住的向那飞泉观看。大司农道:“这个泉水名叫玉泉,从这里流出去,可以灌田百余顷,所以不但风景甚好,而且很是有利益。”帝尧点点头,又坐了一会,方才起身,出谷上车。后人因为这个谷,是唐尧所游玩过的,所以就给它取一个名字,叫作陶唐谷,这亦可谓地以人传了。  当下帝尧等仍复前行,忽然听见前面喧嚷之声,帝尧忙问何事。早有人前来报道:“鸿超在前面,他的眼睛,给一只鸟儿射瞎了。帝尧和群臣听了,都诧异道:“岂有此理!鸟儿哪里会射箭呢?”那人道:“的的确确之事,小臣哪里敢谎报呢!  刚才鸿超听见说车驾游幸谷中,他亦约兵士在路旁休息,忽见林中飞来一鸟,他就射了它一箭,不料那鸟衔住了这支箭,随即就反射过来,鸿超出于不意,而且那反射的势力又大又快,所以给它射中了左目。众人看了,惊异之极,一声呐喊,正要群射过去,但是那鸟儿已经飞去了,现在军医正在那里替鸿超医治呢。”正说到此,逢蒙匆匆跑来,奏知帝尧,所说情形,大略相同。老将羿忽然想到,说道:“哦哦!是了是了。这个鸟儿,名叫鹳(专鸟),其形如雀,老臣从前亦曾经吃它的亏过的。原来老臣幼时酷喜弓矢,时常出外弋飞射走,以为快乐。  一日遇到这种鸟儿,老臣一箭射去,哪知这鸟儿竟衔着箭反射过来,幸而老臣那时已知避箭之法,慌忙将身一偏,未曾给它射着,却不料足旁有一老树根,被它一绊,随即坠于地上,同行的人看了,莫不大笑,因此又给臣取一个名字,叫作坠羿。  后来臣东跑西走,经过的地方不少,却从没有再看见它过,不料此地亦有。可是鸿超这个亏,比老臣当日更吃得大了。”帝尧道:“鸿超这时,不知危险如何,朕且去看他一看。”说着,即向前面而来。  只见许多人,团团将鸿超围住,看见帝尧到来,都纷纷让开,鸿超亦站了起来。帝尧看时,只见他左眼已成一个窟窿,流血不止,原来箭杆虽已拔出,那个箭镞却留在里面,群医正在聚议,要想设法取它出来,但是始终取它不出,不免相顾束手。在这个当儿,忽然有一个军校,是近地方人,他上前献议道:“某听见说,前面村中,近日来了三个神巫,医术非常灵奇,何妨请他来看看呢。”帝尧听见了,就说道:“既然如此,朕等就过去吧,汝可先去通知。”那军校领命而去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1:54:34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   且说那军校去了,帝尧等亦慢慢起身前进。鸿超疼痛难禁由众人扛了同到前村。那军校已领着三个人前来见帝。帝尧一看,只见他们服式非常奇异,但是神气都峻整不凡,在前的是个老者,苍髯皓首,大袖飘飘,后面跟着两个少年,骨相亦复不俗。当下见了帝尧,行过礼之后,帝尧急于要他治好鸿超,也不及问他们姓名,问他们来历,就叫他们过去施治。那老者上前,向鸿超一看,说道:“这个箭镞入骨,是很容易治的。”说罢,指定一个少年,叫他动手。那少年就从大袖之中取出一根钉来,四面一看,就钉在支帐的木柱上。众人看去,钉的入木约有一寸光景。钉好之后,他又闭着眼睛叠着手指,周旋曲折,忽而向着鸿超,忽而又向着那木柱,徐步往来,口中念念有词,陡然之间用手向那木柱上之钉一指,喝声道:“疾!”只见那长钉忽然飞舞而出,落在数尺外地上,随即转身,向鸿超左目一指,亦喝声道:“疾!”只见那鸿超目中之箭镞,亦飞舞而出,落在数尺外地上,自始至终不过半刻。众人看了无不骇然。  帝尧即忙命他三人坐下,然后问他们姓名。老者道:“小巫名字叫咸,这两个都是敝徒,这个叫祠,那个叫社。因为学习了这种巫术,不许娶妻,不许生子,用不着传宗接代,所以废去了姓氏,通常叫小巫等,就叫巫咸、巫祠、巫社罢了。”  帝尧听了颇觉诧异,就问道:“从前先高祖皇考轩辕氏的时候,有一位善于卜筮之人,名字与汝相同,想来汝羡慕他的为人,所以亦取名叫咸吗?”那巫咸笑道:“不敢相欺,就是小巫呢。”众人听了,无不骇异,帝尧亦觉出于意外,便问道:“那么汝今年几百岁了?”巫咸道:“黄帝攻蚩尤氏的时候,小巫刚刚三十岁,如今已三百七十五岁了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汝一向在何处?何以世上没有人知道汝呢?”巫咸道:“小巫在黄帝轩辕氏乘龙升仙之后,心中着实羡慕,就弃掉了官职,向海外一跑,要想访求仙道,寻一个长生不死之方。但是仙人始终没有遇到,长生不死之方亦始终没有得到,却在大荒之中,一座丰沮玉门山上住了二百多年,前数年方才重到中国,又在北方登葆山上住了几年,所以世人久不知道有小巫这个人了。”  帝尧道:“原来如此,朕看汝的学术神妙极了,还是自己发明的呢,还是自古就有的呢?”巫咸道:“这个学术,名叫祝由术,是黄帝轩辕氏时候,一个祝由之官传给小巫的。但照黄帝所著的那部《内经》看起来,《素问》一篇里面就有两句,叫作‘往古恬淡,邪不能深入,故可移精祝由而已。今之世,祝由不能已也。’可见得黄帝以前,早有这个法术,亦并非发明于黄帝时代,传授小巫的那个祝由,不过研究而集其大成,以官得名而已。”帝尧道:“既然古时有这个法术,何以现今竟会失传,除汝师徒之外,竟无人知道呢?”巫咸道:“此法并不失传,黄帝轩辕氏并且还有许多著作留在世间。不过那时候,人民都能够与鬼神交通,所以其术大行,施治亦易有效。  自从颛顼帝叫南正重司天以属神,北正黎司地以属民,断绝天地交通之后,这个学术就渐渐地不著名了。但是求之于从前南正属下的故府,恐怕那种书册还存在呢。”帝尧道:“人和鬼神交接,这个法术,容易学吗?”巫咸道:“说到易,亦不易,说到难,亦不难,大约总须从静功入手。’从前有几句古话,说道:‘古之民精爽不携贰者,而又能斋肃中正,其知能上下比义,其圣能光远宣朗,其明能光照之,其听聪能听彻之,如是则神明降之。’照这几句话看起来,精爽不携发斋肃中正这九个字,真是人手第一步了。至于知、圣、明、聪四项,须看他的天资如何,学力如何,以定他的浅深,那是不能勉强的。”帝尧道:“刚才汝的高徒,用手指那根钉,钉自然会飞出,指那个镞,镞亦自然会飞出,这个是真有鬼神在那里帮助的呢,还是另有原因呢?”巫咸道:“这个方法,名字叫作禁,纯是一股气的作用,并非有鬼神的帮助。”  帝尧听了诧异道:“气的作用,能够如此吗?如何才能够用这股气呢?”巫咸道:“天地之中,不过水、陆、气三种东西,这三种东西,都是与天地俱来的。水与陆沉而在下,人的目力能够看见,所以用水用陆,都叫作形而下之学。大气浮而在上,人的目力所不能看见,所以使用大气,叫作形而上之学。  但是大气虽则无形,可是的的确确有这项物质,大而言之,就是风,风的鼓荡起来,能够折大木,摧大屋,各种物件都为之飘动,假使不是的确有一种物质,哪里能够推动万物呢?但是它那种物质,却是极细极细,无论什么地方,它都能够钻进去,躲在它里面,所以水中有气。陆地之中亦有气。人的身体之中亦有气,动物之中有气,草木之中亦有气,总而言之,不管它是软的、硬的、疏的、密的统统都有大气包含在里面。既然有大气包含在里面,那么用外面的大气一引,使它里面的大气往外一托,那个钉头、箭镞自然会出来了,这就是用气的一种方法。至于如何才能够用这股大气,说起来亦不甚烦难,不但人能够做到,就是动物亦有能够做的。譬如一种溪鶒鸟,一名啄木鸟,是个微小的动物,它的巢在树穴之中,假使用木撅将它的树穴塞住,它就用嘴在地上左右乱画,如画符一般,不到多少时候,那个木撅自然会拔出了。又譬如鹳鸟、鸩鸟,都是一种小动物,都是喜欢吃蛇的,假使它们遇到一条蛇,躲在大石或大木之下,不能吃到的时候,它们就用一种方法,将两只脚按着规矩进退左右的踏步起来,那块大石自然会得翻转过来,那株大木也自然会得倾倒,它们就可以吃到了。从这种地方看起来,动物尚且能够如此,何况于人呢!人为万物之灵,依小巫的愚见,从前的人大概无人不知道这个法术,不过人的智慧和能力太发达了,如同一块木撅塞住,只须用手一拔,自能拔出;一块大石压住,一株大木阻住,只须一人手扳,或数人一扛,自能翻开倾倒,直捷敏速,何必画符踏步,麻烦费事?这个法术,尽管不用,久而久之,自然消灭,自然失传。现在看起来,人反不如动物了。不但不如动物,倒反要学动物了。即如小巫刚才那个拔钉去镞的方法,就是从啄木鸟的画符,鹳鸟、鸩鸟的踏步学来的。”  帝尧忙问道:“如何学法?”巫咸道:“学啄木鸟画符之法,用灰铺在树底下,再用木撅塞其穴口,啄木鸟用嘴画符,画过的地方,灰上必定有迹,那么就有模型可寻,依样可画了。  至于学踏步之法,等那鹳鸟育雏的时候,缘木而上,用一根篾絙缚住它的巢,鹳鸟看见了,必定要走到地上来作法踏步,去解放那篾絙,预先在地上铺满了沙,将它的足迹印在上面,也就可以模仿了。”众人听了,无不称奇,都说踏步画符,何以能鼓动大气,真是不可思议之事。至于啄木鸟、鹳鸟、鸩鸟等又从何处学到这个方法,想来真是天性之本能了。”  帝尧又问道:“朕闻擅长这种方术的人,男子叫作觋,女子叫作巫。现在汝明明是男子,何以亦称为巫?甚不可解。”  巫咸道:“巫这个字,是普通称呼,所以男子亦可以叫作巫。  但是女子却不能叫作觋,因为男子阳性能变,而女子阴性不能变的原故。”  帝尧又问道:“登葆山那边风景如何?”巫咸道:“那边风景虽不及丰沮玉门山,但亦甚好,而且灵药亦甚多,可以服食。不过有一项缺点,就是多蛇,寻常人不敢前往。小巫有法术,可以制蛇,所以尚不怕。寻常无事,总以弄蛇为戏,左手操青蛇,右手操赤蛇,许多弟子学小巫的样,亦是如此,所以左右的人,因小巫等的形态服式,与别人不同,就将小巫等所住之地,叫作巫咸国,这亦是甚可笑的。”帝尧道:“汝弟子共有几人?来此何事?”巫咸道:“小徒共有十余人,现在分散各州,专以救人利世为事。小巫常往来各州,考察他们的工作,并且辅助他们的不及。这次到冀州,还没有多少时候呢。”帝尧道:“汝既来此,可肯在朕这里做一个官吗?”巫咸道:“小巫厌弃仕途长久了,但是求仙不得,重入凡尘,既然圣主见命,敢不效劳!”帝尧大喜,即命巫咸做一个医官,世传巫咸以鸿术为尧医,就是指此而言。闲话不提。  光阴荏苒,帝尧在位,不觉五载。一日和群臣商议,出外巡守,考察民情,决定日期是孟夏朔日起身。司衡羿、逢蒙及大司农弃随行,大司徒契暨诸司留守。不料刚到季春下旬,忽然羲叔的属官,有奏章从南交寄来,说道:“越裳国要来进贡,现已首途了。”原来越裳氏在现在安南的南面,交趾、支那、柬埔寨一带之地,前临大海,气候炎热,向来与中国不甚往来。  这次因为羲叔到南交去考察天文,和他做了比邻,两三年以来,帝尧的德化,渐渐传到那边,所以他们倾心向化,愿来归附。  当下帝尧君臣闻此消息,于是将巡守之事,暂时搁起,先来商议招待远人的典礼。大司徒道:“远方朝贡之事,自先帝时,丹丘国贡玛瑙瓮之后,久已无闻。臣等皆少年新进,一切典礼,虽有旧章可稽,但是终究不如曾经躬亲其事的人,来得娴熟。臣查先帝当日招待丹丘国是木正、火正两人躬亲其事,现在木正虽亡,火正近在郊圻,可否请帝邀他前来,一同商酌,庶几更为妥善,未知帝意如何?”帝尧道:“汝言甚是,朕就命汝前往敦请,如其肯来,最好,否则不可勉强,朕不欲轻易烦劳旧臣也。”大司徒领命,即日出北门向祝融城而去。  且说那祝融城,究竟在什么地方呢?那火正祝融为什么住在那边呢?原来那祝融自从到了平阳,给帝尧留住之后,他就在平阳住下,虽则不作官,没有一点职司,但是帝尧的供给,却非常之优渥,所以亦优游自得。后来他听见木正死了,他就慨然,想到万事无常,人生朝露,是极不可靠的,于是就起了一个求长生的念头,一味子祠起龟来。且说求长生为什么要祠龟呢?原来祠龟求长生,是他高祖黄帝的成法。当初黄帝求仙,将各项方法都试过,古书上面说道:祠龟可以致神,而丹砂可以化为黄金;黄金成,以为器饮食,则益寿;益寿,则海中蓬莱仙者皆可见;见之以封禅则不死,黄帝是也。照这几句古书看起来,黄帝祠龟,实在是后来成仙的一种方法。祝融知道有这个方法,所以亦祠起龟来,但是苦于都城之中,太觉烦杂,且无山林,不能静修,所以就搬到都城北面三百里外,汾水西面一个空旷之地去住下了。帝尧闻知此事,就饬人去替他营造几间精室,又叫他侄子和仲弟兄,不时去探望。后来那边人民,亦渐渐多起来,因为祝融氏所居,所以就叫它作祝融城。祝融既住到这个地方,索性连姓名都换过,不叫吴回了,叫苏吉利。  连他续娶夫人,亦给她更换姓名,叫作王搏颊,以表示隐居杜绝世事之意。两夫妻便终日孜孜不倦,在那里祠他的龟,足迹不出大门。  这日正在祠龟,忽然大司徒奉帝命到了,祝融没法,只得出来招待。大司徒就将帝意说明,且请他同到平阳,共议典礼。  祝融道:“鄙人在先帝时,曾经参预过这种典礼,时候虽久,大略却还记得,既承下问,敢不贡献,但是亦不必鄙人亲往,只须书写出来,请司徒带回去参考就是了。”说着就取出简册来,逐条疏写,足足有半日,方才写完,自己又看了一遍,就递与大司徒道:“当时大略,已尽于此,不过时代不同,还请诸位斟酌为是。”大司徒接了之后,看见祝融衣裳诡异,言词决绝,亦不敢强邀,并不敢久留,略略周旋几句,即便告辞,回平阳而来,与帝尧说知。帝尧即召集群臣,大家会议,将祝融所写的,作为底稿,又稽考旧章,参酌情形,或增或减,于是将典礼议定了。  过了多日,越裳氏使者到了平阳,舍于宾馆,供帐丰厚,自不消说。这时正是五月,在明堂太庙之中延见。那使者一正一副,随同两个翻译,由羲叔陪伴而来。后面数人,抬着一座彩亭,亭中放着一只大缸,也不知盛着是什么东西。当下使者见了帝尧,行过礼之后,就开口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遍,不知什么话。后来旁边一个翻译,提起喉咙,也哩哩噜噜说了一遍,大家亦不知道说的是甚话。最后羲叔手下的翻译,才用中国话将它译出来,大约是慕德向化的意思。后来又说,有一项微物,贡献天邦,或者是有用的。帝尧谦谢,慰劳他几句,亦由翻译展转传译。当下将彩亭抬上来,取出大缸放在地上,众人一看,里面盛着的原来是一个大龟,约三尺余见方,昂头,舒足,曳尾,端然不动,甲的四周细毛茸生,甲上全是花纹,想来是千岁以上之物了。越裳氏使者道:“小国得到此龟,足有多年,但寡君自问德薄,不足以当此神物,谨敬畜养,以待仁圣之君。  现在听见大国圣主,钦若昊天,敬授人时,那么此龟是很有用的。所以特遣小臣,前来贡献,庶几可为圣主治历的一种帮助。”  帝尧听了不解,便问道:“龟与历有关系吗?”使者道:“寻常之龟,与历无关系,此是神龟,它背甲上全是记载开天辟地以来的事情,所以有关系。”帝尧君臣听了,无不骇异。  说道:“那背上的花纹,是文字吗?”说着,都上前来细看,然而总看不明白。忽见那龟蠕蠕而动,转眼之间,爬出缸外,掉转身躯,往外就爬,大家慌忙让开。说也奇怪,那龟一面爬,一面将它的身躯放大,出了殿门,下了台阶,到了庭中,那身躯已足有五丈见方,比刚才竟大了几十倍,把一个庭中几乎要塞满了。那龟至此,方伏着不动,大家才知此龟之神异。再细看那甲背时,果然都是个蝌蚪形文字,但是字体仍是甚细,不过如黄豆一般大小,而且距离过远,亦看不清楚,只有近着面前的,俯身下去,略略可以认到两句。帝尧等料想一时不能尽看,便走进殿来,招呼那使者。说也奇怪,那龟见帝尧不看,也就渐渐缩小,不到片时,即已恢复原状。众人看了,无不叹为从来未有之奇,真正是个神物了。  当下帝尧和群臣,按照前日议定的典礼款待使者,并且深深致谢,优加犒赏。那个神龟,早有专司其职的有司,捧了养到宫沼里去了。  过了数日,越裳氏使者动身归国,帝尧方叫人将那神龟取来,放在一个极大的场所,使龟体可以尽量的发展,然后又命史官,将那龟背的文字,照样录出来。当那抄录的时候,很不容易,因为看不清楚,只能叫一人爬在龟背上,且看且报,一个人再抄录,足足抄了大半日,才把全文录毕,那龟又依然缩校史官就将所抄录的全文,呈与帝尧。帝尧一看,只见上面所写的是:天地初分之时,盘古生于其中,能知天地之高低及造化之理。故曰:盘古氏开辟天地,盖首出御世之人也。又曰:浑敦氏。  盘古氏后有天皇君兄弟一十三人,姓望,名获,字子润,号曰天灵,以木德王,被迹在柱州昆仑山下。其时地壳未尽坚固,屡屡遭逢劫火,天皇始制干支之名以定岁之所在。十干曰阏逢、旃蒙、柔兆、强圉、著雍、屠维、上章、重光、玄(黑戈)、昭阳。十二支曰:困顿、赤奋若、摄提格、单阏、执徐、大荒落、敦胖、协洽、涒滩、作噩、阉茂、大洲献。其年岁兄弟各一万八千岁。  天皇君后有地皇君继之,姓岳名铿,字子元。兄弟共十一人,兴于熊耳龙门山,以火纪官,爰定日、月、星三辰,是为昼夜。以三十日为一月,十一月为冬至。兄弟各一万八千余年。  地皇君后共有十纪。  其一曰九头纪。是曰泰皇氏,亦曰人皇氏,姓恺,名胡洮,字文生。人面龙身,生于刑马提地之国。兄弟九人,驾六羽,乘云车,出谷口,依山川土地之势,裁度为九州,而各居其一方,亦曰居方氏。兄弟合四万五千六百年。  其二曰五龙纪。人皇氏厌倦尘事,乃授篆于五姓。五姓者,皇伯、皇仲、皇叔、皇季、皇少。五姓同期,俱驾龙,故号曰五龙氏,乘云车而治天下,治五方,司五岭,布五岳。  其三曰摄提纪。有五十九姓,亦曰五十九姓纪。  其四曰合雒纪。共有三姓,教民穴居,乘蜚鹿以理。  其五曰连通纪。共有六姓,乘蜚麟以理。  其六曰叙命纪。共有四姓,驾六龙而治。  其七曰循蜚纪。共有二十二氏,首曰钜灵氏、次曰句强氏、谯明氏、涿光氏、钩陈氏、黄神氏、拒神氏、犁灵氏、大騩氏、鬼騩氏、弁兹氏、泰逢氏、冉相氏、盖盈氏、大敦氏、云阳氏、巫常氏、泰壹氏、空桑氏、神民氏、倚帝氏、次民氏。以上皆穴居之世也。  其八曰因提纪。共有十三氏,首曰辰放氏,是为皇次屈。  古初之人卉服蔽体,至辰放氏时多阴风,乃教民搴木茹皮以御风霜,綯发乇首以去灵雨,而民从之。命之曰衣皮之人,传四世;次曰蜀山氏,传六世;次曰豗傀氏,传六世;浑沌氏,傅七世;东户氏,傅十七世;皇覃氏,传七世;启统氏,传三世;吉夷氏,传四世。儿蘧氏,传一世;猪韦氏,传四世;其第十一曰有巢氏,教民栖木而巢,以避禽兽之害,又刻木结绳以为政,又教民取羽革紩衣挛领着兜冒以贲体,又令民之死者厚衣之以薪而瘗之,传二世。十二日燧人氏,作钻燧,教民取火以为熟食,又教民范金合土以为釜,又立传教之台而师道以起,兴交易之道而人情以遂,故亦曰遂皇氏,有四佐焉,曰明由、必育、成博、陨邱、傅四世。十三日庸成氏,传八世,共为六十八世。  其九曰禅通纪。共有十六氏,首曰仓帝史皇氏,名颉,姓侯冈,龙颜四目,生而能书,实创文字,天为之雨粟,鬼为之夜哭,万古文化由此起。柏皇氏继之,以木纪德,居于皇人山,传二十世。中皇氏继之,居于嶅山。一曰中央氏,传四世。大庭氏继之,都于曲阜,以火为纪,号曰炎帝,传五世。栗陆氏继之,愎谏无道,有贤臣曰东里子,不能用而杀之,天下叛之,传五世而亡。昆连氏继之,一曰厘连氏,又曰厘畜氏,亦无道,传十一世。轩辕氏继之,始作车,伐山取铜以作刀货,传三世。  赫胥氏继之,亦曰赫苏氏,传一世。葛天氏继之,始作乐,八人捉(牛介)投足掺尾叩角而歌八终:一曰载民,二日玄鸟,三曰遂物,四曰奋縠,五曰敬天常,六曰达帝功,七曰依地德,八曰临万物之极,块柎瓦缶武喿从之,是谓广乐,传四世。宗卢氏继之,亦曰尊卢氏,传五世。祝诵氏继之,一曰祝和,是为祝融氏,作乐名属续,以火施化,号赤帝,都于郐,传二世。  昊英氏继之,传九世。有巢氏继之,教民编槿而庐,葺雚而扉,塓涂茨翳以蔽风雨,是为有房屋之始,亦曰古皇,传七世,权臣为变而亡。朱襄氏继之,其时多风,群阴閟曷,乃命其臣士达作五弦之瑟以来阴气,令曰来阴,传三世。阴康氏继之,其时阴多滞伏,民气壅闭,乃制为舞以利导之,是谓大舞,传三世。无怀氏继之,传六世。太昊伏羲氏继之,姓风,以木德王,都于陈,教民佃渔畜牧,画八卦,造书契,作甲历,定四时,制嫁娶,造琴瑟,以龙纪官。女娲氏继之,云姓,一曰女希,是曰神媒。神农氏继之,姓姜,以火德王,都曲阜,初艺五谷,尝百革,制医药,始为日中之市,以火纪官,传八世。  其十曰疏仡纪。首曰黄帝有熊氏,姓公孙,名荼,一曰轩辕,后改姓姬,字曰玄律。  那龟文到这个地方就完了,后面却还有一行,叫作:自开辟以来,至黄帝有熊氏元年,共二百七十五万七千七百八十年。  帝尧看完了这一篇龟文,不禁又喜又异,叹息道:“从开天辟地到现在,竟有这许多年数吗!可见吾人生在世上,不过如电光石火,一转眼间而已。争名夺利,何苦来!何苦来!”  又说道:“有巢氏竟有两个,黄帝之前已有一个轩辕氏,伏羲氏画卦还在仓帝造字之后,这几项都是创闻,想来总一定是靠得住的。”说着,就将那龟文递给群臣,个个传观了一遍,然后叫史官谨敬的宝藏起来。这个神龟的故事,就此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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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 且说越裳氏来贡神龟之后,朝廷无事,帝尧遂择日东巡。  这次目的地是在泰山,先饬羲仲前往通告各诸侯在泰山相见。  到了动身的那一日,已是仲秋朔日了,司衡羿、逢蒙及大司农随行。  到了曲阜境界,只见一个罪犯被胥吏用黑索絷着,在路旁牵了行走,见了帝尧的大队过来就站住了,让帝尧等先行。帝尧忙饬人问他:“以何事被拘?”那胥吏知道是帝尧,就过来行礼,然后对道:“此人他所犯的罪,是不务正业,终日终夜聚集了些不正当的朋友,在家里做樗蒱之事,所以邑侯叫小人来拘捕他去办罪的。”帝尧不解,便问道:“怎样叫作樗蒱?”那胥吏将手中所握着的物件,拿过来给帝尧看,说道:“就是这项东西。”帝尧一看,只见是五颗木头做成方式的物件,颜色有黑有白,上面刻有花纹,也不知什么用处,便问道:“这是儿童玩具呀?有什么用处?”胥吏道:“他们是掷起来赌输赢的,输赢很大呢。”帝尧正要再问,只见前面有人报道:“曲阜侯来郊迎了。”帝尧遂命那胥吏带了犯人自去。这里曲阜侯已经到了,向帝行礼,帝尧亦下车答札,说了些慰劳的话,曲阜侯又与大司农、司衡等相见,遂邀了帝尧,直往曲阜城中预备的行宫而来。那时万人夹道,结彩焚香,个个都来欢迎圣天子,真是热闹之至。  帝尧车子正走之际,忽见道旁一个中年妇人,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,都是一身缟素的,在那里张望躲避。帝尧觉得这妇人的面貌很熟,不知在何处曾经见过,就是那孩子面如削瓜,一张马嘴,亦仿佛有点熟识,可是总想不起。车行甚疾,转眼之间已经过去,要想停车饬人去传问,又恐惊骇百姓。正在纳闷,忽然想起那年秋天曾经做一个梦,梦中所见的仿佛是这样两个人,不要就是他们吗?且再查吧。正在想时,车子已到行宫。坐定之后,曲阜侯早有预备的筵席摆了出来飨帝,其余随从官员,亦均列席。  飨罢之后,继之以宴。帝尧问起境内百姓情形,曲阜侯一一回答。帝尧道:“朕刚才来时,路上遇见一个罪人,据说是犯樗蒱之罪,究竟樗蒱是什么一件事?”曲阜侯道:“惭愧惭愧。”这是一种赌博之具,新从北方传来的,不过一两年吧,但是风行得很快,差不多各地都传遍了。男的也赌,女的也赌,老的也赌,小的也赌,富的也赌,贫的也赌,贵的也赌,贱的也赌。其初臣以为不过是一种游戏的事件,闲暇无事之时,借此消遣罢了,所以也不去禁止它,那知他们大大不然,竟以此为恒业了。寻常输赢总在多金以上,甚至于一昼夜之间倾家荡产的人都有。有一种小民竟靠此为业,什么生计都不去做,专门制造了这件东西,引诱着少年子弟、青年妇女在他家里赌樗蒱,他却从中取利。每人所赢的金帛,他取几分之几,叫作抽头。后来地方上的父老,看到他的子弟如此情形,都气极了,连名告到臣这里来,臣才知道有这种恶风,便出示严禁,有犯者从重的加罚,近来已比较好一点,但是总不能禁绝。刚才帝所遇到的那个罪人,据说还是在学校里读书的生员呢?他日日夜夜跑出去,干这个樗蒱的事情。他的妻子却很贤德,几次三番的劝他,他总是不改。后来家产荡尽了,妻子冻饿不过,遂用尸谏之法,悬梁自缢死了。案上却留着几首诗,劝谏他的丈夫。那几首诗做得情词凄婉非常动人,虽则遇人不淑,苦到如此结局,但是并无半句怨恨之词,仍是苦苦切切,盼望他丈夫的改过回头,真是个贤妇人呢!