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氏兄弟“红楼”情 向胡适借得稀世珍籍

周氏兄弟“红楼”情　向胡适借得稀世珍籍
2010年09月28日天津日报

　　周氏兄弟“红楼”情

　　1947年的一天，在燕京大学读书的周汝昌接到家兄周祜昌的来信，从这封信开始，周氏兄弟从此进入了“红学”这一深广的学术研究领域。

　　周祜昌是天津南开大学肄业，只差一年即本科毕业。那时他正失业在家，困顿伤怀，偶然读到一本亚东图书馆排印的《红楼梦》，见前面有胡适先生的考证，于是对曹雪芹其人发生了兴趣，便写信给弟弟汝昌，说由于胡适先生得到敦诚的《四松堂集》，世人由此方知曹雪芹其人其事，而敦敏的《懋斋诗钞》却遍求未得，你在京校，何不一试？

　　后来，周汝昌果然发现了曹雪芹好友敦敏的《懋斋诗钞东皋集》，里面有直接咏及曹雪芹的诗作六首。这可太宝贵了！周汝昌据此发表了第一篇红学论文：《曹雪芹生卒年之新推定——“懋斋诗钞”中之曹雪芹》，刊登在1947年12月5 日的《天津民国日报》“图书”副刊版上。胡适见到此文，于12月7日即给周汝昌写了一封信，称赞“《懋斋诗钞》的发现，是先生的大贡献。《红楼梦》的史料添了六首诗，最可庆幸。”


　　周汝昌由此与胡适先生有了学术上的交往，虽然看法观点上不尽相同。1948年，周汝昌冒昧向胡适先生借得稀世珍籍《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》，亲眼得见真《红楼梦》的古本原貌，周氏兄弟都震惊了！方才悟到程伟元、高鹗的120回“全本”原来是个假货——把雪芹原笔糟蹋得好苦！从那时起，周氏兄弟就发下誓愿：决心要搜集世间所能得到的古抄本《石头记》，“去伪存真，扫荡湮埃”，校勘出一部真本《红楼梦》，恢复曹雪芹这部旷世巨著的原文本意。当时为了保护古抄本，又能更方便研究工作，祜昌抄录了一部《乾隆甲戌石头记》副本。

　　胡适在回复周汝昌的信函中曾说：“我对你最近的建议——集本校勘——认为是最重要而应该做的。但这是笨重的工作，故二十多年来无人敢做。你若肯做此事，我可以给你一切可能的便利与援助。”(1948年7月20日)

　　周氏兄弟为恢复中国第一部最伟大的古典名著《红楼梦》的原貌，明知“这是笨重的工作，故二十多年来无人敢做”之事，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这条历尽坎坷的“求真”之路。

　　从此，周氏兄弟汇集十一种古抄本《石头记》进行“校勘”。这项“大汇校”工程，最后定名为《石头记会真》。为了这项不寻常的事业，兄弟二人数十年来彼此鼓舞勉励，相濡以沫。兄弟之间不曾停顿过的信札往来，包括诗词唱和，最离不开的主题都是为了这个事业的商量计议。为此，兄弟二人在艰苦无比的条件下独立坚持奋斗，数十年的岁月，是不寻常的。祜昌露抄雪纂，积稿与身等高。中经劫难，片纸不存。春风再拂，重新迈步，从头做起。“大汇校”是从复杂万状的真伪、是非、正误、高下、优劣、精粗中去识别，梳理乱丝，解开真相，从百样讹错窜乱中找出雪芹的原文来。这是一种高层次的工作，包括高度的文化水平与审美能力。一字之微，也关系着雪芹的头脑、心灵、笔墨、才华、品格。诸古抄本，经历各异，览抄传递，讹文误句，难免混入，谬改妄增，无不有之。“扫荡湮埃，斥伪返本”，务领雪芹本意。求其真文，尽力恢复曹雪芹《石头记》原有的思想艺术、个性和特征，是《石头记会真》一书的终极目标。祜昌的后半生，可以说就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而奋斗到底的。有一个时期，祜昌曾经生活在异常艰难的困境之中。身处陋室，连桌椅也没有，只能把研究资料摊放在土炕之上，以炕沿当书桌，趴在上面书写。天气好的时候，在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，就以双膝为书桌，继续创作。祜昌就这样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爬梳厘剔，苦心力作。只说他一手抄写的书稿，已达千万字以上。这是一个常人很难承受的巨大工程，而祜昌一生痴心笃意，只为完成心中的誓愿，献给世人一部“真本”《红楼梦》！

　　2004年，这部集周氏兄弟50年苦功的10卷本红学研究大工程《石头记会真》终于出版。

　　周汝昌曾经满怀深情地述说：他(祜昌)对曹雪芹与《石头记》的痴情挚意，远胜于我。我受了他的感染和感动。这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，是这力量成为排除万难，自强奋进的“能源”。最重要的是，我的红学道路是他引导的，而且数十年来是“同行共命”地为《红楼梦》辛苦着。我这个“著名红学家”的头衔，其实是他给我准备和赋予的。

　　祜昌平生有一心愿：“着子东头我西头，三间瓦屋复何求。伏中十日勤钩索，日日层楼更上楼。”他希望与弟弟能像晋代文学家陆机、陆云一样，在京都洛阳同住一处小院，把臂联欢，共同创作，完成《红楼梦》“真本”之大愿。

　　1965年岁末，时入寒冬。周汝昌从祜昌的来信中得知：祜昌患重感冒，咳嗽甚剧。周汝昌遥念不释，遂赋诗相慰：

　　每读东坡诗， 情与子由重。

　　恻然知其故， 使我肺肝动。

　　悠悠潞河水， 书鱼溯时纵。

　　只身念老兄， 寒漱畏风冻。

　　室家未解谅， 孥幼岂知痛。

　　雪抄兼百勤， 大业异闲弄。

　　念此感激深， 而我何所贡。

　　梅枝胎暗馨， 春阳已骖鞚。

　　不知旬月遥， 守岁复能共？

　　绛腊照京宵， 红灯献芹奉。

　　持此愧空函， 清词或引梦。

　　周汝昌这首五古之作开头即叙苏轼、苏辙兄弟感情最笃，接着又言老兄家室之难，力作之苦，继勉以梅馨暗动，春光不远，满纸的怀念之音。祜昌读了此诗，深受感动：“余阅之，老泪纵横矣!”周祜昌由此赋诗明志：

　　传灯一盏蜡炬红， 珍重年年此夕情。

　　好语惊心无以报， 为芹辛苦见平生。

　　作者：周贵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