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年时,与老家一尊长闲谈,他说:曾见一碑刻有“九我之恩”,不知何意,问我知否。“九我”,从未听说,其意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转眼过了几十年,翻了不少工具书近而网络搜索,都没有查到“九我”。 近读诗经《小雅·蓼莪》,总算了却一桩心事,最终找到了“九我”。现抄录于后: (1)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。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。 (2)蓼蓼者莪,匪莪伊蔚。哀哀父母,生我劳瘁。 (3)瓶之罄矣,维罍之耻。鲜民之生,不如死之久矣。无父何怙?无母何恃?出则衔恤,入则靡至。 (4)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抚我畜我,长我育我,顾我复我,出入腹我。欲报之德,昊天罔极! (5)南山烈烈,飘风发发。民莫不穀,我独何害! (6)南山律律,飘风弗弗。民莫不穀,我独不卒! 此诗六章,似是悼念父母的祭歌。最让笔者为之感慨的是第四章中的九个“我” ,字字牵情,句句触痛。: “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,长我育我,顾我复我,出入腹我。” 这就是笔者寻之已久的“九我”。 诗人一连用了生、鞠、拊、畜、长、育、顾、复、腹九个动词和九个“我”字。“九我”, 概括了儿女长大的全过程和父母生养儿女的艰辛,是子女难以报答的九种恩情;“九我”, 艺术感染力强,声促调急, 感情真挚、质朴深沉,借用现代京剧中的一句唱词“字字血,声声泪”,来比喻此诗之动人是最贴切的了;“九我”,对后世影响极大,曾使无数读者为之感叹、为之潸然泪下。 《晋书·孝友传》载:王裒因痛父无罪处死,隐居教授,“及读《诗》至‘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’,未尝不三复流涕,门人受业者并废《蓼莪》之篇”。 《齐书·高逸传》载:顾欢在天台山授徒,因“早孤,每读《诗》至‘哀哀父母’,辄执书恸泣,学者由是废《蓼莪》”。 清王丹麓《今世说》卷一,也记载了吕律尽孝道的一段事迹:“吕翼令在白下(南京)闻父丧,踉跄就道,冲雪兼程,遂废眠食。比归,一恸几殒,勺水不入口者五日。杖而强起,书《蓼莪》诗悬之座侧,三复流涕。” 类似记载,不胜枚举。 “九我”之恩,难报难酬。为了铭记父母的大恩大德,有古人竟将“九我”作为自己的名字。明朝,从芝麻小官翰林院编修,一直当到了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,充任宰相的李庭机,其字即“九我”,亦说号“九我”。 至今,《小雅·蓼莪》对广西、贵州和湖南三省区仍有广泛影响。 在桂西北古老的山乡——平果县黎明乡,仍流传着一种古朴的民间丧葬仪式,其中“祭三堂”是该活动的重头戏,仪式中用当地壮语唱诵《九我恩歌》颇具特色。 壮族《九我恩歌》与诗经《小雅·蓼莪》,在结构、内涵和功用上具有诸多相同相似之处,二者之核心内容都是“九我恩”,其结构都为“动词+我”,都用于丧葬仪式。 杂居在贵州省六枝、水城和关岭等地交界处的汉族、彝族、布依族和仡佬族,丧葬活动中有“朝夕奠”仪式,持事者代孝子歌《小雅·蓼莪》以报亲恩。贵阳市乌当区永乐乡的布依族聚居点,在“砍牛祭祀”的葬礼中,颂唱《小雅·蓼莪》。毕节地区有些地方在丧葬中,颂唱《小雅·蓼莪》。 湖南常德、临澧,在称为“祭堂”的丧仪中,歌唱《小雅·蓼莪》。 孝敬父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,《小雅·蓼莪》是著名的孝子诗,清人方玉润称为“千古孝思绝作”。星移斗转,今非昔比。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受到冲击,特别是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,“父母在,莫远游”的观念已然无存,年轻人纷纷外出久久不归,“九我”淡忘,孝敬打折,空巢老人饱受艰辛。我的父母见背已久,着实是欲报“九我”,昊天罔极。但在这寒冬季节,不时目睹贫困山区交通闭塞,行走不便,衣着简陋,取暖困难的空巢老人,却不得不让人心酸。 �,取暖困难的空巢老人,却不得不让人心酸。
|