臣知道这回事,所以今日特地遣人将他拘捕,因帝驾适到,急于趋前迎谒,未曾发落,不想帝已经知道了。”帝尧道:“朕刚才看见那胥吏手中握着的,是五颗木子,上面刻着花纹,不过像似儿童的玩具一般,究竟其中有何神秘奥妙,乃能使人入魔至此,汝可知道吗?”曲阜侯道:“臣亦曾细细问过,据说就是以木上的颜色,和所刻的花纹,分输赢的。但是将五木掷下去,如何是输,如何是赢,臣亦不甚了了。”司衡羿在旁说道:“何不就叫那个罪人前来讲明呢?”帝尧道:“是。”  于是曲阜侯就饬人前去,传提罪犯,这边宴罢,那罪人已提到了。帝尧就问那罪人道:“汝亦是好好良民,而且是在学校里读过书的,应该明理习上,何以不务正业,欢喜去弄这个樗蒱,究竟这樗蒱有何乐处?汝可从实说来,无须隐瞒。”那罪人已经知道是帝尧了,便跪下稽首道:“小人昏谬迷妄,陷于邪途,致蹈刑章,现在醒悟知罪了。乞我圣天子如天之仁,赦小人之既往,以后小人一定改过。”帝尧叫他立起来,又问道:“朕的意思,一个人犯罪,必定有一个原由。譬如说偷盗,必定是因为贫穷的原故;譬如说杀人,必定是因为有仇恨的原故。这五颗木子,据朕看来,不过是玩弄的东西,既经国君严厉的禁止,汝亦可以抛弃了,何以仍是这般神密的赌博,况且连妻子的饥寒都不顾,连妻子以身殉都不惜,到底是什么理由?汝果欲免罪,可将自己的真心,细细说出来,朕可详加研究,以便教导其他的人民。汝切勿捏造及隐瞒。”那罪人听了,不觉茫无头绪,等了一会,竟说不出一句话来,他并非不肯说,实在是无从说起。又过了一会,帝尧又催促他,他才说道:“据小人自己回头想来,有两种原故:一种是闲空无事;一种是贪心不足。小人从前,本不知道樗蒱之事的。前年冬间,闲着无事,有几个朋友谈起,说现在很通行这一种游戏之法,且非常有趣,我们何妨玩玩呢?当时小人亦很赞成,以为逢场作戏,偶尔玩玩,有何妨害呢?哪知一玩之后,竟上瘾了,所以上瘾的原故,就是贪宇。因为这种樗蒱法,是可以赌输赢的,无论什么物件,都可以拿来赌。起初小人是赢了,赢了之后,心中非常高兴,以为片刻之间,一举手之劳,不必用心,不必用力,就可以得到如许多的金帛,岂不是有趣之极吗!那要赌的心思,就非常之浓起来了,不到几日,渐渐地有输无赢,不但以前赢来的金帛都输去,而且家中的金帛,亦输去不少。即使偶尔赢过几次,但总敌不过输出去的多,越是输,越是急,越要赌;越要赌,越是输。一年以来,小人的入魔,就是如此,所以小人说是个贪字之故。”  帝尧听了,叹息道:“据汝所言,颇有道理。人的贪心是极不容易去除的,但是病根总由于闲空无事,逸居而无教,什么事情不可以做出来。古人说民生在勤,正是为此呀。但是朕还有不明白的地方,樗蒱这个赌具,究竟如何而分胜负,汝可将其方法说与朕听。”那罪人听说,就从身上摸出一张说明书并一个局来,递与帝尧,原来那局是布做的,折起来并不甚大,抖开一看,只见上面有横线,有直线,有关,有坑,有堑,再将那说明书细看,一时亦无从明白,遂又问道:“汝将这种东西都藏在身边做什么?可谓用功之极了。若将这种精神志愿用到学问上,或有益的事实上去,岂不是好吗?”  那罪人听了,将脸上涨得通红,说道:“圣天子在上,小人不敢欺。小人精于此道,因为穷极了,所以将这种东西,带在身边,遇着有人要学,就可以拿出来教授,借以得点报酬,这都是小人利令智昏,自误误人,罪恶实在无可逃了。现在一总拿出来,表示我永不再犯的诚意。”说着,又从身上摸出一包,打开了递与帝尧。帝尧一看,原来都是赌具,有好几种,有石做的,有玉做的,有兽骨做的,有象牙做的,有木做的,都是五颗一付。帝尧叹道:“这种东西,都用象牙和玉做起来,真太奢侈无礼了。”那罪人道:“这是供给富有之家用的,掷起来名叫投琼,或叫出玖,名目雅些。”  帝尧道:“朕且问汝,汝自称精于此道,那么应该赢而致富,何以反穷呢?”那罪人道:“小人此刻才知道,凡善赌的人,未有不穷的,一则因为赌的规矩,输的人固然失财,便是赢的人,亦须拿出若干与那抽头的人,那么虽则赌赢,所入已无几了。二则这种不劳而获的金帛,真所谓傥来之物,来时既然容易,用时亦往往不觉其可惜,那么虽则赢了,亦不能有所积蓄。三则一般赌友,看见小人赢了,不免存妬忌之心,或者要求小人做东道,请他们饮宴,或者要求借给他们用,不依他们,是做不到的,那么更是所余无几了。四则赌赢的财物,既然不能拿到家中,而家中妻子的养育,当然仍旧,是不能少的,欢喜了赌博之后,不事生产,焉得不坐吃山空呢。五则樗蒱之道,掷下去的色采如何,半由人力,半由天命,虽则精通此道,不过将他的法熟而不矣,不能一定必赢。就是以人力而言,强中更有强中手,亦不是一定有把握的,所以小人穷了。”帝尧道:“照汝这样说来,颇近道理,亦颇见汝之聪敏。但既然明白这种道理,何以仍然如此执迷不悟呢?”那罪人默然不作一声。  过了片时,说道:“小人得圣主开导,从今以后,一定改过了。”帝尧道:“汝虽改过,但是汝贤德的妻子,已为汝一命呜呼,试问汝良心何在,对得住汝妻子吗?”那罪人听到这句话,不禁呜呜的痛哭起来。帝尧道:“哭什么?汝已死的妻子,能哭得他活转来吗!朕本来一定要治汝的罪,因为汝既已表示悔过,说话亦尚能诚实,又看汝贤德的妻子面上,且饶恕汝这一次吧。但是亦不能无条件的饶恕汝,现在朕饬人给汝妻子好好的造一座坟,坟旁盖一所祠宇,以为世之贤妇人旌劝。  就罚汝在那边看守,每日必须做若干时间的工作,由官厅随时查察,倘有怠惰,或前样事情发生,决定严办,不少宽贷。汝知道吗?”  那罪人听了,慌忙跪下,稽首谢恩,方才退出去。那边大司农及司衡等正在传观那个赌具,见帝尧已经发放那罪人了,便向帝尧道:“这种物件,实在是害人的利器,将来流传起来,天下后世之人,不知道要给它陷害多少。听说通行的时间,还不甚久,那个创造的人,想来还查得出。臣等意思,请帝饬下各诸侯,除严禁樗蒱之外,一面再查出那个创造的人,加以重惩,似乎可以正本清源,未知帝意何如?”帝尧尚未开言,那罪人在阶下走不多远,听见了这话,忽然回身转来说道:“创造这项赌具的人,小人知道,是个老子,名叫渌图子,又叫务成子。他是到外国去创造了出来,后来再流传到中国的。”帝尧不等他说完,就斥他道:“岂有此理!务成老师,是有道之士,哪里会做出这种物件来呢?汝不要胡说。”司衡羿亦说道:“渌图子是颛顼帝的师傅,正人君子。老臣当日和他共事过多少年,哪里会作这种害人之物?请帝不要听他的瞎说。”帝尧道:“朕决不信。”遂喝那罪人道:“汝不必多言,出去吧。”那罪人只能怏怏而去。  且说那樗蒱之具,究竟是哪个创出来的呢?据《博物志》上所载,说老子入胡,始作樗蒱,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道德家做出来,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了。但考查年分,老子的诞生,在商朝中年,唐尧时候,老子尚未降生,那么这樗蒱究竟是哪里来的呢?后来查到了《神仙传》,才知道老子是个总名,他的名号,历代不同。在上三皇时,叫作玄中法师;在下皇时,叫作金阙帝君;在伏羲时,叫作阴华子;在神农时,叫作九灵老子;在祝融时,叫作广寿子;在黄帝时,叫作广成子;在颛顼时,叫作赤精子;在帝喾时,叫作渌图子;在尧时,叫作务成子;在舜时,叫作尹寿子;在夏禹时,叫作真行子;在殷汤时,叫作锡则子;在周文王时,叫作文邑先生,亦叫作守藏史。照这样想来,这许多人统统就是他一个人的化身,那么樗蒱之事,合到时间上算起来,就说是渌图子创造的,或务成子创造的,亦无所不可了。闲话不提。  且说帝尧喝退罪人之后,大家又商议了一回,如何禁止樗蒱,及查究创造人的方法,时已不早,各自散去。到了次日,曲阜侯又来陪侍帝尧,帝尧忽然想起昨日之事,就问曲阜侯道:“此间有一个少昊氏的子孙,名叫大业的,汝知道吗?”曲阜侯道:“这人臣认识,他是很有名誉的,可惜刚刚在前月间死了。”帝尧道:“已死了吗?他家中尚有何人?”曲阜侯道:“他留有一子,不过四五岁,听说很生得聪明。大业的妻是少典氏的女儿,名叫华,号叫扶始。大家都知道她是很贤德的,将来苦节抚孤,或者有点出息,亦未可知。”帝尧道:“她家住在何处?”曲阜侯道:“大约与行宫不远。”帝尧道:“朕与大业系出一族,从前亦不曾有一面之识,现在知道他妻子孤寡,意欲与以周恤,汝可召其子来,朕一观之。如人材尚有可取,朕将来正好用他。”曲阜侯答应,就饬人去宣传。  原来那扶始所住地方,就在行宫后面,不一会就到了,那扶始却同了来,见帝行礼。帝尧仔细一看,只见那扶始确是梦中所见的,那孩子面貌也和所见的神人差不多,不觉心中大为诧异,就问扶始道:“汝这孩子叫什么名字,今年几岁了?”  扶始道:“他名叫皋陶,今年四岁。”帝尧道:“汝夫几时去世的?”扶始道:“三月前去世,昨日刚才安葬。”帝尧又叫皋陶走近身边,拉着他的手问道:“汝纪念汝的父亲吗?”皋陶听说,就哭出来了,说道:“纪念的。”帝尧道:“汝既然纪念汝父亲,汝将来总要好好的做人,好好的读书上进,给汝父亲争一口气。并且要好好的孝顺汝母亲,听汝母亲的教训,汝知道吗?”皋陶答应道:“我知道。我将来一定给父亲争气,一定孝顺母亲。”帝尧见他应对之间,意态从容,声音宏亮,就知道他确是生有自来的人。便又问他道:“汝欢喜做什么事情?”皋陶还未回答,扶始在旁说道:“他最喜欢管闲事,一群小孩子在那里玩耍,遇到争闹起来,他总要秉公判断,哪个是,哪个不是,可是说来倒都还在理的。这是他的长处。”帝尧道:“如此,足见志愿宏大,将来可成一法律人才,汝须好好的抚养他,不可令其失学。不过朕还有一句话要问汝,却是很冒昧的,但是朕因为要证明一件事情,所以又不能不问,请汝原谅。朕所要问的,就是汝孕育此子之时,是否先得到一个梦兆吗?”  扶始听了这话之后,顿时将脸涨得绯红,又似乎很疑怪的模样,迟了半晌,才说道:“梦是有的,那年九月里,曾经梦见一个神人。”说到此那张脸涨得更红,也再不说下去了。帝尧知道梦是对了,也不复问,便说道:“朕知道汝这孩子,生有来历,将来一定是不凡之人,汝可好好的教导他。二十年之后,朕如果仍在大位,当然拔用他。现在朕有点薄物,迟一会叫人送来,可以做汝子教养之费。一面朕再托曲阜侯,随时招呼帮助,汝可去吧。”扶始听了,感激不尽,遂率皋陶拜谢了,出门而去。  又过了一日,帝尧就到泰山下,那时羲仲早率了东方诸侯在那里恭候,朝觐之礼既毕,问了些地方上的情形。帝尧遂将那樗蒱之害,剀切向各诸侯陈说,叫他们切实严禁,并且调查那创始之人。过了七日,各事俱毕,诸侯陆续散去,一回东巡之事,就此完了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01:34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  东巡礼毕,帝尧趁便想到东海边望望,以览风景,遂向泰山东北而行。一日到了一座山上。正在徘徊,忽报紫蒙君来了。  那紫蒙君是何人呢?原来就是帝喾的少子,尧的胞弟,名叫厌越。帝尧听了,非常欢喜,慌忙延见,大司农弃亦来相见了。  嫡亲兄弟,十余年阔别,一旦重逢,几乎都滴下泪来。  帝尧见厌越生得一表人材,比从前大不相同,装束神气,仿佛有外国人的模样,想来因为久居北荒的原故,遂细细问他别后之事。厌越道:“臣那年自随先帝巡守,先帝命臣留在那边,叫臣好好经营,将来可以别树一帜。臣应诺了。后来先帝又饬人将臣母亲从羲和国接了,送到紫蒙。臣母子二人和先帝所留给臣的五十人,后来羲和国又拨来五十人,合共百人,就在那里经营草创起来,倒也不很寂寞,现在户口年有增加,可以自立了。那年听到先帝上宾之信,本想和臣母前来奔丧的,因为国基新立,人心未固,路途又远,交通又不便,一经离开,恐怕根本动摇,所以只好在国中发丧持服,但是臣心中无日不纪念着帝和诸位兄弟。近来国事已渐有条理,手下又有可以亲信托付的人,正想上朝谒见,恰好听见说帝东巡泰山,道路不远,就星夜奔驰而来,不想在此相见,真是臣之幸了。”帝尧问道:“汝那边风土如何?民情如何?邻国如何?”厌越道:“那边空气亦尚适宜,不过寒冷之至,大概八九月天已飞雪,各处江河,都连底结冰,愈北愈冷,这一点是吃苦的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汝如何能耐得住呢?”厌越道:“臣初到的时候,亦觉得不可耐,后来因为那边森林甚多,森林之中,盛产毛皮兽,如狐,如鼠,如虎,如獭,如狼,如豹之类,不可胜计。  所以那边土著之人,总以打牲为业,肉可以食,骨可以为器,皮毛可以御寒。还有一种奇兽,名叫作貂,它的皮毛尤其温暖,非常珍贵,臣此番带了些来,贡献于帝。”  说着,就叫从人取来,厌越亲自献上,共有十二件,说道:“臣那边荒寒僻地,实在无物可献,只此区区,聊表臣心罢了。”帝尧道:“朕于四方珍奇贡献,本来一概不受,现在汝是朕胞弟,又当别论,就受了吧。”厌越听了,非常得意,又拿出两件送与大司农,又有两件托转送大司徒,其余羿和羲仲等,各送一件,大家都称谢收了。羲仲问道:“貂究竟是怎样一种兽?我等差不多都没有见过。”厌越道:“这种貂,大概是个鼠类。其大如獭,而尾粗。毛深一寸余,其色或黄或紫,亦有白者,喜吃榛栗和松皮等。捕了它养起来,饲以鸡肉,它亦喜吃,性极畏人,走到它相近旁边,它就膛目切齿,作恨之状。  其声如鼠,捕之甚难。假使它逃入罅隙之中,千方百计取之,终莫能出。假使它逃在树上,则须守之旬日,待它饿极了走下来,才可捉得。假使它逃入地穴之中,那么捉之极易了。它的身体转动便捷如猿,能缘壁而上,倒挂亦不坠。那边土人捕捉之法,往往用犬,凡貂所在的地方,犬能够嗅其气而知之,伺伏在附近,等它出来,就跑过去噙祝貂自己很爱惜它的皮毛,一经被犬噙住,便不敢稍动。犬亦知道貂毛可贵,虽则噙住了貂,噙得甚轻,不肯伤之以齿。因此用犬捕貂,是最好的方法,而且往往是活捉的。穿了貂皮之后,得风更暖,着水不濡,得雪即融,拂面如焰,拭眯即出,真正是个异物,所以那边很看重它。”帝尧道:“汝等贵人有貂裘可穿,或各种兽皮可穿,可以御寒了。那些平民,亦个个有得穿吗?”厌越道:“这却不能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如此苦寒,他们怎能禁受呢?”厌越道:“那边很是奇怪,又出一种草,土人叫它乌拉草,又细又软,又轻又暖,这种草遍地皆是,一到冬天,那些人民都取了它来作卧具,或衬衣衫,或借足衣,非常温暖,到晚间将衣裳脱下时,总是热气腾腾的,所以那边人民,都以它为宝贝,因此他们就不畏苦寒了。”  帝尧听了,仰天叹道:“唉!上天的爱百姓,总算至矣尽矣了。这种苦寒的地方,偏偏生出这种草来,使百姓可以存身,不致冻死,真是仁爱极了。做人主的倘使能够以天为法,使天下人民没有一个不受到他的恩泽,那么才好了。”  不言帝尧叹息,且说那时大司农在旁边,禁不住问道:“那乌拉草固然奇异了,但气候如此之冷,五谷种植如何呢?”  厌越道:“那边稻最不宜,寻常食品总是梁麦之类,只有菽最美,出产亦多。”帝尧道:“汝那边邻国有强盛的吗?”厌越道:“臣国北面千余里有息慎国,东面千余里有倭国。东南千余里有一种部落,去年听说他们的人民,正要拥立一个名叫檀君的作为君主,迁都到平壤之地建国,号叫朝鲜。现在有没有实行,却不知道。总之,臣那边荒寒而偏僻,交通很不便,所以对于邻国土地,虽然相连,但是彼此不相往来,从没有国际交涉发生过。”帝尧听了也不言语。过了一会,又问些家庭的事情,不必细说。厌越在帝尧行营中一住七日,兄弟谈心,到也极天伦之乐事。后来厌越要归去了,帝尧与大司农苦留不住,只得允其归去,就说道:“朕本意要到海边望望,现在借此送汝一程吧。”厌越稽首固辞,连称不敢。帝尧那里肯依,一直送到碣石山,在海边又盘桓两日,厌越归国而去。  帝尧等亦回身转来,一路怅怅,想到兄弟骨肉不能聚在一处,天涯地角隔绝两方,会面甚难,颇觉凄怆。又想到自己同胞兄弟,共有十余人,现在除弃、契两个之外,其余多散在四方,不能见面,有几个连音信不通,不知现在究在何处,急应设法寻找才好。忽然又想到阏伯、实沈两个,住在旷林地方,听说他们弟兄两个很不和睦,前年曾经饬人去劝戒过,现在不知如何。此次何妨绕道去看他们一看,并且访查其余各兄弟呢?想到这里,主意已定,遂与大司农商议,取道向旷林而行。  一日正到旷林相近,忽听得前面金鼓杀伐之声,仿佛在那里打仗似的,帝尧不胜诧异。早有侍卫前去探听,原来就是阏伯、实沈两弟兄在那里决斗,两方面各有数百人,甲胄鲜明,干戈耀日,一边在东南,一边在西北,正打得起劲。侍卫探听清楚了,要去通知他们,亦无从通知起,只得来飞报帝尧。帝尧听了,不胜叹息,就分吩咐羿道:“汝去劝阻他们吧。”羿答应正要起身,只见逢蒙在旁说道:“不必司衡亲往,臣去何如?”帝尧允许了。逢蒙带了三五个人,急忙向前而来,只见两方面兀是厮杀不休,西北面一员少年大将,正在那里指挥,东南面一员少年大将,亦在那里督促。逢蒙想:“他们必定就是那两弟兄了,我若冲进去解围,恐怕费事,不如叫他们自己散吧。”想罢,提出两支箭,飕的一支先向那西北面的少年射去,早将他戴的兜鍪射去了;转身又飕的一支箭,向东南面射,早把那大将车上的鼓射去了。两方面出其不意,都以为是敌人方面射来的,慌得一个向西北,一个向东南,回身就跑。手下的战士,见主将跑了,亦各鸟兽散。逢蒙就叫随从的三五个人跑过去,高声大叫道:“天子御驾在此,汝等还不快来谒见,只管逃什么!”两边兵士听了,似乎不甚相信,后来看见林子后面有许多车辆,又见有红旗在那里飞扬。原来帝尧已慢慢到了,那些兵士才分头去告诉阏伯和实沈。阏伯、实沈听了,还怕是敌人的诡计,不敢就来,又遣人来打听的确,方才敢来谒见。却是实沈先到,见了帝尧,行了一个军礼。  帝尧看他穿的还是戎服,却未戴兜整,满脸还是杀气,又带一点惊恐惭愧之色,就问他道:“汝等为什么又在此地相争?朕前番屡次饬人来和汝等说,又亲自写信给汝等,劝汝等和好,何以汝等总不肯听,仍是日日争斗,究竟是什么道理?”实沈正要开言,只见阏伯已匆匆来了,亦是全身戎服,见了帝尧,行一个军礼。帝尧便将问实沈的话,又诘问了他一番。  阏伯道:“当初臣等搬到此地来的时候,原是好好的,叵耐实沈一点没有规矩,不把兄长放在眼里。臣是个兄长,应该有教导他的责任,偶然教导他几句,他就动蛮,殴辱起兄长来。帝想天下岂有此理吗?”  话未说完,实沈在旁,已气忿忿的俛着说道:“何尝是教导我,简直要处死我!我为正当防卫起见,不能不回手,况且他何尝有做兄长的模范,自己凶恶到什么地步,哪里配来教导我呢?”帝尧忙喝住实沈道:“且待阏伯说完之后,汝再说,此刻不许多言。”阏伯道:“帝只要看,在帝面前,他尚且如此放肆凶很,其余可想而知了。”帝尧道:“汝亦不必多说,只将事实说来就是了。朕知道汝等已各各分居,自立门户了,那么尽可以自顾自,何以还要争呢?”阏伯道:“是呀,当初臣母亲,因为实沈之妻屡次来与臣妻吵闹,臣妻受气不过,所以叫臣等各自分居,臣居东南,实沈住在西北,本来可以无事了。不料实沈结识一班无赖流氓地痞,专来和臣为难,不是将臣所种的桑树砍去,就是将臣所用的耕牛毒死。帝想,臣还能忍得住吗?”  实沈在旁,听到此句,再也耐不得了,便又俛着说道:“帝不要相信他,他带了一班盗贼,将臣所居的房屋都烧了许多,帝想臣能忍得住吗?”阏伯道:“你不决水淹我的田,我哪里会来烧你的屋子呢?”实沈道:“你不叫贼人来偷我的牧草,我哪里会来淹你的田呢?”两个人你一言,我一语,气势汹汹,声色俱厉,几乎要动手打了。大司农忙喝道:“在帝前不得无礼!”帝尧将两人的话听了,前后合将起来,他们的是非曲直,早已洞若观火。当下就叫他们在两旁坐下,恳恳切切的对他们说道:“汝等两人所争,无非‘是非曲直’四个字,但是究竟谁是谁非,谁曲谁直,汝等且平心静气,细细的想一想,再对朕说来,朕可与汝等判断。”阏伯、实沈两个,一团盛气,本来是要性命相扑的,给帝尧这么一问,究竟是兄弟之亲,良心发现,倒反不好意思就说了。过了好一会,还是实沈先说道:“臣想起来,臣确有不是之处,但是阏伯的不是,总比臣多。”阏伯道:“若不是实沈无理,屡屡向臣逼迫,臣亦不至薄待于彼,所以臣的不是,总是实沈逼成功的。”  帝尧听了,叹口气道:“这亦怪汝等不得,朕只怪老天的生人,为什么两只眼睛,却生在脸上,而不生在两手之上呢?  假使生在两手之上,那么擎起来可以看人,反转来就可以自看,别人的美恶形状,看见了。自己的美恶形状,亦看见了,现在生在脸上,尽管朝着别人看。别人脸上的一切,统统看得仔仔细细,但是自己脸上如何,面目如何,倘使不用镜子来照,一生一世决不会认识自己的。现在汝两人所犯的弊病,就是这个普通的弊玻朕今先问实沈,何以知道阏伯的不是比汝多,多少两字,是从什么地方比较出来的?”  又问阏伯:“何以汝的不是是实沈逼成的?汝果然极亲极爱的待实沈,还会被他逼出不是来吗?兄弟亲爱之道,朕从前几番劝汝等之信上,早己说得详尽无遗了。现在再和汝等说,一个人在世做人,不要说是个弟兄,就使是常人相待,亦不可专说自己一定不错,别人一定是错的。要知道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既然有过,那么应该把自己的过先除去了再说,不应该将自己的过先原谅起来、掩饰起来,把别人的过牢记起来、责备起来,那么就相争不已了。古人说得好:‘责己要重以周,责人要轻以约。’又说:‘躬自厚而薄责于人。’汝等想想,果然人人能够如此,何至于有争闹之事呢?就使说自问一无过失,都是别人的不是,一次自反,两次自反之后,他的待我,仍旧横暴不改,那么亦有方法可以排遣的。古人说:‘人有不及,可以情恕;非意相干,可以理遣。’果能犯而不校,岂不是君子的行为吗?何以一定要争斗呢?至于弟兄,是个骨肉之亲,那更不然。做阿弟的,总应该存一个敬兄之心,即使阿兄有薄待我的地方,我亦不应该计较。做阿兄的,总应该有一个爱弟之心,就使阿弟有失礼于我的地方,亦应该加之以矜谅。  古人说:‘父虽不慈,子不可以不孝。君虽不仁,臣不可以不忠。’做人的方法,就在于此。第一总须各尽其道,不能说兄既不友,弟就可以不必恭;弟既不恭,兄就可以不必友。这种是交易的行为,市井刻薄的态度,万万不可以沾染的。仁人之于弟也,不藏怒焉,不宿怨焉,亲爱之而已矣。这几句书,想来汝等均己读过,何以竟不记得呢?还有一层,弟兄是父母形气之所分,如手如足,不比妻子,不比朋友及其他等的人,是用人力结合拢来的。夫妻死了,可以另娶另嫁,朋友死了,可以另交,去了一个。又有一个,至于同胞兄弟,无论费了多少代价,是买不到的。汝等看得如此不郑重,岂不可怪!兄弟同居在一处,意见偶然冲突,是不能免的,但是应该互相原谅,譬如左手偶然误打了右手一下,是否右手一定要回打它一下吗?右脚偶然踢了左脚一下,是否左脚一定要回踢它一下吗?  何以兄弟之间,竟要如此计较起来呢?”  说着,便问阏伯道:“汝现在有几子?”阏伯道:“臣有两子一女。”又问实沈道:“汝有几子?”实沈道:“臣有两子。”帝尧道:“是了,汝等现在都有子女,而且不止一个。  假使汝等的子女,亦和汝等一样,终日相争相打,甚而至于性命相拼,汝等做父母的,心里还是快活呢,还是忧愁呢?古人说,‘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,兄弟既翕,和乐且耽。’这几句书,汝等读过吗?汝等的子女争闹不休,汝等倘还以为快慰,天下必无此理,假使以为忧愁,那么汝等何不替皇考想一想呢?汝等此种情形,皇考在天之灵,还是快慰,还是忧愁,汝等且说说看。所以兄弟相争,非但不友不恭,抑且不孝,汝等知道吗?”说到此处,不觉凄然下泪。阔伯、实沈听了帝尧这番劝告,又见了这种恳挚的态度,不觉为至诚所感,都有感悟的样子,低了头默默无言。  帝尧一面拭泪,一面又说道:“朕今日为汝等解和,汝等须依朕言,以后切不可再闹了。要知道兄弟至亲,有什么海大的冤仇解不开,忘不了呢?”说着,就向实沈道:“汝先立起来,向兄长行礼道歉。”接着又向阏伯道:“汝亦立起来,向阿弟还礼道歉。”两人听了帝尧的命令,不知不觉都站起来,相向行礼。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真心,还是勉强,但觉得两人脸上,都有愧色罢了。行过礼之后,帝尧又道:“以往之事,从此不许再提了。阏伯家在何处?朕想到汝家一转,汝可前行,朕和实沈同来。”阏伯答应先走,这里帝尧、大司农和实沈随后偕往,其余人员暂留在行幄中不动。  且说帝尧等到了阏伯家,阏伯妻子也出来相见,忽见实沈也在这里,不觉脸上露出惊疑之色,便是实沈亦有点不安之意,但却不能说什么。过了片时,阏伯弄了些食物来,请帝尧等吃过之后,帝尧又向实沈道:“汝家在哪里?朕要到汝家去了,汝可先行。”于是帝尧、大司农同阏伯一齐到实沈家里,一切情形,与阏伯家相似,不必细说。  看看天色将晚,帝尧回到行幄,阏伯实沈二人亲自送到,并齐声说道:“明日臣等兄弟,略备菲席,在阏伯家中,请帝和诸位大臣赏光,届时臣等再来迎接。”帝尧听了这话,非常欢喜,暗想道:“他们二人居然同做起东道来,可见前嫌已释,言归于好了。”遂急忙答应道:“好极好极,朕与诸位必来。”二人遂告辞而去。  到了次日,等之许久,始见阏伯跑来,向帝说道:“臣昨日本说与实沈公共请帝,后来一想,未免太简慢了。臣等和帝,多年不见,幸得帝驾降临,如此草草,觉得过意不去。现在议定,分作两起,臣在今日,实沈在明日,此刻请帝和诸大臣到臣家中去吧。”帝尧一听,知道二人又受了床头人的煽惑,变了卦了,但是却不揭破,便问道:“实沈何以不来?”阏伯道:“听说在那里预备明日的物件呢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朕和汝先到实沈家中,邀实沈同到汝家,何如?”阏伯惑于枕边之言,虽不愿意,但只能答应,同到实沈家。实沈见帝尧亲来相邀,亦不敢推却,于是同到阏伯家,吃了一顿。  次日,帝尧又同阏伯,到实沈家吃了一顿,兄弟二人,从此面子上,总算过得去了。过了两日,帝尧向他们说道:“汝等两人,年龄都已长大了,应该为国家尽一点气力。朕现在缺少一个掌火之官,听说阏伯善用火,就命汝作火正,离此地不远,商丘之地就封了汝,汝其好好的前往,恪共厥职,毋虐百姓,汝其钦哉!”阏伯听了,连忙稽首谢恩受命。帝尧又向实沈道:“朕都城东北面有一块地方:名叫大夏,就封了汝,汝可搬到那边去,好好治理民事,毋得暴虐百姓,汝其钦哉!”  实沈听了,亦稽首谢恩受命。  又过了几日,两兄弟各将一切收拾妥当,各自到他受封的国土去了,一个在西北,一个在东南,从此两个永远不曾再见一面。阏伯上应天上的商星,实沈上应天上的参星,参、商二星,它的出没永远不相见。兄弟二人之仇敌到得如此,亦可谓至矣尽矣了。后人说二人不和睦的叫作参商,就是这个典故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10:22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 且说阏伯、实沈既去之后,帝尧忽然想起帝挚的儿子玄元,不知道他近状如何,遂动身向毫都而来。一日刚近毫都,忽见路旁草地上,坐着一个工人装束的老者,童颜鹤发,相貌不凡,身旁放着许多物件,手中却拿了不少野草花,在那里大嚼。帝尧觉得他有点奇怪,心想道:“朕此番出巡,本来想访求贤圣的,这人很像有道之士,不要就是隐君子吗?”想罢,就吩咐停车,和大司农走下车来,到那老者面前,请问他贵姓大名。  那老者好像没有听清楚,拿起身旁的物件来,问道:“你要这一种,还是要那一种?”帝尧一看,一种是射箭所用的矰缴,一种是出门时所用扎在腿上的行滕,就问他道:“汝是卖这矰缴和行滕的吗?”那老者道:“是呀,我向来专卖这两种东西。  矰缴固然叫作缴,行滕亦可以叫作缴,所以大家都叫我缴父。  叫出名了,大小不二,童叟无欺,你究竟要买哪一种,请自己挑。”帝尧道:“大家叫你缴父,你的真姓名叫什么呢?”老者见问,抬头向帝尧,仔仔细细看了一看,又向四面随从的人和车子看了一看,就问帝尧道:“足下是何人?要问我的真姓名做什么?”早有旁边侍从之人,过来通知他道:“这是当今天子呢。”那老者听了,才将野草花丢下,慢慢地立起来,向帝拱拱手道:“原来是当今天子,野人失敬失敬。野人姓赤将,名子舆。这个姓名,早已无人知道了,野人亦久矣乎不用了。  现在承圣天子下问,野人不敢不实说。”帝尧听了“赤将子舆”四个字,觉得很熟,仿佛在哪里听见过的,便又问道:“汝今年高寿几何?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昏耄,已不甚记得清楚,但记得黄帝轩辕氏征伐蚩尤的时候,野人正在壮年,那些事情如在目前,到现在有多少年,可记不出了。”大众听了,无不骇然,暗想又是一个巫咸第二了。  帝尧道:“朕记得高祖皇考当时,有一位做木正的,姓赤将,是否就是先生?”赤将子舆听了,哈哈大笑,连说道:“就是野人,就是野人,帝真好记性呀!”帝尧听了,连忙作礼致敬,说道:“不想今日得遇见赤将先生,真是朕之大幸了。  此处立谈不便,朕意欲请先生到前面客馆中谈谈,不知先生肯赐教否?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近年以来,随遇而安,帝既然要和野人谈谈,亦无所不可,请帝上车先行,野人随后便来。”帝尧:“岂有再任先生步行之理,请上车吧,与朕同载,一路先可以请教。”赤将子舆见说,亦不推辞,一手拿了吃剩的野草花,一手还要来拿那许多缴。早有侍从的人跑来说道:“这个不须老先生自拿,由小人等代拿吧。”赤将子舆点点头,就和帝尧、大司农一齐升车。  原来古时车上,可容三人,居中的一个是御者,专管马辔的,左右两边,可各容一人。起初帝尧和大司农同车,另外有一个御者,此刻帝尧和赤将子舆同乘,大司农就做御者,而另外那个御者已去了。所以车上仍是三人,并不拥挤。当下车子一路前行,帝尧就问赤将子舆道:“先生拿这种野草花做食品,还是偶尔取来消闲的呢?还是取它作滋补品呢?”赤将子舆道:“都不是,野人是将它做食品充饥的。”帝尧道:“先生寻常不食五谷吗?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从少吴帝初年辟谷起,到现在至少有二百年了,从没有再食五谷过。”  大司农在旁,听到这句话,不觉大惊,暗想:“我多少年来,孜孜矻矻的讲求稼穑,教导百姓,原是为人民非五谷不能活呀。现在不必食五谷,但啖野草花,亦可以活,而且有这么长的寿,那么何必定要树艺五谷呢?”想到此处,忍不住便问道:“先生刚才说二百多年不食五谷,专吃野草花,究竟吃的是哪几种野草花呢?”  赤将子舆道:“百种草花,都可以啖,不必限定哪几种。  即如此刻野人所吃的,就是菊花和欢冬花。这两种因为现在是冬天,百种草卉都凋萎了,只有这两种,所以就啖这两种。”  大司农道:“有些野草有毒,可以啖吗?”赤将子舆道:“有毒的很少,大半可以啖的,就是有些小毒也不妨。”大司农道:“先生这样高寿,是否啖野草花之功?”赤将子舆道:“却不尽然,野人平日是服百草花丸的,一年中做好几次,现在偶尔接济不上,所以权且拿花来充饥,横竖总是有益的。”大司农道:“怎样叫百草花丸?”赤将子舆道:“采一百种草花,放在磁瓶里,用水渍起来,再用泥封固瓶口,勿令出气,百日之后,取出来煎膏和丸,久久服之,可以长生。如有人粹然死去,将此丸放在他口中,即可以复活。其余百病,亦可以治。煮汁酿酒,饮之亦佳。野人常常服食的,就是这种丸药,真是有功用的。”大司农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何必再种五谷,再食五谷呢?只要教人民专啖百草花,岂不是又省事,又有功效吗?”  赤将子舆听了,连连摇头,说道:“这个不行,这个不行,五谷是天生养人最好的东西,百草花不过是一种。”正说到此,忽见前面侍从的人,和许多人过来奏帝尧道:“毫侯玄元知道帝驾到了,特饬他的臣子孔壬前来迎接。”帝尧听了,就叫大司农停车,这么一来,大司农和赤将子舆的谈话就打断了。究竟百草花不如五谷的地方在哪里,以后大司农有没有再问,赤将子舆如何说法,均不得而知,只好就此不述了。  且说车停之后,那孔壬早在车前,向帝稽首行礼。帝尧虽知孔壬是个著名的佞人,但究竟是先朝大臣,帝挚崩了之后,辅相幼主,尚无劣迹。这次又是奉命而来,在礼不能轻慢他,也就还礼慰劳,大司农亦和他行礼相见,只有司衡羿不去理睬他。孔壬亦佯作不知,便向帝尧奏道:“小臣玄元,闻帝驾将到,特遣陪臣在此地预备行宫,兼迎圣驾,玄元随后便来也。”正说着,后面一辆车子已到,车上站着一个幼童,由一个大臣扶他下车。原来那幼童就是帝挚的儿子玄元,那大臣就是驩兜。那驩兜辅相着玄元,到帝尧车前,向帝行礼,随即自己也向帝尧行礼。帝尧亦下车答礼,细看玄元,相貌尚觉清秀,便问他道:“汝今年几岁了?”玄元究竟年纪小,有点腼腆,不能即答。驩兜从旁代答道:“八岁了。”帝尧道:“现在可曾念书?”驩兜道:“现在已经念书。”帝尧道:“人生在世,学问为先,况且是做国君的,尤其不可以没有学问,将来治起百姓来,庶几乎懂得治道,不至于昏乱暴虐,汝可知道吗?”  玄元答应了一个是。孔壬从旁俛言道:“现在陪臣,采取古来圣贤修身、齐家、治国的要道,以及历代君主兴亡的原因,政治的得失,日日进讲。所喜玄元资质聪敏,颇能领悟。”帝尧道:“果能如此,那就好了。”孔壬道:“天色渐暮,前面就是行宫,请帝到那边休歇吧。”帝尧向前一望,相隔不多路,果然有一所房屋,也就不坐车子,与大众一齐步行过去。  到了行宫中,早有孔壬等所预备的筵席铺陈起来,请帝和诸臣饮宴。玄元和驩兜、孔壬另是一席,在下面作陪。赤将子舆虽不食五谷等,但亦列席,专吃他的百草花。玄元是个孩子,帝尧问他一句,答一句,或竟不能答,由孔壬等代答,所以一席终了,无话可记。到得后来,帝尧问孔壬道:“此去离城有多少路?”孔壬道:“还有五十多里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汝等且自回去安歇,朕明日进城可也。”孔壬答应,和玄元、驩兜退出。  这里帝尧又和赤将子舆谈谈,便问赤将子舆道:“先生既然在先高祖皇考处做木正,何时去官隐居的呢?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当日,做木正的时间,却亦不少,轩辕帝到各处巡守,求仙访道,野人差不多总是随行的。后来轩辕帝铸鼎功成,骑龙仙去,攀了龙髯跌下来的,野人就是其中的一个。自从跌下来之后,眼看见帝及同僚都已仙去,我独无缘,不禁大灰了心。后来一想,我这无缘的原故,大概是功修未到,如果能够同轩辕帝那样的积德累仁,又能够虔诚的求仙访道,那么安见得没有仙缘呢?想到这里,就决定弃了这个官,去求仙访道了,这就是野人隐居的原由。”帝尧道:“后来一直隐居在什么地方呢?”  赤将子舆道:“后来弃了家室,奔驰多年,亦不能得到一个结果。原来求仙之道第一要积德累仁,起码要立一千三百善。  野人是个穷光蛋,所积所累能有几何?后来一想,我们寻常所食的总是生物,无论牛、羊、鸡、豚等,能鸣能叫的,固然是一条性命,就是鱼、鳖、虾、蟹等类,不能鸣不能叫的,亦何尝不是一条性命,有知觉总是相同的。既然有知觉,它的怕死,它受杀戮的苦痛,当然与人无异,杀死了它的性命,来维持我的性命,天下大不仁的事情,哪里还有比此再厉害的呢!而且以强凌弱,以智欺愚,平心论之,实在有点不忍。我既不能积德累仁,哪里还可以再做这不仁之事。从此以后,野人就决计不食生物,专食五谷蔬菜等等。又过了些时,觉得牛、羊、鸡、豚、鱼、鳖、虾、蟹等类,固然是一条性命,那五谷蔬菜等类,它亦能生长,能传种,安见得不是一条性命呢?后来细细考察,于植物之中,发现一种含羞草,假使有物件触着它,它的叶子立刻会卷缩起来,同时枝条亦低垂下去,仿佛畏怯一般,倘有群马疾驰而来,它那时子就使不触着它,它亦登时闭合紧抱,仿佛闻声而惊骇似的。这种岂不是有知觉吗!而且日则开放,夜则卷缩,如人之睡眠无异,更为可怪了。还有一种罗虫草,它的叶子一片一片叠起来,仿佛书册,能开能合,叶边有齿,叶的正中有三根刺,刺的根上流出极甜的汁水,凡是虫类要想吃它的甜汁,落在它叶子上,那叶子立刻就合拢来,它的刺就戳在虫身上,使虫不能展动,叶子的合口,又非常之密,不一时虫被闷死,它的叶就吸食虫体中的血液,以养育它的身体。  这种植物,竟能擒食动物,不是有知觉能够吗?还有一种树木,竟能够食人食兽。它的方法与罗虫草无异,那是更稀奇了。还有一种叫作莨菪草,它的根极像人形,假使将它的根叶剪去一点,它竟似觉得痛苦,能够发出一种叹息之声,那不是更奇异吗!还有一种,叫作猪笼草,亦叫作罐草,因为它时下有一个罐形的囊,囊上有盖,假使有虫类入其罐中,它就将盖一合,虫类就闷死其中,它却拿来做食物,这种虽是机械作用,但是说它有知觉,亦何尝不可呢。此外还有水中的团藻、硅藻,都是会得行动的。假使不有知觉,何以能行动呢?还有些树木,种在地下,这边没有水,那边有水,它的根就会向那边钻过去。  种牡丹花也是如此,只要远处埋下猪肚肠等物,虽跨墙隔石离有十多丈远,它终能达到它的目的。野人将这种情形考察起来,断定植物一定有知觉的,不过它的知觉,范围较小,不及动物的灵敏,而且不能叫苦呼痛就是了。既然有知觉,当然也是一条性命,那么弄死它,拿来吃,岂非亦是不仁之事吗!所以自此之后,野人连活的植物都不吃,专拿已死的枝叶,或果类等来充饥。后来遇到旧同事宁封子,他已尸解成仙了,他传授野人这个啖百草花并和丸的方法。自此以后,倒也无病无忧,游行自在,虽不能成为天仙,已可算为地行仙了。无论什么地方,都去跑过,并没有隐居山谷,不过大家不认识野人,都叫野人作缴父就是了。”  帝尧道:“先生既已如此逍遥,与世无求,还要卖这个缴做什么?”赤将子舆道:“人生在世,总须作一点事业。圣王之世,尤禁游民。野人虽可以与世无求,但还不能脱离这个世界。假使走到东,走到西,一无所事事,岂不是成为游民,大干圣主之禁吗!况且野人还不能与世无求,就是这穿的用的,都不可少,假使不做一点工业,那么拿什么东西去与人交易呢?”帝尧听到此处,不禁起了一个念头,就和赤将子舆说道:“朕意先生既然尚在尘世之中,不遽飞升而去,与其做这个卖缴的勾当,何妨再出来辅佐朕躬呢?先生在高祖皇考时,立朝多年,经纶富裕,闻见广博,如承不弃,不特朕一人之幸,实天下苍生之幸也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近年以来,随遇而安,无所不可,帝果欲见用,野人亦不必推辞。不过有两项须预先说明。一项,野人做官,只好仍旧做木正,是个熟手,其它治国平天下之事,非所敢知。第二项,请帝对于野人,勿加以一切礼法、制度之拘束,须听野人自由。因为野人二百年来,放浪惯了,骤然加以束缚,如入樊笼,恐怕是不胜的。”帝尧连声答应道:“可以可以,只要先生不见弃,这两项何必不可依呢。”于是黄帝时代的木正,又重复做了帝尧时代的木正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13:56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 次日,帝尧率领群臣到了亳邑,玄元君臣和百姓欢迎,自不消说。帝尧先至帝喾庙谨敬展拜,又至帝挚庙中层拜,就来到玄元所预备的行宫中休歇。原来这座行宫,就是帝尧从前所住过的那一所房屋,十年不见,旧地重来,不胜今昔之感。又想起昔日皇考和母后,均经在此居住,今则物是人非,更不免引起终天之恨,愀然不乐了一回。  次日,帝尧又到帝喾所筑的那个合宫里去游览,但见房屋依然,不过处处都是重门深扃,除去守护的人员在内按时整洁外,其余寂静无声,想来多年游人绝迹了。向外面一望,山色黯淡,正如欲睡,千株万株的乔木却依旧盘舞空际,凌寒竞冷,与从前差不多,就是那凤凰、天翟等,不知到何处去了。据守护的人说,自从帝喾一死之后,那些鸟儿即便飞去,也不知是什么原故。何年何月能否重来,更在不可知之数了。帝尧一想,更是慨叹不置,在合宫之中,到处走了一遍,那乐器等,按类搁置在架上,幸喜得保管妥善,虽则多年不用,还不至于尘封弦绝。帝尧看到此处,心中暗想:“朕能有一日,治道告成,如皇考一样的作起乐来,这些乐器,当然都好用的,但恐怕没有这个盛德吧。”  一路走,一路想,忽然看见一处,放着一口大橱,橱外壁上,图着一个人的容貌。帝尧看了,不能认识,便问:“这是何人?”孔壬在旁对道:“这是先朝之臣咸黑,此地所有乐器,都是他一手制造的。乐成之后,不久他便身死,先帝念其勋劳,特叫良工画他的容貌于此,以表彰并纪念他的。”帝尧听了,又朝着画像细看了一会,不胜景仰,回头再看那口大橱,橱门封着,外面再加以锁,不知其中藏着什么东西,想来总是很贵重的。正在悬揣,孔壬早又献殷勤,说道:“这里面是先帝盛宝露的玛瑙瓮。当初先帝时,丹丘国来献这瓮的时候,适值帝德动天,甘露大降,先帝就拿了这个瓮来盛甘露,据说是盛得满满的,藏在宫中。后来到先帝挚的时候,因帝躬病危,医生说能够取得一点甘露为饮,可以补虚去赢,回生延命。陪臣等想起,就在宫中,寻了出来,哪知打开盖一看,已空空洞洞,一无所有了,不知道是年久干涸的原故呢,还是给宫人所盗饮了,无从查究,只得罢了。后来先帝挚崩逝,陪臣恐怕这瓮放在宫中,玄元年幼,照顾不到,将来连这个宝瓮都要遗失,非郑重先帝遗物及国家重器的意思,所以饬人送到此地,与先帝乐器,一同派人保管,现在已有好多年了。”说着,便叫人去取钥匙来。  那时司衡羿在旁,听了孔壬这番话,真气忿极了。原来他天性刚直,疾恶如仇,平日对于三凶,早已深恶痛绝。这次看见帝尧,仍旧是宽洪大度的待他,心中已不能平,所以连日虽与驩兜、孔壬同在一起,但板起面孔,从没有用正眼儿去看他们一看,更不肯和他们交谈了。这次听了孔壬的话,觉得他随嘴乱造诳话,因而更疑心这宝露就是他们偷的,禁不住诘问他道:“孔壬,这话恐怕错了。当日丹丘国进贡来的时候,老夫身列朝班,躬逢其盛,知这瓮内的甘露,亦是丹丘国所贡,并不是先帝所收。当日丹丘国进贡之后,先帝立刻将此露颁赐群臣,老夫亦曾叨恩,赐噗过一勺,后来就扛到太庙中,谨敬收藏,当然有人保守,何至被人偷窃?又何至于移在宫中?汝这个话不知从何处说起?现在露既不存,地又迁易,恐怕藏在这厨内的玛瑙瓮,亦不是当年之物了。”孔壬听了这话,知道羿有心驳斥他,并且疑心他,却不慌不忙,笑嘻嘻的对答道:“老将所说,当然是不错的,晚辈少年新进,于先朝之事,未尝亲历,究竟甘露从何而来,不过得诸传闻,错误之处,或不能免。至于移在宫中,露已干涸,这是事实,人证俱在,非可乱造。老将不信,可以调查,倘使不实,某愿受罪。至于说何人所移,那么某亦不得而知了。厨中之瓮,是否当时原物,开了一看,就会明白,此时亦无庸细辩。”老将羿听了这番辩驳,心中愈忿,然而急切又奈何他不得。忽见赤将子舆在旁边,哈哈大笑道:“甘露的滋味,野人在轩辕氏的时候,尝过不止一次,不但滋味好,香气好,而听见异人说,它还是个灵物,盛在器皿之中,存贮起来,可以测验时世之治乱。时世大治,它就大满;时世衰乱,它就干涸;时世再治起来,它又会得涸而复满。帝挚之世,不能说它是治世,或者因而涸了,亦未可知。  现在圣天子在上,四海又安,如果真的是那个宝瓮,瓮内甘露,一定仍旧会满的,且待开了之后,再看如何。”  众人听了这话,都有点不甚相信,孔壬尤其着急,正要分辩,那时钥匙已取到了,只好将锁一开,打开厨门,大众一看,只见这瓮足有八尺高,举手去移它,却是很重,费了三人之力,才将它移在地上,揭开盖之后,但觉得清香扑鼻,原来竟是满满一瓮的甘露。众人至此,都觉诧异,又是欢喜。孔壬更是满脸得意之色,对着赤将子舆说道:“幸得你老神仙说明在前,不然我孔壬偷盗的名声,跳在海水里也洗不清了。”众人听了他这样说,恐怕羿要惭愧,正想拿话来岔开,只听见帝尧说道:“刚才赤将先生说,甘露这项东西,世治则满,世乱则涸,现在居然又满起来,朕自问薄德鲜仁,哪里敢当治世这两字,想来还是先皇考的遗泽罢了。当初皇考既然与诸大臣同尝,今日朕亦当和汝等分甘。”说罢,便叫人取了杯勺来,每人一杯,帝尧自己也饮了一杯,觉得味甘气芳,竟有说不出的美处,真正是异物了。  众人尝过甘露味之后,无不欢欣得意,向帝尧致谢。帝尧道:“可惜还有许多大臣,留在平阳,不能普及,且俟异日,再分给他们吧。”孔壬道:“帝何妨饬人将这瓮运到平阳去呢?”帝尧道:“这瓮是先帝遗物,非朕一人所敢私有,况且朕素来不贵异物,这次出巡,而取这异宝归去,于心不安。”  孔壬道:“陪臣的意思,帝现在承绍大统,先帝之物,当然应该归帝保守。况且据赤将子舆说,这个甘露的盈涸,可以占验世道的治乱,那么尤其应该置在京都之中,令后世子孙在位的,可以时常考察,以为修省之助,岂不是好吗?”当下众人听孔壬这番措词,甚为巧妙合理,无不竭力怂恿,帝尧也就答应了,又游玩了一时,方才回行宫。  忽报平阳留守大司徒契,有奏章传到,帝尧拆开一看,原来去岁,帝尧曾和群臣商议,筹备一种祭祀,名叫蜡祭,其时间定在每岁十二月,现在时间已将到了,所以请帝作速回都。  帝尧看了,便和诸臣说道:“既然如此,朕就归去吧。”孔壬等本想留帝多住几日,以献殷勤,知道此事,料想留亦无益,只得预备送行。这时玄元与帝尧,已渐渐相熟,不大怕陌生了。  帝尧叫了他过来,恳切的教导他一番,大约叫他总要求学问,养才能,修道德等语,玄元一一答应。帝尧看他似乎尚可造就,将来或能干父之盅,遂又奖赏了他几句。到了次日,帝尧等动身,玄元和驩兜、孔壬,直送至三十里以外,帝尧止住他,方才回去。  这里帝尧等渡过洛水,向王屋山而来。其时正是十一月间,满山林树,或红或黄,点缀沿路,景色尚不寂寞。正走之间,忽听有读书之声,隐约出于林间,驩沨沨可听。帝尧向大司农道:“如此山林之中,居然有人读书,真是难得。”大司农道:“像是幼儿的声音。”帝尧道:“或者是个学校,朕等过去看看吧。”  说罢,即命停车,与大司农下车,寻声访之。只见林内三间草屋,向着太阳,那书声是从这屋里出来的,帝尧和大司农走到屋前一看,只见里面陈设得甚是精雅,三面图书,堆积不少,一个童子,年约十岁左右,丰颐大耳,相貌不凡,在那里读书。帝尧等走过来,他仿佛没有看见,兀自诵读不辏帝尧走近前,看他所读的书,却是一部说道德的经典。帝尧忍不住,就问他道:“汝小小年纪,读这种深奥的书,能够了解吗?”  那童子见帝尧问他,他才不读了,放下书,慢慢地站起来,向帝尧和大司农子细看了一看,便答道:“本来不甚了解,经师傅讲授之后,已能明白了。”帝尧道:“汝姓名叫什么?”童子道:“姓篯,名铿。”帝尧道:“汝父亲叫什么名字?”篯铿道:“我父亲名叫陆终,早已去世了。”  帝尧听到陆终两个字,便又问道:“汝祖父是否叫作吴回,从前曾经做过祝融火正的?”篯铿应道:“是的,我祖父住在平阳天子的地方呢。我两个叔父,亦在平阳做官。”帝尧道:“汝原来是陆终的儿子,怪道气宇不凡,难得今朝遇到。”大司农在旁问道:“帝认识陆终吗?”帝尧道:“却没有见过,不过从前曾经有人说起他一桩异事。原来陆终所娶的是鬼方国君的女弟,名字叫作嬇,怀孕了三年才生,却生了六个男子,都是六月六日生的。她的生法,与大司徒相仿,先坼开左肋来,生出三个,后来剖开右肋来,又生了三个,岂不是异闻吗?所以朕能记得。”说着,便问篯铿道:“汝兄弟是否共有六个?  都是同年的吗?”篯铿应道:“是。”帝尧道:“汝排行第几?”篯铿道:“我排行第三,上面有两个哥哥,一个叫樊,一个叫惠连,下面有三个弟弟,一个叫求言,一个叫晏安,一个叫季连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汝这些兄弟在哪里呢?”  篯铿听说,登时脸上现出悲苦之色,须臾就流下泪来,说道:“我兄弟们在未出世之前,我父亲已去世了。我兄弟们生了,在三岁上我母亲又去世了。我们六个孩子伶仃孤苦,幸喜得祖父、叔父和其他的亲戚,分头领去管养,才有今日。但是我们兄弟六个,天南地北的分散开,有多年不见面了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此处是汝亲戚家吗?”篯铿道:“不是;是师傅家。”帝尧道:“汝师傅姓甚名谁?”篯铿道:“我师傅姓尹名寿,号叫君畴。”帝尧道:“现在在哪里?”篯铿道:“出去采药去了。”帝尧道:“何时归来?”篯铿道:“甚难说,或则一月,或则十几日,都不能定。”帝尧道:“汝几时住到此地来呢?”篯铿道:“我本来住在亲戚家里。有一年,师傅经过门前,看得我好,说我将来大有出息,和我那亲戚商量,要收我做弟子,并且说将来要传道于我。我那亲戚知道师傅是个正人君子,连忙写信去与我叔父商量,后来我叔父回信赞成,我就到师傅这里来,已经有两年了。”  帝尧口中答应道:“原来如此”。心中却在那里想这个尹寿,必是个道德之士。又细看那堆积案上的书,大半是论道德讲政治说养生的书,还有天文占卜之书亦不少,遂又问篯铿道:“汝师傅到底几时可以回来?”篯铿道:“实在不能知道。”  帝尧沉吟了一会,向大司农道:“朕想此人,一定是个高土,既到此地,不可错过,何妨等他回来,见见他呢?”大司农亦以为然。但是时已不早,遂慢慢地退出来。篯铿随后送出,看见远远有许多人马车骑,停在那边,觉得有点奇怪,遂向帝尧问道:“二位光降了半日,师傅不在家,失于招待,究竟二位是什么人?是否来寻我师傅,有无事情,请说明了,等我师傅回来,我好代达。”帝尧道:“不必,我等明日还来拜访呢。”说罢,别了篯铿,与大司农绕道草屋之后,只见后面还有两间小草屋,又有几间木栅,养着许多鸡豚之类。小草屋之内,放着一个炉灶,旁边堆着许多铜块,里面几上,又放着几面镜子,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,帝尧看了一会,就和大司农上车,但是时已近暮,找不到行馆,就在左近,选了一块地方,支起行帐,野宿了一夜。  次日上午,帝尧和大司农,再到尹寿家来探望,那尹寿果未回来。篯铿仍在那里读书。帝尧又和他谈谈,问他道:“汝师傅平日作何事业?”篯铿道:“除出与我讲解书籍之外,总是铸镜。”帝尧道:“铸了镜做什么?”篯铿道:“去与人做交易的。师傅常说道:‘人生在世,不可作游民,总须有一个生计。’此地山多,不利耕种,所以只好做工业铸镜。”  帝尧听了,叹息一回,遂与大司农回到下处。司衡羿道:“蜡祭期近了,依老臣愚见,不如暂且回都吧。前天据篯铿说,他师傅的归期,是一月半月不定的,那么何能再等呢?好在此地离平阳甚近,和叔兄弟,又和这个人是相知,且到归都之后,访问和叔兄弟,叫他们先为介绍,等明春再召他人朝,何如?”帝尧道:“汝言亦有理。”遂叫从人备了些礼物,再到尹寿家中,和篯铿说道:“朕访汝师傅多次,无奈缘悭,未得相见。  现在因事急须回京,不能久待,区区薄物,留在此处,等汝师傅回来,烦汝转致。明春天和,再来奉谒。”篯铿道:“我昨日已听见邻人说过,知道汝是当今天子,但是来寻我师傅做什么?我师傅向来见了贵人是厌恶的,或者给他做弟子,我师傅到肯收录,但是汝肯给我师傅做弟子吗?这些东西,我不便代收,恐怕明朝师傅要责罚,横竖你说明年还要再来,何妨自己带来,此刻请汝带回去吧。”帝尧听了这话,做声不得,只得收转礼物,和篯铿作别,怅怅而回。众人知道了,都说道:“这个童子,太荒唐无礼。”帝尧道:“朕倒很爱他的天真烂漫,真不知世间有‘势利’二字,不愧隐者的弟子。”  且说帝尧离了王屋山,回到平阳。次日,帝尧视朝,群臣皆到,就是赤将子舆也来了,仍旧穿着工人的衣服。众人看了,无不纳罕,但知道他是得道之士,并加敬重,不敢嗤笑。帝尧和群臣商议蜡祭礼节单,又定好了日期,是十二月二十三日,又议了些别种庶政。正要退朝,只见赤将子舆上前,向帝说道:“野人不立朝廷,已经二百多年,不想今日,复在朝廷之上,想起来莫非天数之前定。不过野人有两件事情要求圣天子。一件是承圣天子恩宠,命野人为木工,可否仍准野人着此工人之服。一则木工着工服,本是相称;二则于野人不少方便,如嫌有碍朝仪,请以后准野人勿预朝会,有事另行宜召,未知可否?”帝尧道:“着工人之服,亦是可以,朕决不以朝服相强。朝会之时,还请先生出席,以便随时可以承教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第二件,野人闻说帝的庭中,生有一种历草,能知月日。野人食野草花二百年,于百草所见甚多,不下几万种,独没有见过这种异草,可否请帝赐予一观?”帝尧道:“这个有何不可。”说着,便退朝,和群臣一齐领导赤将子舆向内庭而来。  这时正是十一月十七日,这株历草,十五荚之中已落去两荚,形迹尚在。赤将子舆细细视察了一会,不住的赞叹,又回头四面一看,这时虽是隆冬,百草枯萎,但还有许多依然尚在,赤将子舆忽然指着一株开红花的草说道:“这里还有异宝呢?  此草名绘实,四时开花成实,是个仙草,极难得的。假使用它的实,拿了龙的涎沫磨起来,其色正赤,可以绘画,历久不变。  而且画在金玉上,它的颜色,能够透人一寸,永不磨灭,所以叫作绘实。可惜此处没有龙涎,不然是可以面试的。”众人听他如此说,也似信不信。赤将子舆又指着一丛草说道:“这是菖蒲呀!本来是个薤草,感百阴之精,则化为菖蒲,这是人间所不可多得的。”众人听了,颇不相信,独有帝尧深以为然,因为帝尧是日日闲步庭阶,观察各种植物的。起初确系是薤草,后来渐变成如此形状,所以相信赤将子舆的话是对的。后世叫菖蒲,别名叫尧韭,就是这个原故。闲话不提。  且说赤将子舆在庭中低了头看来看去,忽然又指着一株草大呼道:“此地还有屈轶呢!真个是圣君之庭,无美不备了。”众人听了,都知道屈铁一名指佞草,有佞人走过它就会得屈转来指着他的,所以叫作指佞草。从前黄帝之时,曾经生于庭中,因此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字,不过从没有看见过,所以亦没有人认识。这次听见赤将子舆如此一说,大家都注意了,就问道:“是真的吗?”赤将子舆道:“怎么不真?野人在轩辕帝时代看了多少年,记得清清楚楚,怎么不真!”众人道:“何以从来没有看见它指过?”赤将子舆道:“一则你们并没有知道它的奇异,不曾留心;二则圣天子这里并无佞人,叫它指什么?你们只要以后留心就是了。”众人听了,仍是似信不信,遂各散去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16:50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 且说帝尧从王屋山归来之后,一面筹办蜡祭,一面即访问和叔弟兄。尹寿这个人究竟如何?据二人说,尹寿的确是个有道之士,本来要想荐举他的,因为知道他隐居高尚,决不肯出来做官,所以未曾提起。帝尧道:“他不肯做官,亦不能勉强,朕往见之,总可不至于拒绝。朕想古来圣帝都求学于大圣,如黄帝学于大真,颛顼帝学于渌图子,皇考学于赤松子。朕的师傅只有务成老师一个,现在又不知到何处去了。尹先生既然道德高超,又高蹈不肯出山,朕拟拜之为师,亲往受业。汝二人可以朕之命先往介绍,朕再前往谒见。”和仲二人都答应了。  过了蜡祭之后,转瞬冬尽春回,正月又逐渐过完,帝尧择日动身,径往王屋山而来。这次并非巡守,侍从不多,除和仲之外,别无他人。到了尹寿居住的地方,远远望见草屋,帝尧便叫车子停下,与和仲徐步过去。走到草屋边,只见篯铿仍旧在那里读书,帝尧便问他道:“师傅呢?”篯铿见是帝尧,又见他叔父跟在后面,便放下了书,站起来先和和仲行礼,又和帝尧行礼,说道:“师傅正在铸镜呢,我去通知吧,请等一等。”说罢,急急进内而去。过了一会,只见一个修髯老者从后面出来,篯铿跟在后面。和仲是认识的,先与招呼,又代帝尧介绍。那尹寿先对着帝尧深深致谢,说道:“去岁辱承御驾数次上古秘史··枉顾,鄙人适值他出,未克迎迓,实在抱歉之至。后来又由和氏昆玉转达帝意,尤觉惶恐万分。那北面受学的盛事,在古时原是有的,不过那个为师的都是道德学问非常卓越的人,如鄙人这样山野之夫,寡闻浅见,知识毫无,哪里敢当‘帝者之师’这四个宇呢!”帝尧道:“弟子访问确实,仰慕久深,今日专来执贽,请吾师不要见拒。和仲、和叔断不是妄言的。”  说着走在下面就拜了下去。尹寿慌忙还礼。这里和仲早命仆夫将带来的贽仪呈上。尹寿还要推辞,和仲从旁说道:“我主上一片至诚,斋戒沐浴而来,请先生不要推辞了。”尹寿方才答应,叫篯铿将贽礼收了进去,一面请帝尧与和仲坐下,彼此倾谈。渐渐谈到政治,足足说了半日,帝尧听了十二分佩服,但是究竟说的是什么话呢?因为当时失传,在下亦不能杜造,但知道有二句大纲,叫作“讲说道德经,教以无为之道”,如此而已。  后来又渐渐谈到当世的人物,帝尧叹道:“弟子德薄才疏,忝居大位,实在惭悚万分。即位以来,所抱的有两个希望:一个是访求到一个大圣人,立刻将这个大位让给他,以免贻误苍生,这是最好的。第二个,如若访求不到太圣人,亦想寻几个大贤来作辅佐,庶几不至十分陨越,这是退一步想了。”尹寿道:“大圣人是应运而生的。照帝这样的谦光,当然自有大圣人出世,可以遂帝的志愿,成帝的盛德,并可以作一个天下为公的模范,但是此刻尚非其时。至于大贤辅佐一层,照现在在朝的群臣算起来,如大司农、大司徒,如羲和四君,何尝不是大贤呢!命世英才,萃于一时,亦可谓千载一时之盛了,帝还嫌不足吗?”帝尧道:“他们诸人分掌各官,固然是好的,但是治理天下之大,人材岂患其多,这几个人万万不够。老师意中如有可以荐举的人,务请不吝赐教,弟子当躬往请求。”尹寿听到此处,沉吟了一会,说道:“人材岂患没有,不过鄙人山野之性,所知道的亦不过是几个极端山野之性之人,就使说出来,就使帝去请他,恐怕他们亦未必肯出仕呢。”  帝尧听见说有人,不禁大喜,便说道:“既然有人,请老师明以见告,待弟子去请。请不到,那另是一个问题。”尹寿道:“离帝居不远,就有四个呢。他们虽则不是那里人,但是常到那里去游览聚会,帝没有知道吗?”帝尧听了,不胜愕然,说道:“弟子真糊涂极了,未曾知道。这四个人究竟住在哪里?  姓甚名谁?还请老师明示。”尹寿道:“这四个人一个姓许名由,号叫武仲,是阳城槐里人。他生平行事必据于义,立身必履于主,席斜就不肯坐,膳邪就不肯食,真正是个道德之士。  还有一个名叫啮缺,是许由的师傅。还有一个名叫王倪,又是啮缺的师傅。还有一个名叫被衣,又是王倪的师傅。这三个人说起来远了。大概王倪是得道于伏羲、神农之间的人,那被衣是王倪的师傅,岂不更远吗?齿缺是王倪的弟子,年代似乎较近,但是他的里居亦无可考。想来亦因为隐居日久,世间早已忘却其人的原故。许由是近时人,所以最详悉,现在知道他的人亦多。他们四代师徒非常投契,常常相聚,听说他相聚次数最多的地方,就在帝都西北面,汾水之阳一座藐姑射山上。帝听见说过吗?”  帝尧道:“藐姑射山离平阳不过几十里,真所谓近在咫尺。  五六年来,有这许多异人居在那边,弟子竟无所闻,真可谓糊涂极了。但是老师知道他们一定在那边的吗?”尹寿道:“他们常常到那边的,此刻在不在那边,却不知道。”帝尧又问道:“这四位之外,道德之士还有吗?”尹寿道:“以鄙人所知,还有几个,都是个真正的隐士,居在山中,不营世俗之利的。  有一个他的姓名已无人知道,因为他老了,并无家室,就在树上做一个巢,寝在上面,所以世人称他为巢父。他的意思,以为此刻的世界机械变诈,骄奢淫佚,争夺欺诈,种种无所不至,实在不成其为世界。所以他缅想上古,最好恢复以前的风气,淳朴简陋,不知不识,他的巢居就是企慕有巢氏时代的意思。  这人听说现在豫州,究居何地,鄙人亦不了了。还有一个姓樊……”刚说到此,忽听门外一片嘈杂之声,接着就有侍从之人进来奏帝尧道:“亳邑君主玄元,遣他的大臣孔壬送玛瑙宝瓮到平阳去,经过此地,听说天子御驾在此,要求叩见。”帝尧听了,知道孔壬是有意来献殷勤的,就说道:“此地是尹老师住宅,朕在此问道,不便延见,且叫他径送到平阳去,回来再见吧。”侍从之人答应而去。尹寿忙问何事,帝尧便将宝露瓮的历史大略说了一遍,忽然想到宝露既来,何妨取些,请尹老师尝尝呢。想罢,就叫和仲饬人去舀一大勺来,为尹老师寿,又将忽涸忽盈之事告诉尹寿。尹寿道:“照这样说来,岂不是和黄帝时代的器陶相类吗?”帝尧便问:“怎样叫器陶?”尹寿道:“鄙人听说,黄帝时有一种器陶,放在玛瑙瓮中,时淳则满,时漓则竭,想来和这个甘露同是一样的宝物。如此,那器陶此刻必定存在,帝暇时可伤人于故府中求之,先朝宝器安放在一处,亦是应该之事。”帝尧答应。过了一会,宝露取来,尹寿饮了,又和帝尧谈谈。自此以后,帝尧就住在王屋山,日日在尹寿处领教。  过了十日,方才辞别尹寿,回到平阳。那时孔壬早将玛瑙瓮送到了,等在那里,要想见见帝尧,献个殷勤,因帝尧未归,先来拜访各位大臣。司衡羿是痛恨他的,挡驾不见,并不回访。  大司农、大司徒从前在亳都时候,都是见过的,而且忠厚存心,不念旧恶,仍旧和他往来。那孔壬的谈锋煞是厉害,指天画地,滔滔不休。对于大司农,讲那水利的事情,如何修筑堤防,如何浚渫畎浍,说得来井井有条,一丝不错。大司农对于水利本来是有研究的,听了孔壬的话,不知不觉佩服起来,便是大司徒也佩服了,暗想:“一向听说他是个佞人,不想他的才干学识有这样好,或者帝挚当时受了驩兜和鲧两个的蛊惑,他不在内,亦未可知。将来如果有兴修水利的事情,倒可以荐举他的。”  不说大司农、大司徒二人心中如此着想,且说孔壬见过大司农、大司徒之后,又来拜谒蒙仲、羲叔及和叔等,一席之谈,更使那三人佩服,以为是天下奇才。  有一日大家在朝堂议事,政务毕后偶然闲谈,谈到孔壬,羲叔等都有赞美之词,大司农等亦从而附和。司衡羿在旁听了,气忿不可言,便站起来说道:“诸君都上了孔壬的当了。诸君都以为这个孔贼是好人吗?他真正是个小人。从前帝挚的天下完全是败坏这孔贼和驩兜、鲧三凶手里,老夫当日在朝,亲见其事。”说着,便将以前的历史滔滔的述了一遍,并且说道:“古圣人有一句名言,叫作‘远佞人’。这个佞贼,奉劝诸位,千万和他相远,不可亲近,以免上他的当。”  众人听了,再想想孔壬的谈吐神气,觉得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,因此对于老将的话都有点似信不信,嘴里却说道:“原来如此,人不可以貌相,以后我们倒要注意他一下才是。”赤将子舆在旁边听了,哈哈大笑起来。众人都问他道:“老先生此笑必有道理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诸位要知道孔壬是不是佞人,此刻不必争论,亦无须再注意他,只要等帝归来之后,就可见分晓了。”司衡羿道:“赤将先生的意思,不过因他是帝挚朝的大臣,友爱之心,不忍揭帝挚之过,所以总是优容他,真所谓如天之度,帝岂有不知他是佞人之理?”羿话未说完,赤将子舆连连摇手道:“不是,不是!不是要帝证明他是佞人,自有一种方法,可以证明的。”众人听了都不解。赤将子舆用手向庭前一指,说道:“它可以证明。”  众人一看,原来就是赤将子舆前日所发明的那株指佞草屈轶。众人虽听说有指佞草之名,但是从没有见它有所指过,所以都是将信将疑,不敢以赤将子舆的话为可靠。羿听了,尤不佩服,便说道:“小草何知?老先生未免有意偏袒孔贼了。”  赤将子舆道:“此时说也无益,到那时且看吧。”  过了几日,帝尧回到平阳。次日视朝,孔壬果然前来请见,帝尧便命叫他进来。众人此际的视线不期而然,都集中到那株屈铁上去。说也奇怪,只见远远的孔壬刚走进内朝之门,那屈轶劲直的茎干立刻屈倒来,正指着他。孔壬渐渐走近,那屈铁亦渐渐移转来。孔壬走进朝内,向帝尧行礼奏对,屈轶亦移转来,始终正指着他,仿佛指南针的向着磁石一般。众人至此都看呆了,深叹此草之灵异。司衡羿尤为乐不可支,几乎连朝仪都失了。后来孔壬奏对完毕,帝尧命其退出,那屈轶又复跟着他旋转来,一直到孔壬跨出朝门,屈轶茎干忽然挺直,恢复原状。帝尧召见过孔壬之后,向诸大臣一看,觉得他们都改了常度,个个向着庭之一隅观望,不免纳罕,便问他们:“何故如此?”大司徒遂将一切情形说明,帝尧听了,也深为诧异。  后来这个消息渐渐传到孔壬耳朵里,孔壬非常惭愧,因愧生恨,心想:“这个一定是那老不死的羿在那里和我作对,串通了有妖术的野道,弄出这把戏来,断送我的。刚才退朝的时候,偷眼看他那种得意之色,一定是他无疑了。此仇不报,不可为人。但是用什么方法呢?”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拍案叫道:“有了,有了!”又用手向着外面指指道:“管教你这个老不死的送在我手里!”话虽如此,可是他究竟用什么方法,并未说出。过了几日,他自觉居住在这里毫无意味,又不敢再去上朝,深恐再被屈轶草所指,只得拜了一道表文,推说国内有事,急须转去,托羲叔转奏。帝尧看了,也不留他,亦不再召见,但赏了他些物件,作为此次送玛瑙瓮的酬劳。孔壬在动身的前一天,各处辞行之外,单独到逢蒙家中,深谈半日,并送他许多礼物,究竟是何用意,亦不得而知,但觉他们两人非常投契而已。次日,孔壬便动身而去,按下不提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20:52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 自此之后,帝尧于勤政之暇,常往来于藐姑射山、王屋山两处。到藐姑射山,希冀遇到被衣等四子,但是始终遇不到。  有一次遇到许由,因为不认识他,当面被他骗过,帝尧不胜怅怅。一日正从藐姑射山回来,路上忽见无数百姓纷纷向东而去,帝尧忙问:“何事?”那些百姓道:“今日听说东郊来了两只异兽,所以我们跑去看。”帝尧忙问道:“不会害人吗?”百姓道:“听见说不会害人。”正说着,只见大司徒已率领向个虞人从平阳而来,迎着帝尧奏道:“昨日东郊虞人来报说,那边来了两只异兽,状似麒麟,但不知究竟是不是。臣等从业没有见过,不敢决定,所以特来奏闻。”帝尧听了,一想道:“此事只有请教赤将先生,他从前在高祖皇考的时候,应该见过的。”大司徒道:“这两日他正在家里合百草花丸,有多日未曾出来,所以不曾见他。”帝尧道:“且先去问他吧。”说着,一齐回到平阳,就宣召赤将子舆人朝,告诉他有这样一种异兽,叫他前去辩认。  赤将子舆道:“真具是麒麟,很容易辨认的。牡者为麒,牝者为麟。身像麇,脚像马,尾像牛,颜色正黄,蹄是圆的,头上生一只角,角端有肉。它叫起来的声音,合于乐律中黄钟大吕之音。牡的鸣声仿佛是‘游圣’二字。牝的鸣声仿佛是‘归昌’二字。夏天叫起来又像个‘扶幼’二字。冬天叫起来,又像个’养绥’二字。它走起路来,行步中规,抓旋中矩。它的游行,必先择土,翔而后处;不履生虫,不折生草;不群居,不旅行。它的性灵又很机敏,不犯陷井,不罹网,真正是个灵异之兽。它的寿命非常之长,最少一千岁,多则三千岁。上应岁星之精,下为毛虫之长。它的出来,必须盛德之世,大约有六个条件:第一个是王者至仁,不刳胎,不割卵。第二个是王者德及幽隐,不肖者斥退,贤人在位。第三个是王者明于兴衰,武而仁,仁而有虑。第四个是王者动则有义,静则有容。第五个是王者之政,好生恶杀,德至鸟兽,恩及羽虫。第六个是王者视明礼修。六个条件有一个,它才肯出来。如今圣天子在位七年,六个条件可谓已经兼而有之。据野人想起来,一定是麒麟无疑了。”帝尧听了,非常谦逊。  赤将子舆道:“且待野人前往一观,如何?野人在轩辕帝时代看得熟极了,如果是它,可以一望而知。”帝尧道:“朕亦同去,以广见识。”于是大众随侍帝尧到东郊之中,果见两只野兽,与赤将子舆所说的一般无二。赤将子舆一见,就说道:“这个不是麒麟是什么!”那时麒麟正在丛林之中,伏着休息。  旁边观看的百姓不知其数,它亦不恐不惊。看见帝尧等到了,它就慢慢的立起来,一只叫的声音的确是‘游圣’二字,一只叫的声音的确是‘归昌’二字,仿佛欢迎帝尧的模样。大家知道的确是麒麟了,齐向帝尧称颂。后来百姓知道,尤其欢跃,大家三呼万岁,声震原野。但是帝尧仍是谦让未遑,与群臣回平阳而去。自此之后,那一对麒麟就在东西南北四处郊薮之中来往游息,不再去了,这是后话不提。  有一次,帝尧又到王屋山访尹寿。这日正是十一月朔日,尹寿向帝尧道:“帝来得正好,鄙人仰观天象,今夜有一奇事,很于后世有影响。请帝夜间到对面山上,鄙人追陪,共同观看,亦很有趣味的。”帝尧忙问:“何事?”尹寿道:“五星之精,今夜下降,不可不前往一看。”帝尧听了不解,但亦不再问。  到了晚间,帝尧和尹寿带了侍卫,径到对面山上。那时星斗满天,山径昏黑,咫尺不辨,侍卫等烧炬在前引导。帝尧正在壮年,尹寿亦老而弥健,曲曲登跻,毫不吃力。直到山巅,已是酉初光景,就在一块大石上坐定。尹寿用手指着东方的一颗大星向帝尧说道:“这颗就是土星。从前野人遇到一个真仙,曾经在各星中游行过的。据他说,这颗土星美丽无比,星的外面有光环三道,分内中外三层,每层的距离不过几千尺。它的全径约四十八万里,它的体质极薄如纱,可以从外面望见里面。  走到土星上一看更稀奇了,但见那光环如长虹三道,横亘天空,下垂天际。还有十个月亮,或上或下,终夜不绝,岂不是美丽之至吗!”  说着,又指西南一颗大星向帝尧道:“这颗是木星,又名岁星。经的外面亦有环带数条,不过多是灰色的,当中阔,两头狭。当中的颜色有时赭,有时白,形象位置常常在那里变动,不知是何原故。它的外面有八个月亮,亦是或上或下,终夜不绝,非常美丽。”  又向南面指着一颗星向帝尧道:“这颗是火星,它的上面一切与我们地上无异,不过所有河川都是由人工开凿而成,最小的川阔约四十五里,大的阔至一百八十里。最短的川长约七八百里,长的川在一万里以上的很多。川的流行多经过湖泊,或则无数大川,统统会归到一个大湖中去。它的星面上天气比较我们地上为冷。一到冬初,各川各湖无不冰冻,直到春深方渐渐融解。据那真仙说,火星内所居的人,能力异常广大,或者将来能够设法,使我们地面上的人与他们通信或往来,都未可知呢。它有两上月亮,比我们地面上多一个。”  又指着正西面一颗星向帝尧道:“这颗是金星。天明之前在东方,叫作启明星;日落之后在西方,叫作长庚星;只有这个时候可见,其余多在日间,若遇着日食的时候,亦可以见之。  它亦有两个月亮。”  又指着西北面一颗星道:“这颗是水星,最难得看见,只有冬天一二日中,太阳未出之先,或落山之后,可以见之。假使这一二日中适遇阴雨,就不能见。所以有些研究天文的人,一生一世见不到水星的都有。今日恰恰能够遇到,真是难得之机会也。”  正说到此,忽听见西方嗤的一声,急回头看时,只见一道光芒,仿佛一大火球,从金星中分出来,直向下界坠去。接着西南方又是嗤的一声,一道光芒,一个火球,从木星中分出来,向下界坠去。接着西北方又是嗤的一声,一道光芒、一个火球从水星中分出来,向下界坠去。过了些时,火星、土星中又同时嗤嗤两声,两道光芒、两个火球向下界坠去。  帝尧这时,看得非常奇异,便问尹寿道:“这种现象,是从来所罕见的。究竟主何灾祥,请老师示知。”尹寿道:“野人昨日已占过一卦。这种现象与现世并无关系,与二千年之后大有关系。”帝尧道:“怎样的关系?老师知道吗?”尹寿道:“据卦象上看起来,土星之精坠下去,在谷城山下化为一块黄石,二千年后化为一老人,以兵书教授一个俊杰之士作王者之师。后来这个俊杰之士大功告成,退而求仙,求访老人于谷城山下,果然得到这块黄石,就造起祠堂来岁时祭祀。又历若干年,俊杰之士得道仙去,其家人葬其衣冠,并这块黄石亦附葬在内。近旁居人常看见这个坟上黄气上冲,高约数丈。又隔了若干年,这个坟为盗贼所发掘,不见俊杰之尸,并这块黄石亦失所在,从此黄气没有了,这土星坠地之精才告结束。木星之精,坠于荆山,化为一块稀世的美玉,侧面看起来其色碧,正面看起来其色白。有一个人得到了它,拿去献给国君。国君以为是假的,刖去那人的一足,以正其欺君之罪。后来国君死了,新君即位,那人又拿这块玉去贡献,新君又说它是假的,又将那人的足刖去。后来新君死了,又换一个新君,那人再要去献,又不敢去献,抱了这块玉在旷野之中哭了三日。给新君知道了,叫那人拿了玉去,剖开来果然是稀世之珍,于是才重赏那个献玉之人。后来国君拿这块玉,转献之于天子,天子就用它做成一个传国的宝玺,世世相承,代代相传。直到千年之后,有一个天子,被其臣下所逼,携了这宝玺,登楼自焚,这木星坠地之精方才消散。火星之精,坠于南海之中,化为一颗大珠,径约尺余,时时出现海上,光照数百里,红气亘天。后世的人因将那个地方取名为珠池,或称珠崖,它的气候最长,可历四五千而不衰,卦上竟看不到它的结果。金星之精,坠于终南山圭峰之西,化为一块白石,状如美玉,时常有紫气笼罩其上。三千年后,有一个天子要想雕塑一个神像,苦于没有好材料。一日夜间,梦见一个神人向他说,教他掘取紫气底下的这块大石来做材料。天子醒了,依着梦中的话,饬人去掘,果然得到,就雕琢成一个二尺多高的神像,又雕琢了几个高约六尺多的人像。隔了几百年,这许多雕像,渐次毁坏,那金星坠地之精方才消灭。水星之精,坠在西北一个柳谷之中,化为一块黑石,广一丈余,高约三尺。二千五百年之后,渐有文彩,但是还不甚分明。又过了多年,忽如雷震,声闻数百里。这块黑石居然自己能立起来,化为一块白石,上面有牛、马、仙人等等形状,又有玉环、玉玦和文字的形迹。大概那时,必定应着一个真主降生的祥瑞。但是究竟如何,卦上亦看不出。这五项,就是与后世有关系的事情了。”  帝尧道:“老师虽如此说,弟子终究有点疑心。何以不先不后,在这个时候,五星之精都会一齐下降呢?”尹寿道:“天上陨星,本来是常有的。一年之中,不知道有多多少少,但是与世界上或后世的关系甚微,而且大半陨在海洋及丛山之中,所以不大有人去注意它。这次五星之精,却与后世很有关系。今日帝又适来,所以特地邀帝一看。帝尽可放心,于现在时世是一无关系的。”  帝尧又问道:“适才老师说,曾经遇到游行过星辰的人,和他谈过。究竟星上是如何情形?弟子从前曾听人说‘天上七日,世上千年’,这句话未知可信吗?”  尹寿道:“这句话可信不可信不敢说。不过星辰上的日子和年分,亦是长短不同。据鄙人所闻,大约水星上面的日子比地面上长一点,它以十二个时辰零为一日,至于它的年分,却比地面上短得多了。现在帝所新测准的年分,是三百六十六日为一年,水星上的一年,却只有八十八日,岂不是短得多吗!  金星上面的一日,只有十一个半时辰多一点,比地面上为短。  它的一年,只有二百十余日,亦比地球上短。至于火星的一日,比地面上稍为长一点。它的一年,有七百八十日,比地面上长一倍了。至于木星,日子极短,只有五个时辰光景便是一日,但是它的年分很长,约有我们地面上十二年,方才是它的一年。  至于土星上的一日,亦不过五个时辰多一点,但是它的年分更长,要地面上二十九年光景才算它一年,岂不是长极吗!此外还有许多星,它们的一年等于地面上八十四年,等于地面上一百六十四年,等于地面上三百多年的,统统都有。当初亦曾经听那个真仙说过,所谓天上七日世上千年的话,或者是以一年通计,或者的确有这样一个境界,却不敢妄对了。”二人一路说,一路下山。过了几日,帝尧又归平阳而去。  光阴荏苒,这一年已是帝尧在位十一年的冬天了。帝尧一日忽想起,自从五年东巡之后,还没有出巡过,依照天的大数,十二年为一周。天子上法天象,以后应该每到十二年,巡守一次才是。从前巡守的是东方,此刻听说平安无事,尚可以不去。  只有南方,地湿天热,民性狡诈,自从三苗在那里立国之后,听说暴虐无道得很,万不可以不去看看,以便劝导惩罚。想到此处,主意决定,次日视朝,遂向群臣说知。司衡羿首先说道:“帝驾南巡,老臣极端赞成。要知道南方自从獾兜、三苗父子盘据以来,肆行暴虐,实行他贼民、蛊民、愚民的种种方法,百姓真是困苦极了。帝这回跑去,正可以给他们一个警戒。不过老臣之意,以为应该带了几千兵去,一则可以使他们震摄,二则倘使他们竟敢不听号令,就可以乘此剪灭了他,省得将来再劳师动众。”帝尧摇摇头道:“带了兵去巡守,太骇人听闻了!德不足以服人,凭仗武力,自己想想亦未免惭愧。而且反使诸侯怀疑,亦觉不妥。”羿道:“帝切不可大意!当初先帝南巡的时候,老臣亦是苦劝带兵的,后来因为熊泉地方的乱事,先帝以民命为重,半路上遣老臣前去讨伐,未能扈从,以致为房吴二逆所困,几遭不测。先帝爱女,因此失身于盘瓠。前车不远,这是帝所知道的。况且现在这三苗,雄据南方,久有不臣之志,岂可轻身冒险!古人说:‘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。’何况是天下之主!还请慎重为是。”说罢稽首。  当下群臣听了司衡之言,知道的确是个实事,大家都赞成带兵。帝尧才问羿道:“那么带多少兵呢?”司衡羿道:“带五千兵去。”帝尧道:“太多,太多!”羿道:“至少三千人。”帝尧道:“还太多。劳民伤财,朕是不忍的。”羿道:“三千人不能再少了。老臣知道,南方之民欺善而畏威,若有兵威震慑,就使有奸谋异志,亦不敢动,此所谓‘兵法攻心’。倘若兵带得少了,虽则亦可不受危险,然而焦头烂额,何苦来!”帝尧见他如此说,方才答应。和仲道:“据臣愚见,王者之道,固然应该耀德不观兵,但是兵戎究竟是国家要政之一。自前数年田猎讲武之后,久已不治兵了。虽则司衡平时训练极勤,士气极盛,但是没有烈烈轰轰的举动,外面看起来是看不出的。  既然看不出,他们难免有轻视朝廷之心。可否于明年正月间,明令治兵一次,比较技艺,简阅车马,庶几使四方诸侯知道朝廷军容之盛,士马之精,自然有所畏而不敢发生异心。就使那三苗之国,难保没有奸细在这里。窥探虚实,亦可以使他知所惊惧。古人兵法,有所谓‘先声而后实’者,就是这个方法。  未知帝意何如?”帝尧道:“这策可行。本来治兵是国家应有之事,并不算什么。”  于是决定日期,在明岁正月下旬举行,一切由司衡羿和逢蒙去预备。到了那时,各种都已预备好了。选一块平原旷野之地,在最高处造了一座校阅台,请帝尧和各大臣居处。第一、二、三日,检阅车马。共有车一万余乘,马四万余匹,车皆坚致完整,马皆高大肥壮。第四、五日检阅武器。刀、矛、戈、戟、弓、箭之属,不可胜计,大约可分配数十万人之用。十余年来司衡羿苦心经营,修整添备。这个成绩,亦真可观了。第六、七日考查阵法。原来古时阵法,起于黄帝时候的风后。他著有《握奇经》一书,虽则寥寥数百字,但是后世兵家都崇奉他。所以当日所布的阵法,亦不外乎天、地、风、云,龙、虎、鸟、蛇四正四奇这几种。不过教练得非常纯熟,步伐整齐,进退坐作,一丝不乱,而且变化错综得非常神妙,如此而已。第八、九、十日,比较射箭,亦是个个精熟,箭箭中的。大家无不称赞司衡的功绩。逢蒙在旁听了,心中着实难过,暗想:“这种全是我的劳绩,现在统统归功于羿,给我平日教练的功绩,一概抹煞,未免可恶。正应了孔壬那日的话,羿一日不死,我一日不得出头了。”想到此处,闷闷不乐。  且说治兵之事,至此正要结束,只见羲叔向帝尧提议道:“臣等向来听说,司衡和逢蒙的射法都是千秋绝技,但从来未见他们射过,现在趁此较射的时候,可否请帝命他师徒二人比校一回,以尽余兴,臣等亦可以增广眼界。”大众听了,无不赞成。于是羿和逢蒙,各携弓箭,来到广场中,比起射来。第一次比远。在五百步之外,立一箭垛,垛上画一鹄鸟,鸟的两眼用红色涂着,以射中两目者为胜。羿连射三箭,都穿过鹄眼,细看只有一孔,并无第二个。逢蒙连射三箭,也是如此。众人无不喝彩。第二次比力。拿了十块铜板,都是厚约一寸,放在五十步远的地方,羿一箭过去,十块铜板一齐穿通。逢蒙亦是如此。众人看了,无不昨舌。第三次比巧。相去百步之远,立一根方木。木上放一个鸡卵,卵上又放一块细石,羿一箭过去,小石不知何往,但是鸡卵丝毫未动。逢蒙一箭,也是如此。众人看了,佩服之极,拥着他师徒二人,称颂不置,把个逢蒙乐得来口都合不拢。忽然看见远远来了一群人字式的鸿雁。逢蒙立取出三支箭来,指着鸿雁,向众人说道:“我要射左边一行第一、二、三只的头。”说着,那三支箭如连珠一般的上去,那三只鸿雁,一只只连翩掉下来。早有兵士飞跑过去,拿来一看,果然都中在头部。大家无不赞美逢蒙的射法,以为独一无二。  原来逢蒙这种射法,不是羿所传授,是得之于从前的师傅甘蝇,后来又苦心研练,才能有此,就叫作连珠箭。今朝有意卖弄,以博众人称赞。那知老将羿见了,顿觉技痒不禁,起来说道:“果然是好射,可谓青出于蓝了。老夫亦来射射,如射不着,请诸位不要见笑。”众人看那鸿雁时,已与从前大大不同了。从前是整齐的,现在失了三只,惊恐之余,东逃西窜,无复队伍,而且那飞行亦较从前为速。只见老将也搭着三箭,一齐向上射去,一东,—一西,一南,同时并发,三只鸿雁亦同时掉下来。兵士跑去取来,亦都是中在头部。  众人喝彩之声,恍如春雷一般,都说道:“究竟是老将,手段更是高妙。”这一句,直把逢蒙惭愧得无地缝可钻,恨不得立刻将羿杀死:“因为他有意胜过我,要压我的头;又恨他秘密藏着他的本领,不肯尽传授我。”正在忿恨的时候,老将羿是天性爽直的人,以为这种比较,不过玩玩的事情,丝毫不曾介意;便是众人,亦不曾留心,只有帝尧,看见逢蒙的面色,已经有几分觉察了,忙用好话,将逢蒙着实称赞了一回,随即论功行赏。逢蒙平日教练之功,赏赐亦特别优渥。那治兵之事,就算结束了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24:32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  治兵之后,帝尧就商议南巡。大司农、大司徒等留守,老将羿及羲叔随行。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放荡惯了,这几年拘束在这里,实在闷得很,请随帝同行。”帝尧允许。逢蒙亦请同去,羿道:“外面之事,有老夫足以了之,都城重要,这个责任非汝不可,汝宜在此。”逢蒙听了,很是不快,但亦不敢违拗。到了动身的那一天,正妃散宜氏和帝子考监明一同送帝出宫。  原来帝尧依着帝喾的成法,即位之后不立皇后,散宜氏就是正妃,此外还有三个妃子,以上应后妃四星。那考监明就是次妃所生,散宜氏及三妃、四纪,此时均尚无所出。考监明今年已八岁了,生得非常聪明活泼,不过身体单弱些。但是,帝尧眼看见阏伯、实沈两弟兄,不友不恭到如此地步;又想到帝挚,本来是先帝元子,亦会得如此荒淫,一半固由于气质之偏,一半亦由于失教所致,所以对于考监明,很注意于教育他。在去年七岁的时候,已经请了名人做他的师傅,有时退朝之后还要查考他的功课。这次将要远行,少不得切实再训勉他一番,并限定他几种功课,等巡守归来必定要细细查问的。考监明一一答应,帝尧才出宫,与群臣一齐上道,直向南方而行。  到了洛水,早有好几路诸侯前来迎接,玄元亦在其内。这次却是驩兜同来,孔壬不到,大约是怕见司衡羿的原故。帝尧看玄元,益发长大了,应对一切着实中礼,人亦沉静,不免大奖勉了一番。  一日,到了中岳嵩山,大会诸侯,考计政绩,有的行赏,有的惩罚,但是惩罚的很是少数。礼毕之后,帝尧与各诸侯随意闲谈,问起草野之中有无隐逸的贤士。伊邑侯道:“臣听说箕山之下,颍水之阳,有一个贤士姓许、名由,极是有道德的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汝何不任用他呢?”伊邑侯道:“臣亦极想请他出来做官,辅佐政治。一则他近几年来总是游历在外,不曾归来,遇他不到;二则据他的朋友严僖说,他决不肯做官,就是请他亦无益的。”帝尧道:“许由这人,朕亦久闻其名,苦于寻他不到,不知道他究在何处?”伊邑侯道:“据他的朋友严僖说,他所常去的地方共有八处:一处在帝都相近的藐姑射山上;一处在太行山上,一处在大陆泽西南面的一座什么山上,臣记不清了;一处在山海东面的中条山上;一处在泰山之南、沂水相近的一座山上;一处在徐州沛泽之中;一处在黟山东麓;一处在渐水旁边一座虎林山。前几天臣刚与严僖谈起,据说这许由去年已到沛泽去了,不知确否。”帝尧听了,沉吟了一会,说道:“那么朕暂不南行,先到沛泽去吧。”  当下就转辕而东,一面饬大队军士一直向南,在彭蠡北岸等候。帝尧等过商丘,商丘侯阏伯置酒接风。帝尧问起他火正之事。阏伯将历来研究的木头搬了出来,一一试验,给帝尧等观看,成绩甚佳。帝尧大为称赞,奖勉了他一番。原来古时取火之法甚为艰难,所以特设火正一官,以为百姓的指导。他那取火的方法是钻木取火,而各种木头又因季候而不同。春天应该用榆树、柳树的木头,夏天应该用枣树、杏树的木头,夏季应该用桑树、柘树的木头,秋天应该用柞树、梢树的木头,冬天应该用槐树、檀树的木头。这种取火的木头,名字叫燧,是上古燧人氏第一个发明的。他的取火,是用钻子来钻,至于钻子钻了如何就能得到火,又何以四季及夏季木头都须改过,是否季候换了木头就失其效力,这种方法及理由现在早已失传,无人知道了。但是,当时靠它做炊爨活命之原,必定确实有一种道理。商五侯阏伯做了火正之后,能够如此精细详考,并且能够将取火方法画图立说分送民间,这亦可谓克尽厥职了。闲话不提。  过了两日,帝尧等就向沛泽而来。原来那沛泽,是个茫茫大泽,附近多是些渔户,亦有业农的人。四处一问,不见有许由踪迹。向南面绕过沛泽,就是彭城之地,那面有些山却不甚高。细细打听,果然有一个姓许的,是阳城人,在此地住过几时,可是现在已到江南去了。帝尧因又寻访不到,不胜怅怅,只得径向南方行去。向东南一望,只见白云茫茫,千里无际,原来此地已近海滨了。到得淮水南岸,早有阴国侯前来迎接。  帝尧问起他地方情形,阴侯道:“十数年前大风作乱,沿海的岛夷亦起来为患,敝国颇受蹂躏。近来早已安静了,年谷丰熟,百姓亦尚率教。不过此地逼近淮水,前年以来淮水时常泛滥,臣与邻近诸国尽力捍御,终无效果。去岁来了一个骑鸾鸟的仙人,臣等请他设法消弭这个水患。他说,淮水之中有一个妖怪,修炼将成,早晚就要出来,这种水患就是那妖怪在里面作祟,没有方法可治的。臣等苦苦请他降伏妖怪,他说这是天意,不能挽回。此刻他修炼尚未成功,所以虽则为患尚不算厉害,将来着实要厉害呢!淮水上下,千里之内,恐怕民不得安居。直待五十年之后,始有大圣人出来降伏那妖怪,水患方可平息。此刻正在萌芽的时候,‘降怪治水’这四个字,远谈不到呢!臣等又问他:‘天心仁爱,为什么忽然如此残暴起来,纵令妖怪荼毒生灵?况且当今圣天子在上,似乎不应该有这个大灾,莫非沿淮水一带的百姓,都有伤天害理之处,足以上干天怒,所以特遣这个妖怪来降罚的吗?’那仙人道:‘不然不然,这种叫作劫数,是天地的一个大变,隔多少时间,总要有一次,与人事毫无关系。这种劫数,有大有小,时间有长有短。  此次不幸,适值遇到既长且大的劫数,不但淮水上下,千里之内,要受一种大害,恐怕全世界都要受害呢。不过全世界的受害别有原因,与这淮水中之妖怪无关系罢了。’臣等听了,恐慌之至。恰好今日圣主驾临,未识有何良策,可以防御?”  帝尧听了这番话,颇不相信,就问阴侯道:“这骑鸾的仙人是什么人?何以汝等如此相信他?不要是个有左道邪术的匪类妖言惑众吗?”阴侯道:“不是不是,这个仙人叫作洪崖先生,向来住在彭蠡湖南面,的确有道术的,人人皆知。不然臣等虽愚,何至于轻信妖言。”老将羿道:“洪崖仙人,老臣从前在西王母处,仿佛曾经见过的,长长的身材,五绺长须,面孔微红,像个薄醉的样子,果然骑的是一只青鸾。假使是他,的确是上界神仙呢。”阴侯忙道:“老将军说得不差。洪崖仙人的状貌,果然是如此。”  赤将子舆在旁听了,哈哈大笑道:“帝知道这洪崖仙人是谁?”帝尧道:“朕不知道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他就是黄帝轩辕氏时代的伶伦呢。当初黄帝叫他作乐律,他于是就跑到大夏的西面,阮鄃的阴面嶰溪谷里,选了几枝大竹劈断了,每管三寸九分长,吹起来,作为黄钟之宫,就是律吕之根原。后来又叫他和荣猿两个人,铸了十二口钟,以和五音。他自己又特别制造出一种乐器,就是现在所用的磐。这个人真正多才多艺呢。”帝尧道:“原来就是伶伦先生吗!他的登仙,是否和先高祖皇考同时的?”赤将子舆道:“他的成仙,着实早呢。他在轩辕氏时代,名目虽是个臣子,实在亦是轩辕帝所交游各神仙中的一个,不过是个很滑稽,很圆通、不自高声价而欢喜游戏人间的一个仙人,所以肯屈居于臣下了。帝知道他此刻约有多少岁?”帝尧道:“朕不知道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他在黄帝时,已经有二千几百岁,此刻足足有三千岁了。”帝尧道:“如此看来,洪崖先生真正是仙人了。仙人有预知将来的道力,既然仙人说天意如此,劫运难挽,我们人类又有什么方法可想呢?  我们人类能力所能够尽的,不过是修缮堤防,积聚粮食,或者迁移人民,使他们居于高阜之上,如此而已。汝可与邻近诸国商量,竭力去做吧。人虽则不能胜天,或者亦可以补救于万一。”阴侯听了,稽首受命。帝尧随即与阴侯沿淮水两岸,察看了一会。但见长流滚滚,有时白浪滔天,声势非常汹涌,但亦看不出有什么妖怪的痕迹,只得罢了。  过了两日,帝尧到了长江口,原来当时的长江与现在形势不同,现在江苏省的苏、松、常、镇、太、通、海、淮、扬各归府属,以及浙江省的嘉、湖、杭三归府属,在上古时候都是大海,并无土地。到帝尧的时候,苏、常、镇、淮、扬及嘉、湖等处已有沙洲,渐渐的堆起。这种沙洲,纯系是由淮水、长江两大川上流各高山中所冲刷下来的泥沙,随水堆积而成,在地理学上叫作冲积层平原。但是当时还未与大陆相连,不过散布于江淮之口、大海之边无数的岛屿,星罗棋布,到处相望罢了。所以当时长江出口分作三条:一条叫北江,是长江的正干。  它出海的海口在现在扬州、镇江之间。一条叫中江,从安徽芜湖县分出,直冲江苏高淳县、溧阳县、宜兴县,穿过太湖,再经过吴江县、青浦县、嘉定县等处人海。一条叫南江,从安徽贵池县分出,经过青阳县、径县、宁国县、广德县,到浙江的安吉县、吴兴县人海。照这种形势看起来,就是江苏省的江宁、安徽省的太平、宁国、广德等处,亦是在长江之口,不过同现在的崇明岛一般。那时太湖,虽则已经包围在无数沙洲之中,形成一个湖泊的形势,但是港汊纷歧,或大或小,处处通海;而长江的中支又直接穿过去,那江身尤为开阔。所以海中的波潮,日夕打到太湖之中,湖水的震荡非常之厉害。因此那时候还不叫它太湖,叫它做震泽。这是当时长江下流一带的形势了。  且说帝尧到了长江口,但见那些岛夷的情形,与中国大不相同。那边天气炎热,这时又是初夏,所以他们个个都是赤身露体,便是女子也是如此,仅仅下身围着一块布遮掩遮掩,或者在腰间系一根带,用一块布从后面绕过路鸷陀ず⑺玫哪虿家话恪K心凶樱蟾湃绱恕T倏此堑耐贩ⅲ技舻煤芏蹋钆钏伤桑肜耄媸且恢忠奥印T倏此堑纳硖甯悠媪耍械脑谕壬希械脑诒凵希械脑谧闵希械脑谏砩稀⒈成希械脑诹成希际腔ㄎ啤D腔ㄎ频氖窖谢ɑ堋⒂泻⒂心袷蓿种植煌夷信仙伲嗳巳瞬煌?  帝尧问羲叔道:“朕久闻扬州之南,有断发文身之俗,今朝方才看到。但不知道他们这种文身,是什么意思?”羲叔道:“臣曾经考询过。据说,他们的文身有两种意思:一种是求美观,大约越是野蛮人越喜欢花彩,可是他们又没有制造锦绣的能力,而天气炎热,就使有了锦绣亦不适用,但是终日裸体相对,亦觉得很不雅观,所以想出这个方法来,就在现成的肉体上施以文彩,亦可谓恶要好看了。第二种意思是为厌胜。大约南方之人,迷信极深,水居者常防有蛟龙之患,山居者常防有狼虎之伤,以为纹身之后,此种灾难才可以免;就使钻入波涛之中,独处山谷之内,亦可以有恃无恐了。所以他们纹身的式样,个个不同,因为他们各人之所谓避忌,亦各各不同的原故。  譬如有些人,据相面的人说是怕虎的,那么他的身上,就应该刺成如何一种的花纹,才可免于虎患;有些人,据相面的说是怕水的,那么他的身上,就应该刺成如何一种的花纹,才可免于水患。”帝尧道:“他们这一种厌胜,果有效验吗?”  羲叔道:“并不见得。臣在南方多年,对于那种文身之俗,颇加考察,曾经看见一个人,刺了一种避水患的花纹,自以为可以人水而不濡,哪知后来竟溺死了。又有一个塾师,待生徒非常严厉。有一生徒的父亲,以理想制成一种花纹,刺在他儿子身上,以为可以受塾师之鞭扑而不会痛了。哪知后来受责起来,仍旧是很痛的。此外刺避虎患的花纹,而仍旧为豺虎所伤。  刺避蛟龙的花纹,而仍旧为大鱼所吞噬的,尤不计其数。可见全是假造及迷信了。”帝尧道:“那么他们应该觉悟。”羲叔道:“大凡迷信极深,变成习惯之后,要他觉悟非常烦难。明明他的厌胜不灵,但是他决不肯说厌胜不灵,必定说另外有原故,或者说触犯了什么神祗了,或者说他本人犯了什么大罪恶了。如此种种,就使百端晓谕,舌敝唇焦,亦决不会觉悟的。”  大家听了,不觉都叹息了一会,即到客馆中暂时休息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27:46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晚餐之后,帝尧君臣闲谈,又谈起日间所见文身的岛民。  老将羿道:“一个人欢喜美观,亦是常情,但是刻画肌肤,受尽痛苦,以求美观,殊出情理之外。”  羲叔道:“世间这种不合情理之事,多得很呢!某听见有一处地方的人,将女子的两足从小就用布帛缠起来,使它尖而且小,不过三寸光景,走起路来袅袅婷婷,以为美观。但是这些女子,从此都是弱不禁风成为废物。而且缠的时候须将足骨折断成为弓形,非常痛苦。然而那些做父母的并非没有爱女之心,终究不肯不下这个辣手。虽则看见他的爱女宛转呼号,仍有所不顾,而且越是爱女心切,越想缠得它小,以求美观,岂非怪事吗!还有一处,他的风俗以匾头为美。子女生出,就用重的物件,压在她头上,年龄渐大,压的物件亦渐渐加重,所以到得大了,那张脸竟如‘西’字,岂非奇怪吗!还有一处,风俗以长颈为美观。子女一生落地,就用一个箍儿束在他颈上。年龄越大,箍儿亦逐渐加长。因此她们的脖颈竟有长到一二尺的,以为美观,岂非亦是怪事吗!还有一处,以腰细为美观。  所有女子,从小都用细带,紧束她的腰部。长大之后,前面两个乳峰突出,后面两个臂部耸起,以为美观。腰最细的女人,周围不足一尺,仿佛蜜蜂、蚂蚁,岂不是亦是奇怪吗!平心想起来,文身固然没有什么美观,就是小足细腰,亦有什么美观呢?至于匾头、长颈,不但不能说美,并且觉得可丑。然而他们竟不惜牺牲其子女,孜孜然而为之,反以为天下之至美者无过于是。这个真不可解之事了。”  帝尧道:“大概人的性情,最怕是狃于习惯,一成习惯之后,再没有什么好、丑、善、恶之分。大家如此的,就是好而善;大家不如此的,就是丑而恶。好、丑、善、恶,以习惯而分,极不容易改变。朕看起来,这种文身之风俗,再过五千年,恐怕还不能革除净尽,亦是一定之理呢。”  赤将子舆听了,哈哈笑道:“野蛮人的玩意儿,多得很呢!  不必一定是为美观,亦不必一定是为厌胜。野人有一年,跑到西方去玩玩,看见有一处地方,他们的幼女到了十岁左右,必定要请一种师巫之类,用手指损坏她的处女膜,这是什么玩意儿呢!还有一处地方,他们的幼童,到了十岁左右,必定将他生殖器头上的包皮,割去少许,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呢!”  羲叔道:“破处女膜这个习惯,某想不出他的理由,至于割去生殖器头上的包皮,不能说他全无意识。因为照生理上讲起来,有些男子包皮口小,裹得太紧,生殖器的前端不能脱颖而出,因此往往发生两种弊玻一种是包皮里面,易于藏匿不洁,或贻害于生育及女子。一种是包皮不脱之人,极容易沾染肺玻在幼小时割去少许,使他到发育的时候,生殖器前端一定能够脱颖而出,亦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呢。”  帝尧听他们的谈话,虽则仍是研究风俗及学理,但已渐趋秽亵,遂用话隔开他们,问羲叔道:“汝在南方多年,知道他们的文身是用什么东西刺的?”羲叔道:“用针尖蘸了墨水刺的。刺了之后,血和墨水混合,终身不会消灭了。初刺的时候,痛苦非常,远望过去,仿佛裹了一块粉紫色的手巾一般。所以无论怎样强壮的人,决不能一日刺毕,少而一年以上,多则三四年亦有。大约他们看得这种文身,是极重要的典礼,无论男女到得成童的时候就要刺了。刺花纹的人,叫作雕文之人,是一种专门行业,有高手,有低手。高手能知道人的灾害避忌,创造种种式样的花纹,以为厌胜,而且能减少针刺的痛苦,他的身价亦特别高。低手不过依样葫芦而已。刺完之后,才算得是一个成人,仿佛和中国男子的二十而冠,女子的十五而笄一般,亦算是他们的礼节了。”帝尧听了,叹息一会,说道:“天下之大,万民之众,风俗习惯,竟有这许多的不同。可见一道同风,移风易俗,真是极不容易之事呢。”  次日,帝尧等渡过北江,一路南行又过了中江,路上所见的一切人民,情形都与以前无异。一日,刚刚到南江边,只见对面一座大岛上,两个山峰都笼罩着一阵赤云,如烟如火。但细看起来,又似乎不是云,一阵一阵都从下面上腾,仿佛和火烟一般。  大众看了不解,忙找了土人来问。土人道:“这座山叫作浮玉之山,从前并没有什么赤云的,自从圣天子即位的那年起,才冒出这一种赤云来,终年不断,非常之好看。后来有人前往调查,才知道它的山下有一个深穴,穴中的水色其赤若火,那水蒸气上腾,就变成赤云了。  (说到此处,在下又有一种理想。原来天目山上,东西各有一个大池,如人之目,后人所以取名叫作天目,按照地理学上讲起来,山上有湖泊的,大半是火山喷火口的遗迹。那么这两座天目山,在古时当然是个活火山。  帝尧的时候,有这种现象,或者那时正在喷发,因为古代的人不知道有这种原理,以为是应着帝尧火德之运,作为祥瑞,因而有此传说,亦未可知。还有一层,山名浮玉,可见四面有水,而且必不甚高峻。当时长江之南江,系从天目、黄山两大山脉之间流出,照现在地势看起来,决无可能之理。但是南江故道,在历史上历历可考。  因此足见天目山,在当时不过为长江之一岛,且不甚高,后来因为它是火山的原故,土地不绝的升高,所以山势大变。南江故道,既然逐渐涸绝隔断,而浙西一带土地亦逐渐高出水面,那浮玉山,亦渐变为现在崔嵬突兀的天目山。这都是在下的理想,究竟是不是,须待博雅君子的教正了。闲话不提。)  且说帝尧君臣,听了那土人一番话,大家亦莫名其妙。雇好了船只,正要渡江,只见前面江中,一只小船载着三四个人,开到岸边。帝尧觉得里面一个瘦瘦的人非常面善,因为他是穿衣着屐的中原人,不是断发裸体的岛夷,所以特别注意,不知在何处曾经见过的。正在想时,早有一个侍卫走来,向帝尧说道:“这个人,就是那年在藐姑射山遇着的那个人呢。”  帝尧一听,恍然大悟,知道就是许由了。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。当下看他上岸之后,就迎上前去向他施礼,说道:“许先生,难得在此地相遇,真是天缘!”许由出其不意,还要想推托,不肯承认。羲叔上前说道:“主上为寻访先生的原故,由箕山到沛泽又到这里,还想渡江而南。一片至诚之心,亦可谓无以复加。先生若推托,未免绝人已甚,使千古好贤之君主失望了。”许由听到此句,方才向帝尧拱手答礼道:“承圣驾屡次枉访,鄙人自问一无才德,只好逃遁,不敢相见。现在又承千里相访,尤觉不安之至。”帝尧刚要答言,老将羿道:“此处非聚谈之地,就请许先生到船中坐坐吧。”  当下不由分说,就拥着帝尧、许由到雇定的大船中坐定,帝尧就和许由倾谈起来。起初都是些虚套泛话,后来许由要想观察帝尧的志趣,便问道:“帝此刻已经贵为天子,坐在华堂之上面,向着两个魏阙,享受人君的荣耀,自问生平,于志愿亦可谓得偿了。”帝尧道:“不是如此。余坐在华堂之上,觉得森然而松生于栋。余立于棂扉之内,觉得森然而云生于牖。虽面双阙,无异乎崔嵬之冠蓬莱。虽背墉郭,无异乎回峦之萦昆仑。余安知其所以安荣哉?”  许由听了这活,知道帝尧志趣不凡,的确是个圣主,亦倾心的陈述。两个人足足谈了大半日,方才停歇。帝尧佩服之极,因此就拜许由为师,在船中留宿两日。许由告辞,帝尧尚要再留。许由道:“圣上自须南巡,鄙人亦有俗事待理,且待将来到冀州再见吧。”于是订了后期,许由上岸,仍旧徒步芒鞋飘然而去。当下羲叔就向帝尧道:“如今虎林山可以不去了,一径到三苗国去吧。”  帝尧道:“是。”  赤将子舆道:“前面离黟山不远。这座黟山,是当初黄帝与群臣在此修炼成仙的地方。便是野人,亦曾在此随侍多年。那山上仙草灵药随地皆是,并且有生汞可以炼丹,有玉浆可以解渴,真是一个仙灵之府。野人自从攀龙不成之后,隐居匿迹时常到此来居住,多则十余年,少则六七年,所有百草花丸,大半在此山上采制的。现在帝既到此,不可不瞻仰瞻仰祖宗的遗迹,而且可以扩一扩眼界。”帝尧听了,亦以为然,随即渡过南江,一径向黟山而来。  到了山下,山路愈走愈仄,帝尧君臣多舍了车子,徒步而上。赤将子舆是熟游之地,一路走一路指点。大约黟山大小山峰不可胜计,最大的有三十六个,内中一个天都峰,尤为高峻,从下面望上去,高约四千仞光景。众人跟着赤将子舆,都向此方而行。须臾之间,忽闻砰訇之声,远望前面,只见山顶一道瀑布,层折而下,大小共总有九叠,上如银汉接天,下如渴龙赴海,真正可说是天下之奇观。到了一处,有一块大石,大家就在石上休息,赏玩那瀑布的奇景。远远望见四面的山容,半阴半暗,云雾都从脚下而出,如絮如绵,氤氲不已,方才知道此身已经走人云中了。赤将子舆道:“天将下雨,此地不可久留,上面有房屋,可以栖宿。”  大众听了,急急上行,果见有房屋不少,原来是黄帝那时所留下的。虽则年岁已久,但是常常有人修茸,所以并不颓败,现在还有几个百姓居住在里面。帝尧到房屋居中的这一间一看,只见当中还供着黄帝骑龙升天的一个遗像,慌忙率同群臣行礼。赤将子舆道:“从山下到山顶,非走三五日不能到。所以,当初轩辕帝在此修道之时,特地预备这许多房屋,以便上下的时候可以住宿,上面还有好几处呢。”到得次日,天果下雨,不能上行。向外面一望,满山云雾,迷漫四野,所有山峰一个都不能看见。但见云中瀑布,高下错落,或长竟数丈,或短不盈尺,如银潮雪海,骇目惊心,不可逼视。  次日天仍下雨,接续数日,不能行路。帝尧与群臣,除出观望山景之外,不过相聚闲谈。一日晚间,天已放晴,君臣数人偶然谈到黄帝到此山来修炼的历史。赤将子舆道:“当初黄帝,虽有志于仙道,但是未得其诀。后来听人说有一个广成子,住在崆峒山上,是个真正的神仙,黄帝于是亲自去访问他,他将至道之精告诉了黄帝。黄帝恍然大悟,以后渐渐的修炼,才得道成仙。  当时黄帝又有两个臣子,一个叫容成子,一个叫浮丘子。  容成子是专门用内功的,他所讲究的是胎息之法。浮丘子从前住在荆州南部衡山之北,后来跑到彭蠡湖南面一座华林山上修炼了多年,后来又跑到南海海濒去苦心修炼,方才成功。他做黄帝臣子的时候,早已得道了。他是专门用外功的,所讲究的是炼丹之法。容成子做黄帝的臣子,其时在先,所以胎息之法,黄帝已经学习纯熟。浮丘子做黄帝的臣子,其时在后,他的功夫黄帝还未了了。一日黄帝问他道:‘朕知汝是个神仙中人,深明求神仙的方法。现在朕想超过溟海、渤海,游玩蓬莱山,舍弃了妻子,跑到那边去,汝看应该用什么方法?’浮丘子道:‘第一要能够选择圣贤做师傅,那么他的所学必定精奥。第二要能够选择名胜之地栖息在那边,那么他的所学必定容易成功。现在帝要成仙,必须先炼金丹;要炼金丹,必须选一块山秀水正的地方,那么所炼的丹药才能灵验。依臣看起来,天下名山只有黟山最为相宜。一则地据四方之中,云凝碧落,气冠诸山,天上群仙时常在那里游玩的,可以相见。二则山中灵泉奇药,四时皆春,若能够斋心洁己,晏安在那里,那么万病皆除,千祥俱集,必定能够登仙了。’黄帝听了这话,立刻叫大臣风后辅佐了太子,代理政事,自己就同了浮丘子、容成子两个来到此山,专心修炼。这就是黄帝来到此山的原因子。”  老将羿在旁问道:“怎样叫作胎息法?”赤将子舆道:“胎息这两个字,就是不用口鼻呼吸,如人在胞胎中的时候一样,所以叫作胎息。”老将羿道:“不用口鼻呼吸,用什么呼吸呢?”  赤将子舆道:“不是用别种机官替代呼吸,实在是不呼吸。”大众听了这话,都非常诧异,便问道:“不呼吸,岂不要窒死吗?”赤将子舆道:“这是很不容易的。所以第一要师傅传授,第二要炼习功深,不是自己所能够蛮做,亦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。”  老将羿道:“先生练习过吗?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略略知道一点。大约初学起的时候,先从鼻管中吸入清气,到肺里藏闭起来,不使它呼出,然后在心中暗暗的数着一二三四五的数目,一直数去,数到一百二十,才从口中将那藏闭之气缓缓的呼出来。在那吸进去的时候与那呼出来的时候,都不许自己耳朵中听见有出入之声,总要使它入多出少。最好用一片鸿毛,放在鼻口之间,呼出气来,鸿毛不动,才算合法。吸进去也是如此,又渐渐增加数的数目,从一百二十可以增加到一千。增加到一千,那么就有许多时候可以不呼吸,岂不是和不呼吸一样吗!能够如此,可以返老还童,长生不死了。这个就是胎息方法的大略。但是还有一个条件,胎息的时候,要在生气之时,勿在死气之时。从子时到巳时,叫作生气;从午时到亥时,叫作死气。死气的时候,学胎息亦无益。所以,俗语有一句叫作‘仙人服六气’,所谓六气者,并不是有六种气可服,不过说有六个时辰的气是可以服罢了。胎息这个方法,练习成功之后,不但可以却病长生,而且还有许多用处。用了这股气去吹水,水就为之逆流;用于这股气去嘘火,火就会得熄灭;用了这股气去吹虎狼,虎狼就慑伏而不敢动;用了这股气去嘘蛇虺,蛇虺就蟠屈而不能去。假使有人为兵刃所伤,吹一口气血能立止;假使有人为毒虫所伤,就使没有看见这个受伤人,只要将自己的手一吹,男的吹左手,女的吹右手,那么受伤之人虽远在一百里以外,亦能立刻全愈,岂不是用处甚多吗!”  众人听他说得如此神异,无不稀奇之极,很有人想立刻就学学看。老将羿刚想再问,这时晚膳已经陈列,大家才打断言谈,各自就餐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31:16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 晚餐毕后,大家又聚拢来闲谈。羲叔问赤将子舆道:“容成子到底是个什么人?世间传说他著了一部书,叫作《容成 后来他随黄帝升仙去了,与世长辞,更不会再有这一部书流传于人间。想起来是后世左道邪魔的方土,造出来假托他的名字的。  讲到容成子这个人,很是敦厚而睿智。他起先在东海边一个岛上服食三黄,就是雌黄、雄黄、黄金三种,专心修炼。后来黄帝知道了,请他出山。他就做了两件大事:一件是盖天,象周天之形,可以考察天文,利用不少。一件是调历,岁纪甲寅,日纪甲子,所有时节因之而定,利用亦不少。这两件之外,他又发明一种测定东西南北方向之术。辨别方向,本来有指南针可用。但是指南针所向,不必一定是正南正北,往往略有所偏。  所以,容成子又发明一个法术,用一根长木竖起来,做一个表,拿一根索系在上面,再拿了这根索绕着表画地成一规形,以考察太阳之影子。假使太阳向中,影子渐短,候西北隅影子初初入规的地方,就给它记起来。假使太阳过中,影子渐长,候东北隅影子初初出规的地方,再给它记起来。这两个记起来的地方就是正东正西;拿这两个折半起来以指着表,就是正南正北。  他这个方法是在梁州地方发明,所以现在梁州人用这个方法,还叫他是容成术。至于采阴补阳的容成术,淫秽无理已极,岂是可以长生之道!就使确有效验,求仙的人亦决不应该去做的;就使做了,亦决不会成仙的。你看是不是?”羲叔道:“某本来有点疑心,给先生一说更觉明白了。可怜容成子冤枉受了多年,今日才始昭雪,先生亦可谓对得住老朋友了。”  说到此处,帝尧问道:“容成子的胎息,先生说过了。浮丘子的炼丹方法,如何呢?”赤将子舆用手指指山上道:“所有药料都在这座山里。第一种是朱砂,就出在上面一个朱砂洞里。第二种是紫芝,生在山顶及溪边,大的长到五六尺,其大如箕,颜色紫碧相杂,香气如兰如桂,真正是个神物。第三种是红术,其状和珊瑚一样。第四种是乳水,出在岩穴之中,长滴石髓,其状其色都和乳相仿,所以叫作乳水,是炼丹必不可少之物。久服乳水,亦可以长生。第五种是汤泉,在中峰之颠,水味甘美,亦是炼丹煮食必不可少之物。天下世界汤泉很多,但是多含有硫磺质,只有此山所产,带朱砂质,所以可贵。此外如同黄连、人参种种名贵的药品,山中无不齐备。”  正说到此,只听得外面侍卫人等一片呼喊之声。大家诧异,不知何故,急忙起身,出来一看,只见满山之中,大大小小都是灯火,忽高忽低,忽上忽下,忽东忽西,忽隐忽现,或则千百为群,或则只有两三点,漫山遍谷,到处皆是,照得千丘万壑几乎同白昼一般。隔了许久,方才渐渐消灭,大众无不诧异。  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叫作仙灯,是黟山三大奇景之一。灵山之灵,与他山不同,就在此处。”老将羿道:“另外还有两种是什么?”赤将子舆道:“一种叫作云海,一种叫作放光,将来都可以看见的,此时说也说不相像。”  次日天晴,大众徐步上山,走不多路,忽然有两只乌鸦迎面飞来,向着大众叫了几声,立刻回转飞去;隔了片时又飞来叫几声,又飞回去。赤将子舆道:“这一对叫作神鸦,是本山灵物之一。每有客来进山,它已知道,总先来迎接。它们每年孵小鸦,总是住在这里,不知道有多少年了,岂不是神鸦吗?”大众又走了许多路,只见遍山都是桃树,约在万株以上。赤将子舆道:“这是黄帝所手植的。起初没有这许多,现在桃子桃孙,年年蕃衍,每到春天,万花齐放,真是锦绣世界。可惜现在来迟,已是绿叶成阴子满枝了。”过了桃林,赤将子舆指着前面一个山峰,说道:“这个亦是黄帝的遗迹。”  众人看时,只见山上两个石峰,如人对坐,一个朝南,后面围绕一山,俨如君主座后的黼扆。一个朝北,俯了头,非常恭肃,如同臣子朝见君主的样子。赤将子舆道:“当初这山上有两块石头,黄帝和浮丘子常在这石上休憩论道。后来仙去,这两块石头就化作双峰,朝南的就是黄帝,朝北的就是浮丘子,岂不是奇怪吗!”正说时,只听得一阵音乐,大众听了,都向四处张望,说道:“哪里作乐呢?”赤将子舆道:“过去有一个山峰,壁立千仞,人不能到,上面常有仙人聚居。每当清风明月之夜,作起仙乐来,山下人时常听见,但总在夜间,日里是没有的。此刻所听见的,是音乐鸟的鸣声,不是有人奏乐。”  帝尧道:“音乐鸟,这名字很好听,从来没有见过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音乐鸟,一名叫作频伽鸟,亦叫作迦陵鸟。它在卵壳中已能发声,而且微妙,能压倒众鸟,大概亦是仙禽之类呢!”说着四面一望,指着东面树上说道:“这就是音乐鸟了。”  大众细看,果见有十余只美丽之鸟,黄羽、黑眉、赤脊、翠尾,正在那里争鸣,其声非笙非笛,非竹非丝,引商刻羽,真如奏乐一般,和谐清脆,非常好听。忽然之间,又从峰上飞下数十只,一齐鸣起来,更觉悠扬入耳。那鸟飞的时候,翅尾之间带着一线白色,可算得五色都齐备了。羲叔道:“某听见说,频伽鸟一名叫共命鸟,两个身子共一个头,常住在西方极乐净土的,何以这个鸟并不如此?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习闻如是,究竟不知孰是孰非。或者那个共命鸟亦叫频伽,名字偶然相同,亦未可知。”  帝尧问道:“山中有猛兽吗?”赤将子舆道:“虎豹之类都有,但是从不害人,大家以为是已经仙人点化的原故。另外有五种神兽,极为特别。一种是猿,此山猿类本多,但有两只是神猿,一黑一白,都在数千岁以上,见了人往往作揖打拱。  那只黑猿常常引着大批的猿到处觅食,那只白猿不常看见,偶然看见总是坐在竹兜里,由四只大猿抬着了走。但是那看见的人,总可以遇到祥瑞或快意的事情。一种是天马,常常飞腾于最高各峰的顶上,有电光绕着它的四足,但亦是不常见的。一种是白鹿,往来各处,忽隐忽现。一种是青牛,其大如象,常出来啮草,遇见人立刻飞驰而去,倏忽之间已不知去向。一种是紫豸,头像龙,身像麇,尾像牛,蹄像马,远望过去,俨然是一只麒麟,但的确不是麒麟。这五种都称为神兽。又有三种怪物:一种叫魶鱼,四足,长尾而无鳞,声如婴儿,能够升到树木上,含着水去饵鸟,捕获了来做食品。缘木求鱼竟可以得鱼,真是奇事了。它的脂膏可以点灯,久而不熄,现在山上居民往往用之。一种叫卢(犭炎),很像穿黄山甲,但是没有鳞片。它最喜欢吃猿及蜂两种。每次要吃猿的时候,只须抗声一叫,大批群猿都闻声而至,环绕了它跪在地下。它挑选几个肥猿,用木叶或砖石放在它头上,那肥猿就战战兢兢捧了头,一动也不敢动,仿佛防恐木叶、砖石跌坠似的。挑选完毕之后,瘦的猿就纷纷四散,那肥猿就做了它的食料,岂不是怪物吗?  还有一种,叫作石斑鱼,只有雌的没有雄的。到得春天,与蛇 ”  正说着,已走到一个洞口,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叫作驾鹤洞,从前浮丘子在这里控鹤的。”又指着西面一个峰头道:“这峰就叫浮丘峰,是从前浮丘子在这里修炼的。上面有浮丘导引坛,彩云灵禽,时常拥护翔集在上面。每到春天,音乐鸟一定日日到坛上来飞鸣一次,真是仙迹!”又指着一个峰头说道:“这个叫容成峰,是容成子栖息的地方。现在还有宝篆、丹篆藏在上面,但是人不能上去,所以无从证明。容成峰的下面有一片平地,叫作容成台,是从前容成子登啸的地方。”又指着一个峰头说道:“这座叫作轩辕峰,当初黄帝采药就在此地。  现在还有紫芝、玉菌之类,生在山顶上。轩辕峰下面过去几十步路,有一块仙石座,当初黄帝与浮丘、容成诸臣会憩,常坐在这块石上。到得现在,偶然去坐坐,常有异香从空中而来。  假使在梅花开的时候,就闻到梅花香;在桂花开的时候,就闻到桂花香;在荷花开的时候,就闻到荷花香。但是左右前后,并没有梅花、桂花、荷花等等,竟不知是从何处飘来的。野人从前在此历试历验,真是不可思议之事!”帝尧道:“轩辕峰离此地有多少远?”赤将子舆道:“看着像近,但是有不少之路。”帝尧道:“且先到那边去望望。”  于是,大众直向轩辕峰而来。一路鸟道崇冈,非常难走。  走到一个峰上,只见一块方石,上面纵横刻有数十道深线,都成方罫形;旁边又置有数百颗圆形的小石子,不知何用。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亦是黄帝的遗物。从前黄帝和容成、浮丘诸人,常常拿了这个东西来遣兴。两人对坐了,一个用白石子,一个用黑石子,在这方罫之上你放一颗,我放一颗,差不多放到一半光景,只听他们说你赢了几路了,或者说你输了几路了。这个玩意儿名字叫作奕棋,大约是可以分胜负的。”帝尧道:“先生可懂吗?”赤将子舆道:“当初,野人在旁亦尝细细观察,看见黑子怎样去围住那个白子,白子又怎样去包住那个黑子,觉得亦很有道理。但是那道理非常深细,野人粗心浮气,实在有点不耐烦去研究它,所以不懂。”帝尧听了,将所布在那里的石子行列,细细观看,揣摩了良久,又将石子统统移开,自己再一颗黑、一颗白的摆起来。赤将子舆在旁看了说道:“原来帝是懂这个玩意儿的。”帝尧道:“朕不过研究研究,并没有懂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不相信。既然没有懂,为什么这个摆的方式,有点和当初黄帝他们相像呢?”  原来帝尧是天纵之圣,敏悟异常,一经思索,已觉得有点头绪,而且知道此事是极有趣的,因而将石子一齐移开,又细细摆了一会。羲叔在旁说:“天色不早,轩辕峰不能去了。此地无房屋,恐怕天黑了山路难行,不如且寻个宿处,明日再来如何?”帝尧一看,红日已衔西山,果然不早,不觉叹道:“朕一时贪弄这个玩物,把半日光阴竟消耗了,可见一个人对于戏玩的东西是不可沾惹的。”当下由赤将子舆引路,曲曲折折到了一处,和山顶已有点相近,果然看见许多房屋,亦是从前黄帝所留下的,其中虽无居人,却喜尚可住宿。那时已经暮色苍茫,侍卫早将预备的灯火、餐具、卧具等铺设好了,大家饱餐一顿。因日间跋涉疲劳,大家亦不多谈,各各归寝。帝尧在枕上,还是细细想那个奕棋之理,久而久之恍然大悟,不觉得意道:“从前伏羲氏的时候,河中有龙马负图而出,上面点点都是个加减数目,名字叫作河图。现在这个奕棋的道理,就是从河图数得来的,看着烦难,实在亦很容易懂呢。”想罢之后,就沉沉睡去。  到了次日,天尚未明,赤将子舆已经起来,邀了帝尧和老将羿、羲叔等,跑到山顶上观看日出。但见西面诸山为霞气所映,峰峰都作赤色,美丽之至。向东一望,则红霞半天;歇了一会,红霞之中又起子黑影一线,高高低低,如同远山一般。  又歇了一会,忽然大放光明,如火之上焰,如金之发光。约有半个时辰光景,忽见一个太阳出来,其色雪白,如一面大镜,若隐若现,摇曳不定,而且既然上来,忽又下去,如此者三次。  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太阳是假的呢。”众人听了,不甚相信。  又过了一会,果然真个的太阳方才上来,其色甚红,而且甚大,渐渐上升,颜色亦逐渐淡下去,轮廓亦逐渐小下去,久而久之,已和平时所见一样了。众人看了,无不叹为奇观,连说有趣有趣。帝尧问亦将子舆道:“刚才那个白色的太阳,先生何以知道它是假的?”赤将子舆道:“天地之中,纯是大气所充塞。大气这项东西,能够有一种回光折光之妙用。天体是圆的,太阳从地下上来,那个光芒九射到天空之中,空中的大气受到这个光芒,立即反射到地面上来,所以那时太阳并未出地,霞光已经普照于大千世界,就是这个原故。后来将近出地了,天空中的大气已将它的影子吸收了上来,所以它的颜色雪白,而且摇动升沉不定,这就可以知道是它的影子了。既是影子,岂非是假的吗?譬如盂底放一项物件,寻常是看不见的,注满了水就可以看见。那个理由与此相仿,就是折光的原故。”  正在说时,只见树林中飞来一阵好鸟,毛色浅赤,个个乱叫。它的叫声好像“客到”二字。赤将子舆道:“这种亦是音乐鸟之类。游人到此,必先期而鸣,亦是奇怪的。还有一种鸟类,很像百舌,亦是几十只成一群。它的声音屡屡更变,有时候大声轰轰,仿佛车轮走过。有时候细声袅袅,仿佛洞箫抑扬,大概亦是音乐鸟之类。”帝尧等听了,亦不言语,只管贪看朝景,不住的四面张望。赤将子舆指着西面天尽处,说道:“这个青白色的,就是彭蠡湖西岸的敷浅原山。”又指着北面雪白的一线,说道:“这就是大江。”帝尧正看得出神,忽然有无数白气从远处山上涌出,渐移渐近;忽然自己所立的山面上亦蓬蓬勃勃、絪絪緼緼的涌出白气来,如絮如绵,迷漫四塞。赤将子舆连连叫道:“好极好极!云海来了,云海来了。”  帝尧再四面一望,不要说大江、敷浅原山不知到何处去,就是远近诸山,都一无所见;只有几个最高之峰浮青凝绿,还矗立于茫茫白气之中,仿佛大海中的点点岛屿。忽而天风一卷,那一片云气奔腾舒展,如波涛之澎湃,直冲无数岛屿而去;忽而又复冲来,真是奇态诡状,瞬息万变。再看那些近前的山冈,则沉埋韬晦,若隐若现,仿佛长鲸、巨鲲、蛟龙、鼋鼍等等,出没于惊涛骇浪之间。歇了好一会,忽然云开一线,日光下射,那个景像更加奇怪,或如瀑练,或如积雪,或如流银之泻地,或如振鹭之翔翥,或如海舶扬帆而出岛口,或如大蜃嘘气而为楼台宫阙。有时天边隐隐,露出一发之青天,仿佛如海外诸番之国人,立在峰顶,仿佛如坐了大船,乘风而坐在天上。真正是奇极了。又歇了好一会,云气才散,日光复来。帝尧道:“所以叫作云海,真个如身在海中一般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是此山独一无二之奇景,所以这山上的地方都以海字取名。在前面的许多山峰叫作前海,在后面的许多山峰叫作后海,在东面的叫东海,在西面的叫西海,中间的叫中海;明明是山,却叫它作海,岂不是奇事吗!”老将羿道;“老夫年纪不算小,游历的地方不算少,从来不曾见过这种奇景。不到此地,几乎错过一生了!”羲叔道:“我等寻常想想,只有仙人能够在云中来往,不想今朝居然置身云外,真个难得了。苍颉氏造字,‘人’在‘山’上曰仙,想来真是有研究的。”  赤将子舆道:“岂但云在我们下面,就是雷电等亦在我们之下呢。野人从前住这里的时候,有一年夏天,在山上游玩,观望这个云海的景色,忽然看见云气之中有一物窜来窜去,忽东忽西,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,颇以为怪。后来跑到山下问那居民,知道刚才雷雨大作,才觉到那个在云中窜来窜去的东西就是雷霆呢。照此看来,岂不是雷霆亦在我们的下面吗?最奇怪的,下面听到呼呼之声,甚为猛烈,上面竟一点声音没有,不知何故。或者仍旧是大气的原故,下面浓厚,上面稀薄,因此声音传达不到,不知是不是?”帝尧道:“云生于山,所以山总比云高。凡有高山,想来都是如此,不必一定只有此山有云海。或者此山高大,所以特别著名就是了。”  大众又观望一会,才回到宿舍,进些饮食,再往轩辕峰而来。路过昨日的棋局,可怪那棋子,又照常布着在那里了。帝尧诧异道:“朕昨日分明记得都移在旁边,正要想摆,并没有摆就动身了。现在此局究竟是何人所摆?这山中并无多人,而且摆的又非常合法,这个真是奇事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所以叫作仙棋石,是有神灵在这里呵护的。”众人听了,嗟叹不已。  到了轩辕峰之后,路旁紫芝甚多,而且甚大。走到峰顶,有一间石室,室中有石几、石座各一。赤将子舆道:“这就是黄帝当初在这里受胎息的地方。”帝尧到此俯仰流连了好一会,方才下峰,回到宿舍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35:03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 且说帝尧与群臣等避玩黟山,流连多日。其时正在四五月之间,山下已有炎夏景象,但是山上仍不甚暖,早晚尤寒。山上开的花卉,以木莲花为第一奇品,大的有十几围,高到二丈左右,花分九瓣,形如芙蕖,而颜色纯白,香气之远,可闻数里。它的叶子颇像枇杷,但光而不糙,秋冬不凋,亦是个常绿树,在四五月之交,正是盛开的时候。帝尧非常爱赏它。赤将子舆道:“此花到八九月间结实,如菱而无角,色红且艳。”  帝尧道:“可惜朕不能久居于此,且待将来八九月间再来吧。”  一日,帝尧等进到汤池。池长丈余,阔约一文,深不过二尺,水清可以见底,底下都是淡红色的细沙。北面有一个冷泉,由石罅中流到池内,沸热的水有了冷泉调剂,刚刚温凉适中,真是天生的浴室。赤将子舆向帝尧道:“这是有名的汤池,帝何妨试试呢。”帝尧听了,果然解衣入裕但见水面热气蒸腾,初下水的时候,不过微温,以后渐渐加热。脚下踏着的红沙甚为细腻,就拿来擦身,擦到后来汗如雨下。浴完之后,觉得暖气沁入毛髓,许久不散。两只手中更是馨香扑鼻,仿佛兰花气味,不禁连声呼妙。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沙叫做香沙,此地很多。那边峰上还有一个香沙池,取了池水洗目,盲者可以复明;取了香沙藏在衣袋里,香气可以终年不散,亦是异物。”老将羿和羲叔听了,都要人浴,于是一齐都洗过了。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还是普通的汤池,人人洗浴,未免污秽了。黄帝炼丹煮石的汤池,在过去一个高峰的顶上,寻常人不能上去。从对面峰上望过去,但见热气上升,如蒸如沸而已。”  一日,赤将子舆又引帝尧等到一个峰顶上,只见上面有一石床,长八尺有半,阔约四尺余,仿佛是用玉琢成的。床上有碧色的石枕三个,下面又有三座紫石床。赤将子舆指着上面的床,说道:“这是黄帝与浮丘、容成三人休息之所。”又指着下面的床,说道:“这是从臣宴寝之所,野人当日就是其中之一,在此间住了好几年呢。下面还有一个石室,深八十尺,阔有数丈,是其余从臣所住的。”帝尧道:“当初高祖皇考升仙,就在此地吗?”赤将子舆道:“不是,还在过去一个峰上。那边峰上也有一个大石室,当初黄帝功行圆满的时候,有一日从山上得到一个珠函、一个玉壶。珠函之内所藏着的是珠履、霞裳之类,玉壶之内所盛的是琼浆、玉液之类。黄帝既然得到这两种物件,知道,上升之期到了,即携归石室之中,与浮丘、容成二人先饮了玉液、琼浆,再将珠函中的霞衣披起来,宝冠戴起来,珠履着起来。须臾之间,有一条天龙从空飞下,前面有无数仙人拿着彩幢珠盖,为之引导;旁边又有无数仙人各奏乐器,相与欢迎。那时,黄帝和容成公、浮丘公三人就骑在龙上,飘飘然从峰顶上升。那时野人不凑巧,刚在下面作一件事情,听见空中有管弦丝竹之声,急忙抬头一望,看见仙人天龙下来,知道是来迎接黄帝了,急忙赶上山去,不想偏偏没有福分,到得中途被石子一绊,跌了一跤。及至跑到山上,黄帝与群臣数十人早已在龙背上,离地数尺。当时有许多人和野人一样,赶不上,慌忙攀住龙须,但是龙须是不牢的东西,一经众人攀扯,纷纷连人都掉了下来,不得成仙,反几乎跌死。可见成仙必须要有缘分、有福命的,所以野人从此以后,不要做官,亦不想成仙,但求长生而已。”说罢,叹息不已。帝尧道:“朕听说高祖皇考的上升,是在荆山地方,何以又在此地呢?”  赤将子舆道:“这恐怕是后人传说之误吧。要知道铸鼎虽在荆山,上升确在此地。当时鼎成之后,就移到此地来炼丹,这都是野人所亲见的。如不相信,现在就有凭据。”说着飞跑下去。  隔了多时,手中拿着许多细草,又细又软,长约丈余,其色黑而微白,向帝尧说道:“这是龙须草。当初野人等攀龙髯跌下之后,这些拔在手中之龙须,都弃在山中,后来尽化为草,滋生日蕃。现在山下居民,竟有采取了去织以为簟的,岂不是的确证据吗?”帝尧听了,悠然若有遐想。老将羿在旁问道:“帝想学习吗?”帝尧道:“朕何尝不作此想。不过当初高祖皇考的求仙,是在治定功成之后;就是皇考的求仙,亦是在治定功成之后。现在朕临驭天下,只有十二年,去‘治定功成’这四字远而又远,何敢作此非分之事!朕的意思,总想访求一个大圣人出来,将这个天下让给了他。到那时,或者可以效法祖父,此刻哪里谈得到此呢。”大众听了,知道帝尧对于天下百姓极负责任,决不肯舍弃政治而求神仙的,所以亦不言语。  一日,赤将子舆向帝尧道:“今日须往黄帝炼丹处一看,可以见到许多遗物。”大众就跟了他走。走到一处,忽见赤将子舆向一个小石洞中钻了进去,转身出来,携着一个小石臼,向众人道:“请大众尝尝。”众人一看,只见中间满满贮着流质,芳香扑鼻,究不知是什么东西。大家都尝了一口,觉得甘香醇美,仿佛玉液。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叫花酝,是山中猿类采了百花酝酿而成的,久饮之后可以长生,并可以久视。野人适才看见地上有猿行之迹,里面又有一个小洞,知道必定有物藏在其内了。”羲叔戏说道:“先生此番偷窃猿类所藏之酒,似乎不在理上。”赤将子舆也笑道:“充类至义之尽的说起来,不是自己所有的东西,拿了它来就是偷窃,这话固然不错。但要知道,人生如不用偷窃的手段,竟几乎不能做人。即如足下家里,就不免日日有这种偷盗的行为,而足下所吃所用的,亦不免有贼赃在内。习非成是,久已乎变为自然,足下何独怪野人呢?”羲叔听了不解,忙问道:“某家里何尝有这种偷盗之事?某又何尝吃用过贼赃?请先生不要诬蔑人!”赤将子舆道:“足下吃鸡卵吗?”羲叔道:“吃的。”赤将子舆又道:“足下用蜂蜜吗?”羲叔道:“用的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那么这个卵、这个蜜,从哪里来?还不是从鸡、从蜂那里去偷盗来的贼赃吗!”众人听了这话,一齐不服,嚷道:“岂有此理!  这个鸡,这个蜂,都是自己养的。自己养了鸡,取它的卵;养了蜂,取它的蜜,哪能算是偷盗呢?要知道养鸡养蜂,原为取卵取蜜起见。鸡和蜂尚且是自己的,何况乎卵与蜜!”赤将子舆笑道:“那么野人还有一种行为,做给诸位看看,是偷盗不是偷盗。”  说着,飞身跑到一个岩壁边的树下,两手将树一攀,两脚将树一踏,转瞬之间已到树顶。众人看了,不胜诧异,都说道:“不想这个老头子,有如此之轻捷!”再看他在一个石缝里,两手伸进去,不知弄什么。过了一会,只见他又翻身而下,手中用树叶裹着一种半流质过来,说道:“请帝和诸位嚐嚐。”  众人嚐过了,都知道是蜂蜜,但觉得其味较寻常之蜜来得浓厚。  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叫石蜜,是野蜂所酿的,久服之后能延年益寿。”羲叔道:“先生何以知道这个里面有石蜜?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从前在此住过几十年,就是以这些物件做粮食,无处不去搜寻过,所以能一望而知。但是请问足下,这种行为,亦可算是偷盗吗?”羲叔给他这一问,不免踌躇,勉强说:“蜜是蜂酿的,蜂不是你养的,当然亦是窃盗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那么地下生的仙草,可采吗?山上出的丹砂,可采吗?”羲叔道:“那是无主之物,天所生产,原是供给人用的,不能算偷窃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那么足下所持的理由,自相矛盾了。  请问足下,究竟偷盗二字以什么为标准?倘使以是不是自己所有的为标准,那么就使它无主,我亦不应去取,因为总不是我的呀。倘使以有主无主为标准,卵是鸡生的,蜜是蜂酿的,不错呀。但是鸡和蜂又是哪里来的呢?最初之鸡,是从野雉收养而来;最初之蜂,是从野蜂收养而来。野鸡可以收养,野鸡之卵倒反不可以取食;野蜂可以收养,野蜂所酿之蜜倒反不可以取食,这是什么理由?猿猴之类,我们无可利用,所以只好随它去。假使如牛马之有用,我们人类亦当然收它来,代我们之用。猿类本身,尚且可以收来供用,猿类所酿的酒倒反不可以取来供饮,这又是什么原故?”  羲叔听了,只能笑着,无言可对。帝尧道:“古人有一句话,叫作‘窃钩者诛,窃国者侯’,这是很不平的事情。同是一个人,我拿了你的物件,就是偷窃,就是攘夺。但是他一经做了天子或全国首领之后,就叫作富有四海。不但四海之内所有物件都算是他的,可以予取予求,就是四海中之人民亦都算是他的臣子,可以任意生死,岂不是不平之极吗!越是偷窃得大,越发无罪。人与人尚且如此,何况对于禽兽昆虫。现在世界,只有强权,并无公理,不知何年何月,才能矫正转来呢。  时候不早,我们走吧。”  二人听了,也不再辩驳。一直走到炼丹之处,只见一块平地,广可容数百人,俯临大壑,深不可测。赤将子舆道:“此地又叫作晒药台,当初晒药亦在这里。”边角之上还剩着一座丹灶。到得下面,炼丹源,洗药溪,捣药之杵,舂药之臼,种种都还存在,想见当时修炼的精勤。旁边一个峰头,色红如火,还有丹霞隐隐流出。赤将子舆一一的指点,帝尧看了不胜景仰。  刚要下山,只见对面山谷中忽然发出金光,五色灿烂,忽而如楼台殿阁,忽而如人物花鸟,忽而如蛟龙虎豹,忽而如甲胄干戈,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,方才渐渐消灭。大众又看得奇极了。赤将子舆道:“这个就叫作放光,是此山三大奇景之一。”帝尧道:“看这个情形,大概是蜃楼海市之类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当初野人亦如此想。后来不但日间看见,就是夜间月下也有得看见,似乎与海市蜃楼不同,究竟不知是什么原故。”  大众研究了一会,也都莫明其理,只索罢休。  这时,帝尧住在山中,已有旬余,各处都已游遍,遂向群臣道:“朕来此久了,巡守之事搁置,究竟不是道理,且俟将来有机会再来重遊吧。”赤将子舆道:“野人天性喜欢遊荡,既然劝帝到了这里,还要劝帝到一处。”帝尧忙问何处。赤将子舆道:“离此地不远有一座缙云山,一名仙都山,亦是当初黄帝炼丹的地方。帝既然为仰祖宗遗迹而来此,那么彼处亦是遗迹,何妨顺便一往瞻仰呢?好在路径不远,尚不至于有误巡守之期。”帝尧沉吟了一会,说道:“那亦试得。”于是,次日大众就下黟山。临走的时候,各人都取了不少物件,赤将子舆取了百花洞边的百花。老将羿取了一种放光木,放在室中,夜间能放光的。羲叔取了两种:一种是五色石。这项石子椎碎之后,放在火中烧起来能起五色光,是可玩的物件。一种是磁石,能够吸铁,是有用的物件。其余从人,取的尤多。如龙须草、香沙、丹砂之类;香沙、放光木两种,取得人尤多。还有一种云雾草,既可以作饮料,又可以治目盲,取的人也多。大众此番游玩多日,既得饱畅眼福,又得到无数珍奇物件,归去可以夸耀家人,馈赠亲友,无不欢欣鼓舞。  下了黟山,顺着一条港水而下。那港水下流就是浙水,流到南江里去的。赤将子舆道:“前面有一座山,风景甚好。黄帝时候,名医桐君隐居在那里,此刻他的庐舍还存在呢。”帝尧道:“船过去经过吗?”赤将子舆道:“不经过了。此地另有一条横江,我们是转弯去的。”隔了一日,舟进横江,只见两岸山色非常之秀丽。帝尧看了不觉心喜,就上岸步行。走到一处,桑树成林,稻田盈野。这时正是五月中旬,农夫工作正忙。帝尧看了,甚为惬意。尤其可怪的,此地人民都是穿衣着裳,并无裸体纹身之陋状,心中不觉暗暗称奇。又走了一程,忽见田野旁边有一所广大的园圃,竹篱围绕,茅亭两三,内中仿佛甚为精雅。帝尧看了,遂信步踱进去望望,只见里面所种的都是兰花、蕙草之类。正是不解,早有守门的狗狂吠起来,惊动了里面的主人,出来问道:“诸位光降,有何见教?”帝尧看他,竹冠草履,气宇不俗,正要回答,早有侍卫上前,告诉他是天子。那人听了,慌忙行礼道:“小民不知帝驾来到,有失迎迓,死罪死罪。不嫌污秽,请里面坐坐。”帝尧亦不推辞,就和赤将子舆、老将羿、羲叔一同人内。那人先到草堂中布好了席,然后再出来敦请。帝尧等进去坐定,那人又请教了羲叔等姓名,方才在下面陪坐。  帝尧等此时,但觉一阵幽香沁人心脾,四面一望,只见室中到处都放着兰花,便问那人姓氏。那人道:“小民姓金名道华,是此地人。生平足迹未出里门,久想到帝都观光,终苦无缘,难得今朝仰接天子之光,真幸运极了!”帝尧道:“汝向来以何为业?”金道华道:“小民务农为业。”帝尧道:“汝一定读过书。”金道华道:“小民虽读过书,但僻在蛮夷,书籍甚少,读的不多,不过识几个字罢了。”帝尧道:“汝种这许多兰草,是什么意思?”金道华道:“小民生性确爱此草,所以多种。”帝尧道:“兰草亦是寻常之草,有何可爱?”金道华道:“小民的意思,觉得兰草可爱之处有三种:一种是高致。凡是花卉,都是种在平原,众人易于瞩目之处,争研竞美。  独有兰花,偏喜生在深谷之中,或者幽岩之上,仿佛不愿人见,亦不求见人,足有隐君子之风。这种高致,岂不可爱!一种是幽德。凡是花卉,如桃、李、梅、杏、牡丹、菡苕之类,或以颜色悦世,或以浓香动人。独有兰花,颜色愈淡愈妙,香气极幽极微,而看过去别有风趣,闻着了无不倾心,不屑媚人而人自钦倒,譬如君子之道,暗然日章。这种幽德,岂不可爱!还有一种是劲节。凡有花卉,无论草本木本,在那风和日丽之中无不炫奇斗艳,仿佛都有一切不惧的模样。一到隆冬,霜飘雪压,那草本的固然连枝干都不存在,就是那木本的亦大半红叶萧萧,只剩了一丛光干,昔日繁华而今安在?岂不可叹!独有兰花,明明是个草本,但是任你严寒奇冷,那几条翠叶依旧飘扬飞舞,一无更改,植物之中和它一样的,能有几个?这种劲节,岂不可爱!小民常怪古人说起劲节来,不是推松,就是推柏,有的拿了松树和梅竹两种来并称,说是‘岁寒三友’。其不知道松、梅等都是木本的,岁寒不凋,有什么稀奇!兰是草本的,岁寒不凋,倒反没有人赞它,真是令人气忿不平。小民的见解如此,未知圣天子以为如何?”  众人听了这番议论,都说:“极是极是。兰草这项东西,从古没有人称道过,得足下这番提倡,恐怕将来还有人称它是王者香,或国香呢。”金道华道:“果然如此,小民的意思亦不以为然。因为兰之可爱,并不全在乎香。况且它明明有隐君子之风,偏要说它是王者,未免背道而驰,拟不于伦了。”帝尧听了这话,暗暗佩服他的人品高尚,不愧为隐君子。当下又问他些兰草的种类和种法。金道华便起身进内,隔了一会,取出一厚册书来,献于帝尧道:“这是小民所著,一切有关系于兰草的,俱在其中了。请帝赏收,加以鉴定,小民不胜荣幸。”帝尧接来一看,只见面上写着“兰谱”二字,随意翻了两页,但见前面所载的都是兰之种类,足有几十种,并且有图附在上面。有一种叫风兰,它的图形系用竹篮挂在空中,下面有注云:“风兰产于东南海边山阴之谷中,悬根而生。其花黄白,似兰而细,不用裁去。大窠者盛以竹篮,或束以妇人头发,悬于见天不见日之处,朝夕噗以清水,冬夏长青,可称仙草。又能催生,妇人将产,悬于房中最妙。”又翻到中间,都是说种兰的方法和宜忌。翻到后面,都是关系兰的杂说,有一段云:“凡蜂采百花,俱置翅股之间,惟兰花则拱背入房,以献于蜂王。  小小物类,尚知兰之可贵如此。人有不爱兰者,吾不知其何心也!”  正要再看下去,只听见老将羿问道:“老夫一路来,看见所有居民都是纹身裸体,此地却不如此,是什么原故?”金道华道:“此间本来是蛮夷之俗,断发文身的。自从先祖迁到此地之后,训诲子孙,切不可沾染这种风气。一则赤身露体,全无礼教。二则毁伤肌肤,有伤孝道。小民懔遵祖训,世世不敢违背;并且遇着有机会的时候,常将这种道理和邻居的人说说,哪知甚有效验,逐渐将这种陋俗改正了。现在乡僻之地,虽然还有存在,但也是少数。”帝尧问道:“令祖是何人?”金道华道:“小民是金提国之后。”帝尧恍然道:“原来汝是贤者之后,怪不得有这样的气度学识,朕真失敬了。”当下又谈了一会,天色不早,帝尧等起身,金道华送至门外,行礼而别。  帝尧一路归舟,一路谈起金道华这个人,说他真是高士,真是隐者。羲叔道:“臣看此人,甚有道德。帝何不举他一个官职,想来定有治绩的。”帝尧道:“刚才朕亦如此想,但是听了他那番议论,恐怕他一定不肯受,所以亦不说。”羲叔道:“受不受在他,举不举在帝。明日何妨伤人去和他商量呢。”帝尧点首称是。  到了次日,就命羲叔前往,哪知到了他家一问,他家人说金道华昨夜已经出门去了。问他到何处,答称不知。问他何时归来,答言不定。羲叔没法,只得怏快而回,将此情形告知帝尧。帝尧点头叹息道:“真是隐土,真是隐士!但是看到他昨日酬对及赠书的情形,贞不绝俗,尤为难得。”大家叹惜久之,于是君臣等仍上路前进。后来此地就叫作兰溪,以金道华种兰得名。  不过在下有一句话要声明,这是在下想当然耳,并无证据。  即如兰溪相近的金华县,据志书上所载,是因金星与婺星而得名。但是这个解释很是模糊,婺星竟未提及,华字亦无着落。  据在下的推想,或者因金道华而得名亦未可知。不过遍查各书,不得证据。金提国在何处,亦考不出。姑且写在此处,以俟博雅君子教之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38:21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 且说帝尧君臣上路,一日走过一山,山上有一座石城。赤将子舆道:“从前黄帝到缙云山去,总是经过此山的,所以后人筑起此城做一个纪念,就叫它做天子山,亦叫石城山。对面就是缙云山了。”帝尧看这座山势,参差高下,仿佛如城墉的雉垛,无甚可观,亦不久留,即向缙云山前进。那缙云山孤石干云,高约三百丈,虽则没有黟山那样灵异,但是亦有一百零六个峰头,或如羊角,或如莲花,幽奇峻秀,颇惬心目。又有瀑布一道,日光照着仿佛晴虹,风所吹过有如细雨,尤觉可观。  黄帝炼丹的地方,一切遗物经赤将子舆一一指点,帝尧都见过了。据赤将子舆说,黄帝在此炼丹的时候,一日有非红非紫的一种祥云出现,名叫缙云,所以这座山就叫缙云山。  帝尧立在最高峰上,向东南一望,只见一片茫茫,都是大海。原来这座缙云山是紧贴海边的,海中群岛点点,如星之罗,如棋之布。赤将子舆指着说道:“这近前的岛屿名字叫瓯,远处的岛屿名字叫闽。瓯岛之中有一个岛,就是容成子修炼之所;又有一个岛上有方石,其形如匮,从前黄帝将玉版、金券、篆册等等藏在里面,所以亦叫作玉匮山。帝要过去望望吗?”帝尧道:“不可不可,愈走愈远了,且待将来有便,再说吧。现在且到海边望望。”  于是,君臣等即便下山,到得海边,只见停泊着无数船舶,又有无数百姓扶老携幼,纷纷向海边而来,要上船去,手中各执着种种祭品,其中尤以妇女为多。帝尧看了不解,忙叫侍卫去打听。  隔了些时,那些百姓老幼男女一齐走来。原来他们听见说圣天子在此,大家都想瞻仰瞻仰,兼且听听圣天子的言论,所以都跑来。行过礼之后,有一个百姓说道:“承圣天子下问,小民等是到仙姥岛上,拜仙姥去的。”帝尧道:“仙姥是什么人?”百姓道:“是个老姥,住在岛上,不知道有多少年了。  她的年龄亦不知道有多少岁。她是专门炼金丹的,那金丹有九转玄功,她也不知道炼了多少年。前五年,忽然修炼成功,服了金丹,白日飞升,成仙而去。岛上百姓就给它立了一座庙,并且将它的生日作为纪念日。到得这一日,无论远近各处的人,都要去朝拜顶礼,烧些香料的。小民等此去就是为此。”帝尧道:“仙姥生日是几时?”百姓道:“六月十九。”帝尧道:“汝等去求些什么?是不是求仙吗?”百姓道:“不是求仙。  这位仙姥,平日在世是很慈善的,无论哪一个对于她有什么请求,凡是她所做得到的,无不答应。又最喜欢济人之急,救人之难,所以大家都给她上一个大慈大悲、救苦救难、广大灵感的徽号。小民等这番跑去,或是求财,或是求子,或是求寿,或是求福,或是求病愈,种种不一呢。”  帝尧听了,不禁叹口气道:“据朕看来,汝等此种念头未免弄错了。‘天道福善而祸淫’这句话,古时候固然是有的。  但是,必定行了善,天才降之以福;必定作了恶,天才降之以祸。假使并未行善,天就降之以福;并未作恶,天就降之以祸;那么天道不公不明,不成其为天了。汝等自己想想,曾经行过善事吗?如果行过善事,就使不到那边去拜求仙姥,皇天自会赐汝等以福。汝等再想想看,曾经行过恶事吗?如果没有作过恶事,就使不到那边去朝拜仙姥,皇天亦决不会罚汝等以祸。  假使没有行过善事,那么赶快回去行善;假使已经作过恶事,那么赶快回去改过修行。要知道作了恶事,不行善事,徒然跑到仙姥那边去,磕几个头,烧些香料,祭她一祭是无用的。仙姥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,朕不知道。就算她已成了仙,是个神人,既然是神人,当然替天行道。福善祸淫,自有一个标准,决不会因汝等去朝拜了她,她不问善恶就赐汝等以福的道理,亦决不会因汝等不去朝拜她,她不问善恶就降祸于汝等的道理。所以朕说,汝等的念头未免弄错了。”那些百姓道:“帝的话固然不错,但是小民等朝拜烧香,正是修行行善呀!”帝尧听了这话,更不对,便说道:“汝等这话又错了。朕且问汝等,怎样叫作善?怎样叫作恶?善恶二字,究竟是怎样解说的?”  百姓听了,面面相觑,大家都答不出。帝尧道:“朕告诉汝等,有益于人类的事情叫作善。譬如汝等刚才所说,那个仙姥最喜欢济人之急,救人之难,大慈大悲,广大灵感,那才叫作善。有益于少数的人是小善,有益于多数的人是大善,有益于极多数的人是至善。善这个字,是从人类上面发生出来的;不从人类上面发生出来,无论如何,都不能叫它是善。因为人类在世,是应该互相扶助,互相救济的。假使不互相扶助,不互相救济,那么汝等想想看,还成个世界吗?朕且问汝,汝等去朝拜仙姥,不要说仅仅磕几个头,就使将汝等之头一齐磕破,可谓至诚极了,然而与人类有何益处?不要说仅仅烧些香料,就使将天下世界所有的香料统统拿来烧去,亦可谓尽心极了,然而与人类有何益处?不但与人类没有益处,就是对于仙姥亦没有益处。她已经成仙了,所有人世间一切关系,早已脱离而无所系恋。大家去朝拜她,于她有什么光荣?大家去供祭她,她又受不到实惠。大家去烧些香料,她又有什么用处?汝等想想看,岂不是无谓之至吗?还有一层,人生在世,善是应该行的,并不是因为行了善可以得到福,才去行善的;恶是决不应该作的,并不是因为作了恶必定得祸,才不去作恶的。这个就叫作人之良心。假使因为可以得福才去行善,那么这个行善之心就是假的,假的善就靠不住了。假使恐怕得祸的原故,才不去作恶,那么这个不作恶之心亦是假的。假的又就靠不住了。  要知道‘福善祸淫’,是上天的公理,是上天的权衡,并不是上天开了一个交易所,向人间作买卖,你拿了多少善来,我给你多少福,决没有这种事情。况且现在汝等拿了区区一点祭品,区区一点香料,跑过去向仙姥磕几个头,就算是行善,要向她求子得子,求财得财,求寿得寿,求福得福,就算上天果然开了一个交易所,亦决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情。汝等再仔细想想,以为何如?”  那百姓道:“照帝这样讲来,确有至理。那么仙姥山,小民等就不去朝拜了?”帝尧道:“这又不然。崇拜她是一件事情,求她又是一件事情,不能连拢来说。譬如这个仙姥,是修炼到九转金丹,白日升仙的,又是大慈大悲、救苦救难、广大灵感的,那么汝等先自己想一想,我究竟崇拜她的那一项?假使崇拜她的炼丹成仙,徒然朝拜朝拜是无益的。最要紧是自己亦学炼起来。神仙之事,虽说渺茫,但是她既可以因此成仙,汝等亦何尝不可以因此成仙呢?假使崇拜她的大慈大悲,那么尤其应该学她。救苦救难本来是人类应该做的事情。我能够学她就是她的同志,即使不去朝拜她,她未始不来扶助我,保佑我的。假使不去学她,仅仅敬重她,崇拜她亦是无益,侥幸求福更不必说了。所以朕说崇拜是一件事,求她又是一件事,还有学她又是一件事,遇到圣贤豪杰、英雄神仙,崇拜他,是极应该的。崇拜他可以得到一个做人的榜样,不过不去学他终是枉然。汝等知道吗?”  那时,百姓男女老幼听了无不满意,齐声说:“知道知道。”帝尧道:“仙姥生日,既然在六月十九,离现在还有一个月左右,汝等去得这样早,为什么?”百姓道:“海船难行,全靠风力。风顺到得早,风逆到得迟。小民等深恐风逆,误了日期,所以不能不赶早一点。”帝尧向那些停泊的船一望,只见它又高又大,上面矗立着无数的桅杆,里面情形不知如何。帝尧从未坐过海船,便想趁此看一看,遂向众百姓道:“汝等上船吧。朕亦来看看海船的内容,见识见识。”  众人听了,欢迎之至,簇拥了帝尧君臣上船。只见船中分作无数舱位,约有几百个人好住,一切器用俱全。另有一舱专储粮食、淡水。另有一舱,专供炊爨。当中一舱,却供着一位女神,神面前放着一根雕刻精致的木棍。帝尧便问:“这是什么神祗?”百姓答道:“这位女神姓林,是前面闽海中一座岛上的人。据说她在童年的时候,已非常神异。她看见海上往来的船常有覆溺的危险,她便发心要去救,或是叫人去救,或是自己冒险去救。父母因她年幼禁止她,她的灵魂竟能于夜间飞越海上,往来救人,岂不是神异吗!后来她年岁大了亦不嫁人,专在海边设法做这救人的事业,几十年不倦。死了之后,有的人说是成仙了。大家感激她的恩惠,到处立庙崇拜。我们海船要她保佑,所以益发祟奉她,差不多只只船上都供她的。”帝尧道:“这位女神有这样大的志愿,有这样坚的毅力,有这样仁慈的心肠,真正可钦可佩!大家都供奉她,的确应该的。”  又问道:“这根木棍有什么用处?”百姓道:“这个叫女神棍。  我们航海有三种危险:一种是风,一种是浪,一种是蛟龙及大鱼水怪等等。飓风骤起,波浪掀天,危急万分的时候,人力无可施展,只有祷求女神之一法。女神往往前来救护,或则亲自现身,或则神兵维护。我们航海之人,亲历目睹的不知道有多少。假如说大风大雨的夜里,天黑如墨,桅杆上忽然看见一点火光,就是神灯出现,女神前来保护,无论如何危险,决不会覆溺的。假使船中忽然发现一点火光从下面升到桅杆上,陡然不见,这是女神不保佑,神灯他去,无论如何这只船一定要覆溺的。以上两端,历试历验,丝毫不爽。所以飓风波浪作起患来,除了祷告女神,请求保佑之外别无他法。至于蛟龙、大鱼、水怪为患,只要将这根女神棍向船舷连敲几下,那蛟龙、大鱼、水怪等就纷纷逃去,这也是很灵验的。”  话未说完,旁边又有一个百姓搀着说道:“我们海中还有一位水仙王,亦是很灵验的。我们的海船,大而且重,寻常篙橹等类一概用不着,所靠的是桅杆坚固,舵板结实,绳碇牢紧,这三项物件乃是航海所必需的。假使大风倏起,大浪冲来,桅杆倾倒了,绳也断了,船底也裂了,这时候技力无所施,智巧无所用,只有叩求水仙王了。水仙王也一定来救的。”帝尧道:“怎样救呢?”百姓道:“到得那时,大家叩求水仙王,崩角稽首,就披散了头发,一齐到船头上来,蹲在那里,用空手做出一种划船的模样,众人口中又装出种种钲鼓之声,那么船虽破裂自然会立刻近岸。这个名字就叫作划水仙。”  帝尧听了有点不信,说道:“船既破裂,海水当然灌入,又无桅杆舵板,又在大浪飓风之中,空手划划,竟能达到彼岸,真是奇怪。”一个百姓道:“的确有此事。我前年渡海,刚到半中间,船身碎了,已经要沉下去,大家没法,只得划水仙,几划之后,船忽浮起,直到那边岸旁,这是我亲身遇到之事。”又有一个百姓道:“我亦遇到过呢。我那年浮海,半路遇风,船底已破,水已浸到舱中了,船头亦要沉下去,舵亦断折,当时在惊涛骇浪之中,大家以为必无生理。后来有人创议划水仙,一划之后,船头就浮起,向前面直进,破浪穿风,在乎日虽则挂十张帆亦没有那样神速,顷刻之间已在沙上搁住了。岂不是神灵呵护吗!”  又有一个百姓道:“我那年遇着的,比你们还要危险,还要奇怪。船一出口,就觉得风色不对,赶快祷求女神,请她保佑,果然得到顺风。但是风太大了,舵板断了三次,风中忽有蝴蝶几千百个,绕着船飞舞,大家都知道是个不祥之兆。忽而又有几百只黑色的小鸟,飞集在船上,驱之不去,用手捉它亦不去,反呷呷的向人乱叫,仿佛有话告诉人似的,大家知道更是不祥之兆。歇了一回,风势愈大,看看船就要沉下去,大家齐向女神求船的安全,占了一个卦,是个凶象,知道大难不能免了。再求一个卦,但求船上诸人得免于死,倒得了一个吉兆。  于是大家复有一线希望,尽力扯帆向前进行,到得黄昏以后,果然达到一个小港,无不欢喜之至,感激女神不已。因为沙浅天黑,港小不能进去,人又疲乏,姑且在沙边下锚停?白,各自就寝。那知一觉醒来,天已大亮,那根锚索不知如何断去,此刻船已飘在大洋中了,而且风更大,浪更猛。过了一会,船头破碎,就要下沉,大众至此惟有待死。忽然有一个人倡议道:‘我们划水仙。’众人赞成,立刻划起来,果然渐渐近岸。哪知刚要到岸的时候,又是一个大浪,全船皆碎,众人尽落于水中。幸喜大家都会泅水,都上了岸,没有一个人溺死。你想危险不危险,奇怪不奇怪呢!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满船中乱纷纷,各谈他自己的经历。帝尧也不及细听,过了一会才静下去。  帝尧问道:“水仙王是什么人?”众人都道不知,大约是古时治水或忠臣烈士死于水的人。”帝尧亦不再问,回身上岸,百姓一齐欢送不提。  且说帝尧等从缙云山动身,向彭蠡大湖而行,不走原路,往西直走,到了一座山,叫作三天子鄣。这座山亦很有名,高约三百丈,夜间光烛霄汉,世人都说是山中韫玉的原故。当初黄帝亦曾到此游览。帝尧经过,却不再停留。  一日,将到彭蠡湖相近,只听得空中有异鸟飞鸣之声,举头一看,却是一个仙人骑了一只青鸾,自西南翱翔而至。赤将子舆认得是洪崖仙人,高声大叫道:“洪崖先生!洪崖先生!  请少停一停,下来谈谈。”洪崖仙人听见了,就降下鸾驭,先过来与帝尧行礼道:“原来是圣天子在此,幸遇幸遇。”又向老将羿和赤将子舆拱手道:“久违久违。”羲叔在旁,亦行过了礼。赤将子舆和洪崖是老同事,极其相熟,就拍拍他的肩膀,说道:“你真好自在呀!”洪崖仙人道:“你何尝不自在吗?”  帝尧看洪崖仙人,白须鬈鬃,鬓发如银,却是满脸道气,暗想:“赤将子舆说他有三千岁,真是看不出。但是,他能够骑鸾遨游,一定是个真仙无疑。”遂和他说道:“久仰老先生大名,现在此地相遇,真是生平大幸。不知道老先生自从先高祖皇考上升之后,一向究在何处?高祖皇考近日又在何处?何以不如老先生一样的降临人世,使某等子孙,可以拜识?”洪崖仙人道:“贫道在令高祖的时候,虽曾做过几年官,但是后来早已不在朝廷了。一向萍踪浪迹,各处游玩,亦无一定的住所。后来游到此地,彭蠡湖边一座洪崖山上,爱它风景清幽,就住了甚久,并在那里掘井炼丹,有些道友,就呼贫道为洪崖先生,其实贫道并非姓洪名崖呀。后来总常到那边去玩玩,便是此刻亦刚从那边来。至于令高祖,现住在九重天中之无想无结无爱天上,是最高的这一重天,所以不轻易下来。如贫道等,不过卑微下贱之流,九重天上游玩游玩尚且难得,何况居祝所以只好仍在人世间混混了。”  羲叔在旁问道:“某闻上界有三十三天,何以只有九重?”洪崖仙人道:“三十三天,是一种天的名字,并非有三十三重天。”羲叔道:“这三十三天,是否就是九重天中之一重?”洪崖先生道:“不是不是。九重天是清虚超妙之天,三十三天是欲界十天中之第六天。凡人生在世,能够不杀不盗,死后就可以生在三十三天,可见生到三十三天,并非甚难之事。清虚超妙天,是正途直上。欲界十天,总名忉利天,不过旁门而已。”两人正在问答,帝尧是个圣君,听了这种说话,并无动心稀奇之意。他的心中惟时时以百姓为意,见他们不谈了,就问洪崖仙人道:“前日某在淮水之阴,看见淮水为患。据阴侯说,老先生的意思以为是天数,并且说将来还有极大极大的灾患,究竟不知有无其事?还请老先生明白见示。”洪崖仙人叹道:“的确有的,这个真是天意,无可如何。”  帝尧听了不免惊慌,忙问道:“老先生总有仙术,可以挽救。”洪崖仙人摇摇头道:“实在无法挽救。但是圣天子不要着慌,经过五十年之后,自有大圣人出来挽救。”帝尧道:“是大圣人吗?”洪崖仙人道:“虽则是大圣人,亦须神仙帮助。”帝尧道:“是哪一位神仙?”洪崖仙人道:“天机不能预泄。”帝尧苦苦追问,洪崖仙人说了三个字,叫作“西王母。”帝尧听了,谨记在心。洪崖仙人问帝尧道:“圣天子此刻到何处去?”帝尧道:“某此番巡守,拟从三苗国再到交趾去。”洪崖仙人道:“三苗国可去,交趾去不得了。”帝尧忙问何故。  洪崖仙人道:“交趾路远,往返勾留约须两三年。贫道仰观天象,恐怕后年春夏之交,天有非常大变,为灾不校这就是贫道所说,几十年灾害的第一步。帝若远出,不在京师,殊非所宜。所以贫道劝帝,不要到交趾去。”  帝尧又惊问道:“果如老先生所言,大灾骤来,那时某就使在京师又怎样呢?”洪崖仙人道:“请圣天子斋戒沐浴,虔诚的祷祀天地宗庙,再请这位老将帮忙就是了。”说着,用手指指羿。羿听了,顿时义形于色,说道:“某果能消弭大灾,无不出力,虽死不辞。”洪崖仙人称赞道:“真是英雄!”说毕,遂与众人告辞,又向赤将子舆说道:“我们隔十年再见。”说完之后,跨上青鸾,扶摇而去。
 楼主| 周庚捷 发表于 2014-11-22 02:41:51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      话分两头,现在要说三苗国了。那三苗自从帝挚时候,到彭蠡、洞庭两大湖之间立起国来,依照狐功所定的三条政策去实行。先则严刑峻罚,百姓都是重足而立,侧目而视,颇有不安之象。后来新道德一提倡,缓和了许多,那些青年男女无不倾心醉倒,举国若狂。但是那些中年以上的人依然是激烈反对,又有杌陧之势。最后巫先、巫凡两个大显其神通,医治疾病,固然屡有灵验;求福祛灾,亦似乎屡有效果。那南方人民的心理,经玄都九黎氏多少年的陶冶,本来迷信很深,虽则后来有历代圣帝感化教导,但是根柢萌芽,终有些潜伏在他们遗传的脑海之中。一经三苗、狐功的鼓舞,便如雨后春笋,万芽齐簇,一发而不可遏,而迷信最深的,尤其以下等社会的人为最多。  下等社会的人,总占全国人民的大多数。他们既靡然从风,则已可谓倾动全国了。所硁硁反对的,仍旧不外乎几个中年以上、知识阶级的顽固老朽。靠他们几个顽固老朽来反对,那个效力已经甚微,而且一年一年的少下去。所以自三苗立国五六年之后,竟把这些百姓收拾得来贴贴服服,无论叫他们去赴汤蹈火,亦不敢不去。小人有才,煞是可怕!后来国基渐渐牢稳了,又商量向外面发展。左右邻近诸国的百姓都被他们所鼓动,渐渐的倾向三苗,受他们的号令。所以那时候,三苗国的势力,北面到云梦大泽,东至彭蠡,西面直越过洞庭湖而到沅水之西,南面亦到衡山之南,俨然是个大国了。  那三苗、狐功,仍旧日夜在那里想称霸中原的方法,平阳帝都亦有他的间谍,探听朝廷之事。一日,得到信息说帝尧要南巡了;又说起治兵的时候军容如何的盛,技术如何的精;又说起羿与逢蒙比射的神妙;未了又说起帝尧南巡,老将羿带了三千兵士扈从。狐功看到这一句,就说道:“带了兵士扈从做什么?尧上次东巡并不带兵的,这次为什么要带兵?若不是有疑我们的心思,就是有不利于我们的念头。好在只有区区三千兵,还不必怕他。”三苗道:“我们选三万兵去打,一概杀死他,如何?”狐功道:“不好。只能智取,不能力敌,且看将来情形再说。”过了几日,亳邑的獾兜亦有信来,说道:“听说尧要南巡,带了兵来,其势不妙。现在与共工商酌,尧所倚靠的就是一个老不死的羿,到那时,最好先将羿弄死了,一切便都可以迎刃而解。但是如何弄死他的方法,可与狐功商量,想来他是个智囊,必定有妙计的。”  三苗看了这信,又来请教狐功。狐功道:“这个思想,正与小人不约而同。小人昨日已想得一法,等他们来了,可以叫他们一个个都死,请小主人放心。”三苗问道:“是什么方法?”狐功附着三苗的耳朵,叽叽咕咕,不知说了些什么。但见三苗连连点头,接着又怕掌大笑,连声称赞道:“好计好计!果然不愧为智囊。尤妙在泯然看不出痕迹。这个计策,真妙极了!”自此之后,三苗等将他的妙计安排妥当,专等帝尧等前来。  且说帝尧等,自从会见过洪崖仙人之后,一路向彭蠡大泽而来。路上羲蒙叔说道:“从此地经过三苗国,经过鬼方国,再到交趾,路程虽远,但是少则六个月,至多一年,亦可以往还了。臣素来走惯,是知道的。洪崖仙人所说,天降大变,是在后年春夏之交。那么就始到交趾一转,亦尽来得及。何以力劝帝不要去,殊不可解。”帝尧道:“或者恐朕有意外之延搁,或者须朕返都之后,可以有一种预备布置,均未可知。”老将羿道:“或者是三苗变叛,须用兵征讨,因此延迟。但是三苗如果敢于变叛,老臣管教杀得他一个不剩!”赤将子舆道:“现在亦无庸去研究他。总而言之,洪崖仙人决不会造谣言。既然他这样说,我们总依他就是了。”帝尧听了,甚以为然。  一日,行到彭蠡东岸,与那三千个兵士会合,正要想渡过去,忽报三苗国有使者前来迎接。帝尧即命那使者进见。行礼之后,就说道:“小国留守臣苗民,听见圣天子驾到,先遣陪臣出境前来迎接,臣苗民随后就来。”帝尧慰劳了他几句。过了一会,果然三苗到了。朝见之礼已毕,帝尧问他道:“汝父獾兜,不常在国吗?”三苗道:“臣父因亳邑玄元侯处,一切须要维持,所以不能到此地来。前数岁亦曾来住过几时,此刻已有多年不来了。”帝尧道:“国内政治,现在都是归汝主持吗?”三苗道:“臣父命臣留守,一切政治,都是禀承臣父意旨行之。父在,子不得自专,这是古礼,臣不敢违背,臣父亦不许臣违背。”  帝尧听了,暗想:“他的相貌甚不是个善类,但是听他的话语却尚守礼,或者是甘言相欺,亦未可知,倒不可以不防备。”想罢,就问道:“汝国在彭蠡之西,从此地前往,水程须要走多少日?陆行须要走多少日?”三苗道:“陆行只要四日,水程须看风色。风顺就是一日亦可达到,风逆却难说,有时须三四日,或四五日,多不能定。”帝尧道:“水行安稳吗?”  三苗道:“不甚安稳。因为彭蠡泽西岸,紧靠着敷浅原山,山虽甚低,但很吃风,风势从那面削过来很厉害,所以尝有覆舟之事,不如陆路稳当。”这两句话,却说得帝尧点头了。  原来帝尧因所带兵士甚多,深恐航行不便,又恐怕三苗在彭蠡之中或有什么陷害的诡计,本来想从陆路过去的。所以经三苗一说,甚合帝心,于是就说道:“既然如此,朕就走陆路吧。汝可先行,朕随后就来。”三苗唯唯答应,辞拜而出。随后就送上无数的食品来,有些专献与帝尧和群臣的,有些馈送侍从之人的,有些犒劳兵土的,色色周到。帝尧一概不收。那送来的人说道:“敝国留守,法令甚严。假使圣天子不肯赏收,敝国留守必定说小人不能办事,或者说小人有冒犯圣天子之处。这次转去,大则性命不保,小则身体不全,务请圣天子矜怜小人,赏收了吧。况且敝国留守亦是一片恭敬之心,圣天子何必不赏收呢?”帝尧见他说到如此,无可奈何,只得说道:“既然如此,暂且留下,将来朕见到汝留守时,再当面奉璧。”那人听了大惊道:“圣天子果然如此,小人一定不得活了。  敝国留守性极暴烈,令出惟行。假使圣天子不收,他必恼羞成怒,对于圣天子决不敢发泄,终究必归罪于小人,小人一定死了!务乞圣天子始终成全小人,不要退还。”说罢,连连稽首。  帝尧不得已,只得说道:“既然如此,朕就不退还了。”那人大喜,拜谢而去。  羲叔向帝尧道:“照此情形看来,三苗这个人真太暴虐了!  何至于此?”帝尧叹息道:“朕向来出巡,不受诸侯贡献的,现在竟因此破例了。朕看且保存了它,不要动,待将来再作处分。”羲叔答应道:“是。”于是君臣等就向陆路而行,绕过彭蠡,已是三苗国境。哪知就发现了许多怪现状,有些没鼻子的,有些没耳朵的,有些没有脚腿的,有些脸上刺字的,差不多都看见了。只有被宫刑的人无从看出,想来一定是有的。帝尧不住的叹息。又走了一程,只见路旁奇异古怪的祠庙亦不少,其中往往有人在那里祷祀,或则有巫觋在那里见神说鬼,帝尧看了更是不乐。又走了一程,只见三苗上来迎接,后面跟着狐功。行礼之后,帝尧看那狐功,满脸叵测之相,话时带诈,笑里藏奸,实非善类,不觉厌恶之至。只听见三苗开言道:“时已不早,前面备有行宫,圣天子及诸位风尘劳顿,且进去歇歇吧。”帝尧答应了,亦不言语,即往行宫而来。进了门只见室中陈设非常华丽,而且式式俱到。过不多时,立刻就搬出许多筵席来,请帝尧和诸臣宴饮。帝尧道:“朕各处巡守,向不受贡献。前日已为汝破例,今日又备如此之华屋,设如此之盛馔,朕心不安,请汝收去吧。朕等心领就是了。”狐功道:“前日不腆之物,何足齿及。今日区区肴馔,亦不过略表微忱。圣驾远至,在寻常人尚须一尽宾主之诣,置酒接风,何况臣子对于君上呢?”帝尧道:“朕已说过,一切皆由朕自行备办,汝等切勿再费心了。”帝尧说时,词色严正。狐功知道拗不过,只得陪笑说道:“既然如此,恭敬不如从命。”就率领从人,将所有肴馔均收拾而去。三苗却仍陪着帝尧,谈话片时,方才告归。  三苗去后,羲叔问帝尧道:“三苗设备筵席,亦是人情之常,帝何以如此深深拒绝?”帝尧道:“朕看苗民这个人,虽则性情凶恶,不过粗暴而已。狐功这人阴险刁狡,实在不可测度。这次看他们礼太重,言太甘,难保不有什么恶意存乎其间。  朕看起来,总以远之为是,所以决计不受。”羲叔听了,半信半疑。  次日,三苗又来谒见,路上并且随行。这一日所见的情形,与昨日所见大略相同,不过又多了些。到了行馆,帝尧正色向三苗道:“朕在平阳,久听见说,汝在这里作种种暴虐之刑,那时还未深信。昨、今两日所见,才知道真有此事。汝真太不仁了。汝要知道,天生万民,立之司牧,是要叫他治百姓的,不是叫他暴虐百姓的,百姓果有不好,应该以德去化他,应该以礼去教他,不应该动辄就拿了刑罚去残杀他。汝看那些百姓,或是缺耳,或是少鼻,或是无脚,来来往往,汝看了于心忍吗?  君主和父母一样,百姓和子女一样,子女不好,做父母的或去其耳,或截其鼻,或断其足,世界上有这种忍心的父母吗?朕切实告汝,以后切不可如此。”  三苗道:“这种理由,臣非不知。不过臣听见古圣人说,‘治乱国用重典’,此地蛮夷错杂,又承玄都九黎之后,民性狡诈,非用重刑不能使之畏服,亦是不得已的原故,请帝原谅。”  帝尧道:“汝这话不对。所谓乱国的这句话,还是在既乱之后,还是在将乱之先,还是在正乱之时,这三种须要辨清。  如其在既乱之后,则已经平治,正应该抚绥他们,安辑他们,不应该再用重刑去压迫他们。如果在将乱之先,那么朕试问汝,何以知道将要乱呢?如果在正乱之时,汝之建国已经十余年之久了,还不能使国家平定,汝的政绩在哪里?这句话汝恐怕说不出吧。九黎败俗,蛮夷杂处,朕知道他是难治的。但是治国之道,应该从根本上着想,用道德教育去感化他,不应该严刑峻罚的蛮干。况且九黎的风俗,最不好的是迷信鬼神。汝既然知道它不好,应该首先革除它,为什么朕昨、今两日经过的地方,淫祠到处都是,人民迷信又非常之深呢?”  三苗道:“臣听见说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,所以用这个方法。”  帝尧道:“汝这个话又不对。汝要知道,神道设教的教字是怎样讲?教字的意思是教人为善,教人不为恶,并非教人去祀神求福,祭鬼免祸。祀神求福,祭鬼免祸,与善恶二字有什么相干!没有相干,就不是教了。况且古圣人是用神道来设教,并非用神来设教。神道来设教,就是教人行善,教人不为恶。  用神来设教,就是教人祀神求福,祭鬼免祸。汝现在一切木石牛蛇,都叫他们去祭拜,简直是借了鬼神的威势来恐吓愚民,哪里配说教!”  三苗道:“那么圣人所作的种种祭祀之礼,为什么呢?”  帝尧道:“祭祀之礼,就是一个教字。分析起来有三种意义:一种是不忘其本的意思。譬如人人皆有祖宗,则人人都应该祭祀。不祭祀祖宗就是忘本。忘本的人,他的心肠浇薄已极,与禽兽无异。第二种是崇尚有德的意思。譬如现在有一个圣贤豪杰的人,我遇见他之后,必定要对他表示一种敬意,因为他可以做我们的模范,是有益于我们的。现在的圣贤豪杰,既然要对他表敬意,那么以前的圣贤豪杰当然要对他表示敬意了。  如何对他表示敬意?就是祭祀。况且对于圣贤豪杰表示敬意,一则固然是崇德,二则亦是教导的一种方法,给百姓看看,果然能够做圣贤豪杰,自可以受几千百年的尊崇,岂不是教导的意思吗!第三种是报功的意思。譬如第一个发明饮食的人,发明火化的人,始制衣服的人,始创房屋的人,以及削平大难的人,都是有功于我们人类。那么我们应该发出一个良心,去感激他!谢谢他!如何感谢呢?亦就是祭祀了。至于天是覆我们的,地是载我们的,日月星辰是与我们以光明的,山川原隰是与我们以利用的,凡此种种,所以都要去祭祀它,并非是用了祭把去求福免祸呀!祸福二字,与祭祀毫无关系。个人倘若存了一个祭祀可以求福、祭祀可以免祸的念头,那么就将圣人制作祭祀的深意统统失去了,他的心中也并不知道怎样是善,怎样是恶,只知道如何是福,如何是祸,如何可以得福,如何可以免祸,如此而已。但是,假使人人都是如此,听命于天,而人力一点都不尽,孜孜为利,而善恶一切都不管,还成个世界吗?”三苗听到此,亦无话可说,只得应道:“臣就去改他吧。”帝尧见他愿改,亦不再说。  过了几日,到了衡山,大会诸侯,举行黜陟之典。三苗当然是考了一个下下,也不必说。礼毕之后,诸侯将散,帝尧仍拟南行。三苗设宴,大飨帝尧君臣及各路诸侯。这个却是常有的礼节,帝尧不好推辞,然而颇有戒心。但见那席次有十几席,却是参伍错综的。三苗陪着帝尧,狐功陪着老将羿,其余有两个诸侯陪着羲叔和赤将子舆。帝尧君臣本来都想托故一点不尝的,深恐他酒肴之中或有什么恶意。忽见那三苗立起来说道:“臣听见说,古礼臣侍君宴,所有的酒肴,应该臣先偿之。现在某仿照这个典礼,每项先嚐一嚐,想来圣天子和诸位同僚不会说某无礼,拿吃过的东西给君上吃的。”说着,拿起酒壶,斟了满满一杯,自己先一饮而荆然后再斟一杯,跪献帝尧,又拿起筷子,将所有的肴馔项项都嚐过,然后就坐。  那边狐功亦站起来说道:“诸位公侯在此,狐功亦得参预末席,荣幸之至。但是狐功对于诸位公侯,亦在臣子之例,应该仿照敝主君之例,先将各项酒肴嚐一嚐,以表敬意。”大家听了都推辞道:“没有这个道理,那是臣对于君的礼节。足下与吾辈是个宾主,万万不敢当。”狐功道:“就使是宾主,亦不妨仿行。”说罢,也都先嚐过了。饮宴之间,谈笑甚欢。帝尧总有一点疑心,吃的甚少。赤将子舆是素来不吃烟火食的,羲叔正在中暑以后,亦不多食。独有那老将羿,食量向来甚大。  起初与狐功同席,心中很不舒服,本不愿吃,后来看见狐功一杯一杯的饮,大筷大筷的吃,料想无甚要紧,遂不觉多饮多食一点。酒阑席散,各自归寝。到了次日,大家安然无事,方始把心放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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